與此同時,曙光號內。
"嗯……"只是睡了一會兒,伊萊恩又醒過來了。果然以他現在這個獅人的形態沒有辦法進入深睡,總是睡睡醒醒而且總是沒有辦法得到充分休息。
他揉著肚皮從床上爬起來,雖然感覺有點餓了,卻完全沒有吃東西的念頭——畢竟不管吃什么都是吃沙子一樣的味道。他白了一眼放在房間一旁的那盤夜宵,那是奎格之前帶過來的。
"伊芙,請把那東西倒、倒掉。"他說,然后自顧走出了房間。他出去的時候剛好有黃金圣甲蟲魔像從外面飛進來,打算把他房間里那盤蛋卷處理掉。
因為已經是大晚上了,整個曙光號里靜悄悄的,蔓延著一種孤獨感。伊萊恩雖然有點餓但是他不想吃東西,身上有股輕微的汗臭味但他不愿意去洗澡。不管做什么都有一種失落感和無力感,他只能選擇什么都不做。他覺得悶熱,所以就往沙船的甲板上移動,打算到外面去吹吹風。
曙光號的甲板依然是原來的那副樣子,綠植區被升浮上來之后這里就像一個小小的松樹林。賽格萊德則在那里架起帳篷過著"露營"的生活,至今還沒有進帳篷里睡覺,在營火邊一邊熬著松脂一邊混入偽龍的各種體液,制作出各種魔力松脂。
"喲,伊萊恩喵。"看見白獅人少年過來,豹人青年打了個招呼:"睡不著,出來吹風喵?"
伊萊恩點了點頭。
"雷歐的事情我聽說過,我很抱歉喵。"賽格萊德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邊做邊說:"但是啊,人一直緬懷過去也是沒有用的喵。要不斷向前看喵。"
"說、說的好像你很懂似的……"伊萊恩不禁低聲吐槽:"你們兩兄弟不也向、向亞瑟王陛下許了個奇怪的愿望嗎。要是能成為圓桌騎士就,就復活你們媽媽,什么的。"
"確實是那樣啦,所以我也沒資格教訓你喵。"賽格萊德聳肩道:"但是,與其說這是我的愿望,還不如說這是哥哥的愿望喵。我小時候已經被媽媽足夠地疼愛過了,但哥哥一出生就被帶到研究所去,從來就沒見過媽媽,他一定想親眼見媽媽一面吧喵。所以我想幫哥哥實現這個愿望喵。"
(這只是在自說自話……)
伊萊恩皺了皺眉:"真的能實現嗎,復、復活死人這種事。"
"我不認為能喵。"賽格萊德卻說:"即使摩茍絲那個妖女說能,她可以做的也只是做出一個和我們媽媽長得很像的人造人,然后把媽媽的記憶移植過去喵。我不知道摩茍絲該從哪里搞來我們媽媽的記憶,即使她可以,移植了我們媽媽的記憶的那個人造人,也絕對不可能是我們真正的媽媽喵。所以到頭來她只是做出一個和我們媽媽長得很像的人造人,想要糊弄、安慰生者喵。我不覺得這樣做是對的喵。"
"既然如此,你為、為什么還……"
"但是哥哥一定想要見到這樣[媽媽]的,不管對錯喵。"賽格萊德斷言道:"所以才有必要去做,能做到就是值得了喵。"
(不可理喻。)
"別說這個了喵。"賽格萊德想要岔開話題,"我知道你現在很失落,想要忘掉一切喵。怎么樣,要不我們一起出去玩喵?我知道開羅有個地方能找到不錯的姑娘,而且價格合理喵。要不我們在那里摟著姑娘們共度良宵,把一切的煩惱都暫時拋到腦后喵?"
伊萊恩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你不喜歡姑娘的話也有別的選擇啦,總能找打合你口味的喵。"賽格萊德半開玩笑地說。
"我、我走了。"伊萊恩懶得跟賽格萊德這個色.鬼繼續聊下去,連忙掉頭走。
"真的不要喵?有煩心的事情最好想辦法[釋放]出來哦,一直憋在心里肯定會憋壞的喵——"賽格萊德還在那里慫恿伊萊恩,但伊萊恩已經走遠了。
曙光號的甲板一點都不清凈。他捂著頭,只顧得逃離賽格萊德。然而他又不想回自己的房間,更不想去公共休息室(貝迪維爾或者奎格很有可能還在那邊看電視,碰見他們就尷尬了),于是他逃也似的跑向曙光號的傳送室,打算利用傳送光束回開羅大酒店。
"哦,伊萊恩喵。"賽費爾正好在傳送室里整備,而且一旁是他的睡袋。這家伙有自己的房間不住,好像直接住在傳送室里了。
"你們兩兄弟怎、怎么都喜歡過露營生活。"白獅人少年不禁吐槽道。
"在突厥生活留下來的惡習唄,哈哈哈。"賽費爾笑道:"遠離其他人的住宿地,自己找個喜歡的角落住下來,更能讓人感到心靈的平靜喵。"
"我反正是沒、沒法理解……"伊萊恩哼道:"伊芙,啟動傳、傳送光束,目的地是開羅大酒店的樓頂。"
"明白了,傳送光束正在準備。"船的人工智能導航系統答道:"從省電模式轉換電力到傳送系統,還剩下三分鐘。"
"這就走了喵。"賽費爾說:"我知道雷歐走了,你很傷心喵。但是不要自暴自棄啊,伊萊恩喵。這事總會過去的喵。"
(這兩兄弟在說著完全一樣的話。不愧是雙胞胎。)
"要么我帶你到開羅的酒吧去喝酒,好好賣一番醉,把煩惱拋諸腦后吧喵?"賽費爾又說:"我敢打賭,這比你一個人窩在房間里哭,要好得多喵。"
(而且用的是同一個套路……只是在逃避。)
"你真的那么想、想要復活你媽媽嗎?"仿佛在賭氣,伊萊恩突然問道。
"啊,你也聽說過了喵……"賽費爾露出有點難堪的表情,他放下手中的工具,用略有點臟的手搔了搔頭:"其實啦,我也不是特別想這樣做啦喵。"
"啥?"
"我從一出生就沒見過媽媽,我甚至不知道她長什么樣子的,也不在乎喵。"賽費爾說:"但是賽格萊德見過,他在乎,也懷念他媽媽喵。所以我才想要幫弟弟復活他媽媽,希望賽格萊德能再見他媽媽一面喵。"
(這兩兄弟怎么都這樣?)
"即、即使那只是個長得和你們媽媽很像的人、人造人,也沒所謂嗎?"伊萊恩追問道。
"說道點上了,我并不在乎喵。如果賽格萊德認為沒所謂,那就是無所謂喵。"賽費爾說:"我只是想幫弟弟實現他的愿望而已喵。"
(這兩兄弟簡直……)
"為什么總要自、自以為是!為什么不和、和你弟弟好好溝通!"伊萊恩怒道:"你們總以為是在為、為對方著想,總以為是在、在替對方做做好的選擇,但其實你、你們什么都不懂!"
賽費爾于是露出不爽的表情:"說的好像你很懂似的喵。"
"傳送光束準備就緒,可以使用了。"伊芙也在這個時候報告道。
"告辭。"伊萊恩不想再跟賽費爾一般見識,跳進傳送光束里飛走了。
"臭小子……"看著離開的伊萊恩,賽費爾自顧說道:"該不會是已經知道了,我們明天專門針對他的戰術喵?"
到達開羅大酒店以后,伊萊恩左顧右盼,小心翼翼地提防著雪瑞查德。確保雪瑞姐不在以后,他才躡手躡腳地摸到電梯間,坐電梯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間的樓層,進入自己的房間內。
這個房間是圓桌試煉時大不列顛給考生們準備的房間,本來是兩人共用一個房間,而伊萊恩被安排和貝迪維爾同房。當然,貝迪維爾已經有曙光號了,從那時候開始狼人青年就一直住在曙光號上,幾乎沒有回來住過。最后一次使用這個房間的,還是伊萊恩和雷歐。在這里,他和雷歐最后一次做了那個……
白獅人少年搖了搖頭,甚至有點后悔當初做的那個決定。要是當初沒有那樣做,現在的他也不可能變成這副白獅人的模樣,說不定就不會遭到雪瑞姐的唾棄了。
然而他再仔細想想,覺得自己當初做得并沒有不對。正因為變成這樣子,雷歐的一部分活在他體內了。也正因為他的身體變成了這副樣子,雷歐的光魂才有可能寄宿在他體內,而不是憑空散失。人死不能復生,但是現在這個狀態,難道就不算是雷歐依然活在他體內,沒有真正死去嗎?
(雷歐……)
伊萊恩躺在床上。那枕頭上還隱約散發著雷歐的氣味。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朝自己腰間摸去,但他注意到這個的時候,馬上就制止了自己。他這個身體幾乎就是按照雷歐波特的基因復制過來的,就連那個部分也一模一樣。他總覺得自己做那種事情的時候是對雷歐的一種褻瀆,因此在他自己能夠釋懷之前,他決定絕不碰那個那里——哪怕那里已經不安分起來。
都怪賽格萊德之前胡說八道。伊萊恩躺在床上嘆氣。做那種事情又怎么可能把煩惱拋開。那和喝酒一樣,只是暫時麻醉自己,但醒來后一切只會變得更糟。
然而……睡不著。伊萊恩看著那陌生的天花板,有點不知所措。什么都不想做,既不想休息也不想醒來。活著真的好麻煩。一切都好麻煩。不管做什么都麻煩得要死。哪怕他依然有想救的人,想要實現的目標,但他已經沒有心思繼續做下去了。哪怕全力去做,哪怕歷盡艱辛,付出了十年的汗水和淚水,結果不還是失敗了嗎。與其再失敗一次,然后受更多的傷害,還不如什么都不做,只是等待時間的流逝。
把心靈封閉,不再去愛任何人,就不會受傷了,不是嗎。
什么都不做,不為任何物事付出,就不會在失敗后感到痛苦了,不是嗎?
然而——
伊萊恩捏緊了拳頭,從床上爬起來。
什么都不做,就只能在這種可悲的狀態下自怨自艾,什么都不會改變。
聰明的人害怕受傷,害怕失敗,所以才會一事無成。但伊萊恩生來就是個笨蛋。他早就習慣了痛苦、受傷與失敗。
……哪怕再跌倒幾次,又有什么關系。
"喂,康、康士坦丁嗎?"他拿起電話,試圖聯絡他的朋友:"睡醒了嗎?有件事想、想和你談談。"
"大半夜的……?"康士坦丁那邊有氣無力地問:"想干什么啊……就不能讓人好好睡覺了嗎……"
伊萊恩鼓起勇氣說:"我想向亞瑟王陛下提、提出修改[愿望]的申請,不知道現在還來、來得及嗎?"
"既然你還沒當上圓桌騎士,就永遠不會太遲。"康士坦丁說:"你想見陛下對吧?我給你安排吧。陛下還在戰艦上,如果還沒睡的話,你應該馬上就能見到他。但是你做心理好準備吧,他大概會狠狠教訓你一頓。"
"我不、不在乎。"伊萊恩放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