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了然地道:“是夜瞳陛下說的吧?”
“你們為什么都叫她陛下?”
安文道:“雖然我并不知道她是上古時期哪一位覺醒,但是威能肯定在一般大君之上。尊稱一聲陛下,并不為過。”
“好吧,你繼續。”
“黑日山谷里世界真正隱藏的,據說是黑暗本源。”
“黑暗本源?是源點嗎?它真的存在?”千夜有些詫異。
永夜與黎明兩大源點,更多意義上只是一種概念,是數學和邏輯意義上的絕對,不一定真實存在,就如鮮血長河的源頭一樣。
“是黑暗本源,不是源點。”
千夜還是不能理解,一般來說,本源這個詞語是來形容永夜或黎明陣營強者的力量根源,就像人們常說的人族天王的黎明本源,以及永夜大君的黑暗本源。新世界的里層存在這樣的東西,難道新世界本身又是一個永夜世界?
安文也無法再進一步描述這樣抽樣的概念,他想了想道:“具體那是一種什么樣的存在,我也不是很清楚。之所以這樣稱呼它,是因為,據說它一旦出現,就會直接改變我們這個世界的原力對比。”
千夜一驚,“改變世界原力對比?”這個說法真讓人難以想象,他略一思索,問道:“會改變力量譜系?”
安文流露出贊同的表情,道:“你的聯想很有道理,雖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會這樣。不過改變世界原力對比的事情應該是真的,至少我族那位至尊的陛下是這么說的。”
千夜雙眉漸鎖,這可不是個好消息。原力對比一旦發生改變,對世界的影響可比溫度升高降低個十幾度要嚴重得多。
從那些自然原力環境特別的區域現狀可以推斷出,如果整個世界的黑暗原力大幅增加,那么以黎明原力為基礎的智慧生命,最主要是人族,必將從上到下受到削弱,就連天王也難以避免。而永夜一方則會實力大增,維持了千年的力量天平一旦打破,帝國與永夜并立的局面也將不復存在。
到了那時候,人族命運好一些的話,就像永夜陣營那些邊緣化的種族,還能抱團維持住一個獨立的族群,可是如今存身的四塊大陸就保不住了。不好的話會直接回到黎明戰爭之前的狀態,被奴役,被豢養,成為仆兵的來源,以及食糧般家畜一樣的存在。
想到這里,千夜忽然意識到,黎明戰爭的起源本身就是一個特殊事件。
“那么,世界的真實面目又是什么?”
“我們所處的世界,其實是一個囚籠。我們所有人,無論至尊還是低等種族,都是世界的囚徒,無一例外。”
“你是說,我們是被關押著?”這個說法,千夜還是第一次聽到。
“我們確實是被關押著。不過囚禁我們的,并不是其它什么強大的存在,而是我們自己。”
“我們自己?”
“沒錯。”安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確切點說,關押著我們的,是我們的智慧。”
千夜皺眉,“說人話!”
“我是魔裔……”不過看到千夜臉色不善,安文趕緊收起笑意,正色嚴肅起來。
他拿出筆記本,在空白頁上刷刷畫著,轉眼間永夜世界二十七塊大陸連同幾處較大的中立之地以及一些著名浮陸就躍然紙上。
“這就是我們的世界。大多數人認為,我們的世界已經足夠遼闊廣大。許多超越大公的強者,探索的對象是上層大陸。”
“沒錯。上層大陸的確兇險。”千夜也頗為感慨。
當時率領血族前往曦日大陸時,哪怕有英靈殿開道,有他、夜瞳和霍華德三大強者押陣,又有霍華德早年探索出的安全路線,一路上也多有兇險。如果不是所有血族后裔都在英靈殿里,換作普通的運輸船隊,損失兩三成都有可能。
抵達之后,太陽風暴爆發時的燃火原力熾流,也讓千夜真正認識到了什么是天地之威。哪怕是大君,也絕不敢被太陽風暴正面掃過。
在上層大陸中,曦日大陸已經算是最溫和的了,起碼還有個角落能夠讓血族勉強生存。再往上的大陸就更為兇險,并且只存在于天王大君們留下來的游歷筆記中。
安文道:“我們探索的方向完全錯了。我們不應該去探索上層大陸,而是應該把精力放在重新認識我們的世界,重新架構我們的知識體系,找到更好運用原力的方法。”
他在另一張紙上畫了一個圓圈,然后在中間點了一個點,道:“我們的世界如果視為一個整體,那就是中間的這個點。阻擋我們的,是虛空過于遙遠的距離。而如何跨越,其實依靠的不是實力,而是我們的智慧。我們一直沒有找到一個能夠跨越遙遠虛空的方法,因此我才說,是我們有限的智慧囚禁了我們。”
“我怎么記得,你以前好象不是這樣說的?”千夜回想著,上一次和安文探討世界是什么時候。
安文道:“那是我對我們的世界也僅僅有著最初級的認識。以前我以為,我們身處囚籠,和其它世界交流最大的障礙是虛空中的種種危險,特別是那些詭異的虛空巨獸。一代代至尊強者,探索虛空都無功而返,也是因為遇到了虛空巨獸,或是在空間穿梭時遇到無法抵御的危險從而隕落。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真正的阻礙不是別的,就是單純的遙遠。”
他隨手在紙上畫了幅示意圖,道:“我布置了不同過濾效果魔氣鏡,通過魔氣鏡觀測同一顆星星,對觀測到的光譜數據進行處理分析,得出的結論很有意思。其一就是我們在天空中看到的世界之巔的星光,有些是位于這個世界的實體,有些卻很可能是光影,也就是說,是一個個如永夜這樣的小世界投射過來的影像。”
千夜聽得完全愕然,然而細想一下,卻發現還真有這種可能。就像當年在底層永夜大陸的巨獸之眠,峽谷之下,云氣背后是通向另一塊陸地的空間通道。既然陸塊與陸塊之間可以存在這樣的情況,那么世界與世界之間為什么不可以呢?
安文繼續道:“另一個就是,它們距離我們非常的遠。”
“有多遠?”
“遠到……超出我們的想象極限。”
千夜挑了挑眉,他被提起了很大興趣。
安文道:“這么說吧,假如把最下層的永夜大陸到穹頂太陽的距離設定為一,那么距離我們最近的世界,恐怕相距都要以萬億來計。”
“萬億!”千夜哪怕面對大君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這個數字還是讓他震驚。
他想了想,對萬億仍然沒什么概念,惟一能夠聯想到的是,哪怕是夜之女王/莉莉絲,時時刻刻都能保持最高速飛行,飛上一輩子也別想跨越哪怕是一億的單位距離。
“但是這個囚籠,并不是無法打破的。”見千夜果然有興趣的樣子,安文倒沒有賣關子,直接給出了答案:“最主要的方法,就是深入研究我們這個世界,研究她底層的規則。比如你的虛空閃爍,它的原理是什么?是不是可以讓浮空艦也進行空間跳躍,是不是只要能源足夠,跳躍距離就可以無限拉長?為什么虛空巨獸可以在虛空中生存,我們是否可以在浮空艦上復制它的器官?”
“你們魔裔也有類似空間秘法,好像叫魔域穿梭還是虛空穿梭?”
“兩個都有。”安文眼睛閃亮,道:“事實上,我們魔裔原本是有類似技術的,雖然并沒到突破這個世界的程度,可惜已經在時間長河中失傳了。如果解決了這些問題,就有可能造出一艘前所未有的浮空艦。我們將可以駕著她,駛往遙遠星空,探索無盡世界。這才是我輩強者的歸宿!”
千夜聽得有些神往,不過旋即苦笑,道:“我還被魔皇追殺呢,探索無盡世界?等活下來再說吧。”
安文看著千夜,認真地道:“你的提升速度幾乎就是永夜第一,又有黑翼君王的傳承,對空間有本能的理解。最后,你還有英靈殿,她以地尸骸制造,聽說上面還有活著的器官。所以綜合下來,你才是整個永夜最適合探索外世界的開拓者。如果你愿意,那么我會追隨你,和你一道前往虛空。”
“現在?”
“當然不是現在,要等理論完善之后。現在探索虛空,就是找死了。”
安文很是坦誠。在永夜無數強者中,安文絕對是另類的存在。從數次簡短接觸中,千夜已經知道他實是有著大智慧,若是都用在強化自身修為上,恐怕魔女也要甘拜下風。
可是安文對于力量和征戰全無興趣,反而是對探索世界格外的著迷,他甚至從無到有地建立起一整套屬于自己的理論,至少千夜從來沒有在哪本書上看過,甚至是聽說過安文那些繁雜得讓人恐懼的公式和理論。
而安文的理論并不是空想,它確實有效,能夠推導出正確的魔裔血脈譜系延伸方向就是證明,提出了空間距離的設想,又是另一個證明。
千夜收了劍,道:“你走吧,這個世界已經足夠糟糕了,象你這樣的家伙如果活著,至少還能讓它變得有趣點。”
安文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問:“你呢?接下來打算怎么辦?繼續這樣殺下去?”
“這是戰爭,不是我能選擇的。我能做的,只是想讓你們那個發起戰爭的陛下也感覺到痛。這就是我到這里來的原因。”
安文搖搖頭道:“薩爾菲斯上的魔裔,哪怕是強者們,都漸漸遺忘了戰爭。他們就是平民,而不是戰士。屠殺他們,并不會讓你榮譽有所增加。”
“血族被殺的平民并不少,至于人族,就不用說了。況且,按你所說,黑日山谷的里世界能夠進入以后,全面戰爭不可避免。”
安文嘆了口氣,道:“你到這里有七天了吧?七天殺了上千人,還不夠嗎?”
“如果都夠了,那就不會有戰爭了。”
安文眉心緊蹙,道:“我知道勸不了你,也知道自己實力有限,勸不了陛下。”
千夜突然對那位黑暗圣山升起些許好奇心,問道:“你的那位陛下,也不相信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嗎?”
安文的神色變得有點微妙,道:“凱恩陛下和研究院那些老頭子不一樣……”
千夜正等著下文,安文卻不說話了。
千夜問道:“怎么?”
安文輕嘆道:“陛下已經站在了世界之巔,他有他的考慮,不過等黑日山谷的事情解決后,應該就差不多了。”
千夜目光一閃,卻沒有說什么。
安文沒有注意到千夜的神色變化,道:“如果你答應退出薩爾菲斯,那我可以額外告訴你一個秘密,關于鮮血長河的秘密。”
千夜沉吟了一下,自己在薩爾菲斯的停留已經接近極限,再呆下去很可能遭到圍獵。再說安文的出現,讓他知道自己刻意斷掉了萬盾之源血脈的事情可能瞞不過魔皇,那就要隨時警惕魔皇親自降臨。
千夜沒有再考慮下去,點頭答應。
安文便打開了筆記本,提筆就寫下一串公式。
他眼角余光掃到千夜有些發呆的表情,忽然省悟,失笑道:“算了,直接說結論吧。我發現,鮮血長河的消失,和新世界到來有關。”
千夜吃了一驚,“怎么個有關法?”
“這我就不知道了。”
千夜思索了一下,問道:“你認為那幾位圣山對此有了解嗎?”
安文這個結論聽起來和他剛才說的話有矛盾之處。既然新世界是受到上古時期圣山們的牽引,而存在至今的圣山只剩下夜之女王一人,那么她知不知道新世界的到來,會造成鮮血長河消失呢?
正如千夜預料的那樣,安文并不能給出是或不是的答案,不過千夜并不因此懷疑安文的結論。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千夜便準備放安文走,自己也要離開薩爾菲斯。就在這時,他忽然心有悸動,仰頭望天。
虛空深處,鮮血長河再度浮現,和以往不同,這一次格外的清晰,奔涌河水激起濤天巨浪,感應到就會讓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