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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行色匆匆,拂袖便走,剛剛下了金殿,那內官自是曉事的,連忙高聲唱諾一聲:“陛下有旨,散朝。”
話音落下,文武大臣,宗室藩親們正待行禮恭送。
此時郝風樓的聲音卻又響起:“陛下,微臣所奏之事,非同小可,茲事體大,不敢不言……”
朱棣的腳步并沒有放慢,眼看,就要出殿。
其他人等,臉上的嘲弄之色更是明顯。
太子朱高熾如今心里一塊大石落定,倒是覺得渾身輕松,見郝風樓如此,心里倒是有幾分警惕,不過木已成舟,終究是那戲謔之心更重一些。
解縉、楊士奇二人,面無表情,心里倒是在猜測,郝風樓為何這般?
最有意思的是紀綱,紀綱無疑是今日最大的受益者之一,陛下既已許諾重賞,紀綱自是心花怒放。此時見郝風樓如此狼狽,倒是不禁笑了,其實郝風樓出餿主意的事,他略知一二,也知道陛下這時氣得不輕,多半今日的事,許多都要算在郝風樓頭上,一旦陛下對郝風樓產生了疏離,一個小小的錦衣衛指揮使同知,要收拾起來,那可就容易的多了。
紀綱心里正是得意,郝風樓正色道:“微臣要檢舉彈劾,彈劾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紀綱此人,圖謀不軌,無法無天,欺君罔上,萬惡不赦……”
嗡嗡……
方才還滿是嘲弄的大臣們一下子愣住了,旋即許多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誰都不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錦衣衛,又自相殘殺了。
紀綱如今。那是如日中天,新立大功,得到陛下贊賞,而郝風樓,卻在這奉天殿里,彈劾自己的上憲,卻是何故
紀綱的臉色。一下子僵硬了一下,他萬萬想不到,方才的事都只是開胃小菜。至少在郝風樓的謀劃里,自己,才是正餐。紀綱禁不住冷笑連連,眼眸瞇起。那一束眸光如刀鋒一樣。在郝風樓身上掠過去。
“他想如何?魚死網破么?此人,還真是可笑,老夫行事,向來滴水不漏,他莫非以為,單憑幾句胡言亂語,就能扳倒老夫?”紀綱心里想著,禁不住嘲弄的看了郝風樓一眼。
不過。郝風樓這個人,向來不可小覷。紀綱也深知,此人沒有一點兒手段,是萬萬不可能做出如此舉動的。雖然輕視,紀綱還是心中警惕,忍不住將自己此前種種的布置,俱都梳理一遍,確定絕不可能有半分把柄的時候,這才放心下來。
“陛下……”郝風樓繼續道:“微臣彈劾的東西,足以動搖國本,懇請陛下,給微臣一炷香時間,假若一炷香之內,不能給陛下一個交代,微臣寧愿束手聽候陛下處置,請陛下留步!”
方才的郝風樓,還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可是現在,卻一改方才的作風,變得無比急切起來,靜若楚子、動若脫兔!
朱棣的腳,幾乎已經邁入了一旁偏殿的側門,可是當他聽到了紀綱,聽到了欺君罔上,聽到了圖謀不軌,卻不禁身軀一頓。
等到郝風樓說到動搖國本之時,朱棣的身子微微一側,那虎目看向郝風樓,郝風樓朝他的方向拜倒,頭抬起來,目光如炬,一臉堅毅,這……讓朱棣有了那么幾分軟化。
君臣相知,郝風樓這個人,朱棣卻是知道的,此子糊涂的事不少,可是像今日這般認真的樣子,卻是極少出現,那么……這就意味著,郝風樓絕不是開玩笑。
朱棣吁了口氣,旋即轉身,重新回到金殿,坐上鑾椅,一字一句道:“你說,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陛下……”朱棣話音落下,紀綱便忍不住了,現在有人彈劾自己,自己當然不能無動于衷,他必須讓人知道,自己絕不是軟弱可欺之輩,既然如此,那么紀綱當然要爭鋒相對。
事到如今,也唯有魚死網破,你死我活了!
紀綱正色道:“微臣冤枉,郝風樓狀告微臣圖謀不軌、欺君罔上,可謂字字誅心,微臣伺候陛下,已有許多春秋,平時不敢說盡心竭力,卻也不敢懷有私心,郝風樓如此彈劾微臣,微臣萬死,絕不愿受他誣蔑,微臣斗膽要問,朝廷命官,栽贓陷害、指鹿為馬,又該當何罪錦衣衛武官,彈劾上憲,誣蔑上官,又是何罪?”
前頭是叫屈,只是到了后頭,分明就是要命了。
你郝風樓彈劾我,那自然也沒什么問題,可若是輕率誣蔑,那么這個罪名,可是不小。況且你是錦衣衛同知,彈劾我這錦衣衛指揮使,以下犯上,這筆賬,也總要算一算。
這一次,郝風樓若是不能彈劾到自己,那么,這個干系,他就逃不掉,弄不死紀某人,你郝風樓,就得死!
朱棣頜首點頭,看向郝風樓,道:“郝風樓,你還要狀告紀綱么?”
擺在郝風樓面前的,顯然只有一個問題,要嘛知難而退,要嘛和這紀綱,今日有一個人活著從這里走出去。
深吸一口氣,其實這一次,郝風樓已經等的太久,這不只是因為郝風樓自己,而是為了許多許多人,到了今日,他已經回不了頭了。
郝風樓斷然道:“微臣仗義執言,若是不能揭發紀綱,寧愿死罪。”
這樣的膽魄,卻也是不小。
所有人都來了興致,很想看看,這郝風樓,到底想要做什么。
郝風樓已經長身而起,此時的他,瞬間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郝風樓也已經冷靜下來,他心里知道,自己是在鋌而走險,而能不能成功,就看接下來一舉一動了。
于是郝風樓微笑,面色之中,并不曾帶有絲毫的緊張,他走了一步,隨即道:“雖是彈劾紀綱,可是微臣,卻要先從另一個人開始。”
郝風樓說罷,居然走到了一個人面前。
滿朝嘩然。
在郝風樓面前的,卻是朱允文。
朱允文直視郝風樓,合著手,凜然無懼。
這姓郝的,想做什么?莫非是要對長孫殿下無禮么?有不少人,火冒三丈,更多人,勾起了更多的好奇心,有人心里不禁在想,彈劾紀綱,和朱允文,有什么干系?
郝風樓合掌,微笑著對朱允文道:“大師,幾日不見,別來無恙?”
這家伙……
居然和人家寒喧上了。
朱棣撫案,哭笑不得。
其他人,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紀綱眼眸瞇著,殺氣騰騰,宛如一只蓄力待發的毒舌,在靜候著什么。
郝風樓越是如此,大家反而都安靜了,都在屏息等候,郝風樓下一步舉動。
朱允文也笑了,禁不住道:“上次與郝大人一番談話,令人受益匪淺,你我皆是有緣之人,能在此重逢,再好不過。”
郝風樓背著手,感嘆道:“是啊,你我確實是有緣之人,只是這個緣,未免有些巧合。”
“哦?”朱允文不禁問:“卻不知有什么巧合,還請大人賜教。”
郝風樓吁了口氣:“我若是大師,做了和尚,便是方外之人,你我僧俗有別,今日卻在這里,不是很奇怪么?好啦,大師,你我明人不說暗話,我只想問大師,大師祖籍,可是在通州么?”
“什么,你說什么?”朱允文不禁愣了一下。
其他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兒去,祖籍通州……這可是長孫殿下,論起來,長孫殿下自是在南京出生長大,這祖籍,卻是在鳳陽,怎么可能,和通州有什么關系?
郝風樓口里所說的通州,有兩個,一個在北,靠近北京,叫北通州,一個在南,靠近南京,又名南通州。
不過時人大多將通州比作北通州,而南京附近的那個通州,卻稱之為南通州。
只是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郝風樓這個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建文天子,什么時候成了通州人?
朱允文深深看了郝風樓一眼,不禁笑了:“郝大人真會說笑,貧僧的祖籍,自然是在鳳陽,卻不知郝大人何出此言?”
朱允文的表現,無比鎮定,根本看不出分毫的破綻。
可是郝風樓卻并不以為意,卻是感嘆道:“這就不對了,大師既然自稱祖籍是鳳陽人,這鳳陽官話,說的倒還算順溜,其他地方,也沒什么破綻,只不過我卻知道,你的祖籍是在通州,不只是如此,我還知道,你是個秀才,舉業不成之后,浪跡江湖,這些話,我說對了么?”
群臣嘩然,有人禁不住呵斥:“郝風樓,你竟敢對長孫殿下無禮?”
朱棣的手搭在御案上,見群臣怒不可遏,許多人忍不住要捋起袖子抨擊郝風樓,卻是眉頭一皺,此時的朱棣,只想知道前因后果,于是朱棣正色道:“你們且都安靜,聽郝風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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