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一個小時之后。
"制作精良的鋼弓,就這樣丟了?"戈夫把武器埋進土中時,亞瑟問。
"那是我以前的慣用武器,帶在身上等于暴露自己。"大漢填平了地面,搞亂一下現場,把它布置成從未有人動過土的模樣。
此時三人已把足夠多的凈水和食物運到小艇上去,同時徹底清洗消毒,確保自己身上沒有粘附黑死病的病原體。等都處理完畢以后,亞瑟和戈夫合力推動小艇,打算回到商船上去。
"接下來你、你們可能要通過疫區,"伊萊恩交代道:"黑死病通、通過生物的體液來傳播,所以遠離村落,不要接、接觸病患者的血和排泄物。"
"蚊子呢?"亞瑟問。
"很、很奇怪,被蚊子吸走的血就沒有傳染能力,暫時沒、沒見過通過蚊蟲傳播的病歷。水螅也是。"
"有趣。"亞瑟撓有興趣地摸了摸下巴。
"以、以防萬一,碰到任何臟東西都要用這個烈酒洗手。可、可惜這里沒肥皂。"
"肥皂是什么?"一旁聽著的戈夫突然問。
"就是上流社會洗衣用的[皂脂球]。"亞瑟答道,同時慍怒地白了伊萊恩一眼。這笨熊居然把不合時代的詞匯在這個時代的普通人面前隨意說出來了。于是伊萊恩的眼神閃縮了一下。
"哦,那個。那個可是高級品啊。而且還很貴。"戈夫答道:"那個用來洗手就能防止黑死病嗎。"
"哈哈哈......"亞瑟苦笑。這個時代的制皂工藝很落后,肥皂都是又貴又罕見的奢侈品。常用的肥皂還夾雜一股灰燼和動物糞便般的臭味,很少人愿意去用來清洗身體,一般都是洗衣服或洗頭用的。亞瑟和伊萊恩一起進王宮的那頭,他們洗澡時就沒用過肥皂,只在洗澡后用酒精(烈酒)全身消毒。
伊萊恩又從懷里取出一個注射器以及一個瓶子,瓶里裝有一些黑色紅稠的液體:"這是我、我的血。你的同伴不是每、每個都免疫黑死病,這個給你應急。使用的時就用、用這個吸取他的血,和我的血等比混合,然,然后加熱滅活,制成疫苗。"
"滅活?"戈夫又問。
"額,滅毒,滅毒啊,黑死病的[毒]。"亞瑟尷尬地給伊萊恩打圓場,而且更加狠地瞪著伊萊恩。白胖子的眼神又閃縮了一下。
"......沒事的,你們不用顧慮我。我知道你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戈夫突然說。
亞瑟和伊萊恩的表情突然變得深刻起來。
"不管是治病方式還是談吐舉止,你們都超越時代。雖然難以置信,但一連串的奇跡讓我相信,再難以置信的事情都可以被相信。所以,你們是從未來來的吧?多少年后?一千年?"
"差不多。"亞瑟淡然答道。事到如今干脆認了吧。雖然和事實有點偏差,不是一千年后,而是九百年前。
"所以,你們果然是天使,以靈體的形式穿越時間,從千年后來到現代?"戈夫看得很透徹:"所以才會擁有這個時代的人不曾擁有的知識,操控著你們不熟悉的身體,做你們不熟悉做的事情。"
"怎么看出來的?"亞瑟不禁奇怪。
"你的動作很怪,我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戈夫答道:"仿佛你原本是個身高至少六尺的青年,卻在勉強使用只有不足五尺的少年身體。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不協調感。哦,無意冒犯,不是說現在的你矮,指的是兩年前初次見你的時候。"
這家伙兩年前就已經看穿了亞瑟的一切。
"只要是熟練的戰士就能看穿?"亞瑟于是追問道。
"不,要眼力好同時戰斗經驗豐富的人才能看穿。"戈夫道:"比如,你們船上就有兩個眼力超群的人,其中一個是小孩,應該看不穿;另一個似乎是傭兵,而且是經驗老道的斥候,她有可能看穿你的本質。"
那兩人分別指的是凡爾納和[新月傭兵團]的米蘭。凡爾納是亞瑟這邊的人,看不看的穿都無傷大雅。但米蘭是傭兵團的人,看穿了亞瑟的底細可是挺糟糕的事。騎士王的眉頭于是皺得更深了。
"我、我呢?"伊萊恩問。
"你原本就是高個子,胖子,所以,動作中似乎沒有不協調感?抱歉,手腳笨拙的人反而很難看出動作中的不協調。"
伊萊恩松了口氣。
"我只想告訴你們,我已經發誓會保護好這位伊萊恩先生了,不管你們是誰,來自哪個時代,我都會遵守諾言的。我也絕對不會把你們的秘密說出去,放心吧。"
"那就別叫他[伊萊恩]。他在這個世界里用的名字是[若弗里]。"亞瑟提醒道。
戈夫點了點頭。小艇這時候也靠近大船了。
"怎么多了個人......?"德維拉尼船長警惕地問。自然不是警惕戈夫這個頭上身上纏著繃帶,看上去快要死掉的大漢,而是警惕這人身上可能攜帶的黑死病。
"這位是戈......歌德先生。村落中的幸存者。因為奇跡般擁有了黑死病的免疫力,所以若弗里先生就讓他同行,當他的助手。"亞瑟解釋道,同時向伊萊恩打了一個眼色。
"是、是的。"伊萊恩連連點頭:"而且他全身消毒了,沒有攜帶黑死病。"
"是嗎。既然小若弗里都這樣說了"船長才松了一口氣:"好吧,補給品也領到了,那么我們就開船吧。"
"不,我和我的同伴打算下船。"亞瑟卻突然說:"借你們的小艇一用了。"
"亞斯蘭先生突然不去那不勒斯了?"船長不解地問。
"剛接到消息,我的仇家在那不勒斯那邊埋伏,打算在我登岸之時就襲擊我。"亞瑟脫下外套,同時準備了一袋金幣:"所以我們要走另一條路去羅馬。一直以來承蒙你們照顧了。接下來......如果你們能幫我保守秘密,并且聘請一位船員穿著我這件外套,從那不勒斯出發,盡可能把我的仇家引走,那就再好不過了。這也許是個危險的任務,所以這一百枚金幣是保密和聘請替身的費用,請收下。"
"不用了。"船長一笑:"小若弗里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這條船上每一名水手都是我的忠實部下,絕不會做出出賣船上貴賓的無恥之事。你放心吧,我們會保住你的秘密到達那不勒斯,并找最機靈的船員扮演你,把你的仇家引走。你們大可安心地走另一條路去羅馬。"
"感激不盡。"亞瑟躬身行李道,同時把外道交付給德維拉尼船長。
"多,多保重啊,亞斯蘭先生。"伊萊恩道。
"你也多保重,若弗里先生。"亞瑟定神看著伊萊恩,一語多關地道:"梵蒂岡之行兇險萬分,切記要保護好你自己。"
"真的要另走一條路嗎。"亞瑟的同伴們坐上小艇,看見大船遠去,凡爾納才問:"坐船去那不勒斯明明更快的。"
"這邊也不會慢多少。"亞瑟卻說。
走水路從阿雅克肖到那不勒斯,實際上是繞了遠路。而且教會的人有可能已經知道亞瑟和貞德的關聯,早就在那不勒斯埋伏亞瑟。
而走陸路,從阿雅克肖沿科西嘉島北上,到達科西嘉角以后,只需要再渡過大小島嶼眾多的托斯卡諾群島,就能到達海的另一面的福諾尼卡。科西嘉角附近必然有漁村,找個地方租一艘帆船就可以過海了。
而走陸路,對于亞瑟一行人而言,反而是一種優勢。
一匹白馬從叢林中竄出,那自然是曉星變的。他早就接到亞瑟的通知,變成白馬和亞瑟匯合。
"噫?這馬有點眼熟啊"凡爾納問:"這不是亞斯蘭大人一直騎的那匹白馬嗎?他怎么到這種地方來了?"
"你認錯了,這馬是剛才那位歌德先生的所有物,他送我的。"亞瑟隨口撒了個謊,反正凡爾納只是個單純的小孩,很好騙。
"好,好吧......"小鬼跳上狼背。
"你這匹馬要載我們兩個?"貝優蕾塔問:"不管怎樣也太勉強了吧?"
"他的體力很好,沒有問題的。"亞瑟卻說,跳上了曉星的馬背上:"快點,沒時間浪費在這里了。"
魔女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在感嘆亞瑟的魯莽無謀,還是單純地不習慣騎馬。她也跳上馬背,坐在亞瑟身后。
有兩團很軟的很巨大的物體頂在亞瑟肩膀后。
"額。"亞瑟臉一紅。
"所以說,我都說要多找一匹馬的......"貝優蕾塔尷尬地說。
"凡爾納,你坐我背后。讓貝優蕾塔騎貝迪。"
"汪哦?!""你讓我騎狼??"貝迪維爾和貝優蕾塔幾乎同時在抱怨。
"不然還能怎樣?"亞瑟悶哼道。
"......算了,出發吧。"比起讓亞瑟占便宜,貝優蕾塔似乎更不愿意騎狼,畢竟騎在那頭狼上真的十分羞恥,凡爾納是個孩子倒沒什么,貝優蕾塔是絕對不會騎在那種東西上的。
而且貝迪維爾這邊也必然不肯讓魔女騎。讓凡爾納這種小鬼騎在他背上已經是他能忍受的極限了。
"......好,出發。"亞瑟沒好氣地說,輕輕一拍馬脖子。他似乎能感覺到曉星的肚子抽搐了一下。曉星這小子,剛才一直在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