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二百零四章 白馬廟前賣畫人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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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白馬廟前賣畫人


更新時間:2014年12月24日  作者:賊道三癡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賊道三癡 | 清客 


從后‘門’進去就是友竹居后園,有五、六畝大小,綠竹、墨竹、湘妃竹、方竹、箭竹、琴絲竹,種類繁多,不下萬竿,似乎適合江南栽種的各種竹子都齊聚于此了。晉人王徽之說“何可一日無此君”,蘇東坡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進到友竹居后園滿眼都是各種竹子,森森蕭蕭,幽幽碧碧,讓人俗念頓消,可那些趨炎附勢之輩就是從高升巷后‘門’進來,走過這友竹園向嚴嵩父子行賄買官的,鄙俗和雅趣如此矛盾而統一。

嚴世蕃回鄉為母守孝,他的一眾妻妾除了生病的和失寵的大都跟隨南下,有的住在南昌友竹居和象湖莊園,有的在分宜寄暢園,嚴紹庭之母柳氏原先就住在這友竹居,柳氏乃安遠侯柳坷之‘女’,是嚴世蕃原配熊氏病逝后續娶的正室,去年隨兒子嚴紹庭去了南京,也許很快就會回京城,柳氏和嚴紹庭不走,曹氏也不會帶著嚴紹慶來此。

這樣,曾漁就在“友竹居”住下了,安定下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給遠在上饒的母親寫信報平安,同時委托急遞鋪捎去珍珠粉、銀魚于等南昌土產,母親因為刺繡費眼力,以致眼睛常常酸澀疼痛,內服珍珠粉對眼睛有好處——

信和包裹是通過嚴府的勘合牌寄的,算是利用了官紳特權,而家里回信除非通過林知府的關系也走驛遞,否則就只有托商人捎帶,曾漁就在信里寫了若要回信可拜托吳‘春’澤,吳‘春’澤知道如何通過往來南昌的客商寄書信,從上饒來省城的客商很多——

客居做西席的日子清閑又忙碌,每日上午,曾漁教嚴紹慶讀‘春’秋三傳、國語、國策,然后是練習書法,書法很重要,必須勤加練習,每日上午曾漁都是和嚴紹慶一起練字,除了從鈐山堂帶來的法貼碑拓,友竹居這邊也有不少名家法書,嚴紹慶書法才初入‘門’,受益不深,而曾漁每日浸染其中,自感眼界大開,筆下氣象提升,嚴氏收藏的書畫真如寶庫,尤其是他喜愛的米芾真跡甚多,讓他徜徉其中流連忘返,他入嚴府做西席,固然是因為嚴世蕃的霸道邀請,嚴府宏富的收藏更是吸引他的一大原因,當然,還有絕世佳人陸妙想——

下午,曾漁教嚴紹慶繪畫和圍棋,夜里則是他自由支配的時間,閱讀江西、浙江、南直隸這些科舉繁盛地的上一科鄉試中式的程文,然后自己擬題作一篇八股文,每日過得也頗充實。

在這南昌城,曾漁沒有故‘交’親朋,所以別無‘交’際,每日讀書作畫,深居簡出,從四月十五日來到南昌,直至五月底,他只出過兩次‘門’,一次是去求見黃提學不遇,另一次是端午節陪嚴紹慶看賽龍舟,其余時間都是閉‘門’讀書、賞竹、作畫,希望平安無事直至八月鄉試,但世事哪能如曾漁之意,高升巷、友竹居是這么好待的地方嗎?

南昌的暑季甚是炎熱,端午節過后,天氣一日熱似一日,到了五月下旬,嚴紹慶提議去城南外象湖莊園避暑,立秋之后再回城,曾漁樂得清凈,城里這友竹居雖然是高‘門’深院,而且嚴嵩、嚴世蕃也不在這里,卻依然隔三岔五就有官員登‘門’來訪,有的甚至不遠千里派得力家人來送禮,見不到嚴嵩、嚴世蕃,能與嚴世蕃的兒子嚴紹慶‘交’談幾句也是榮幸的,為的是嚴紹慶日后回京能在其父其祖面前美言兩句,反正這些財物都是敲剝來的民脂民膏他們不心疼——

嚴紹慶年少,受其父的驕奢‘淫’逸影響不大,還是肯聽教的,得曾漁忠告,對這些人一律閉‘門’不見,但嚴府的‘奸’奴惡仆卻往往勒索那些官員,送上‘門’來的‘肥’羊哪能白白放走,總要敲敲竹杠才肯放手,而這些都是少年嚴紹慶看不到、約束不到的,曾漁也是聽四喜說起才知道一些大概——

嚴氏“友竹居”自管家到‘門’子上上下下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完全是一個爛攤子,并非曾漁能收拾的,只等大難來時大樹連根拔起作猢猻散了,所以聽嚴紹慶說要去城外避暑,曾漁也是欣然愿往,那里或許能清凈一些,在嚴府他是最不喜拋頭‘露’面的——

曾漁在象湖莊園一住就是一個多月,每日除了讀書作畫之外多了一項游泳,嚴紹慶自然也要參與,覺得與曾先生在一起的日子是有生以來最快活的時光,師生情誼愈見深厚。

其實撇開那些嚴氏刁奴不說,曾漁這數月來在友竹居、在象湖莊園過得很是愉快且充實,主要是有大量的好書和名家字畫可讀、可揣摩,而友竹居千姿百態的竹、象湖莊園的連天碧水都是讓人沉醉難舍的美景。

日子過得很快,立秋一過,轉眼就是七月初了,曾漁還沒收到家里回信,心里難免牽掛,久靜思動,想到城里走走,上回去學道衙‘門’時被告知黃提學按臨九江府和饒州府要等到六月間才能回來,現在已經是七月初了,料想黃提學已經回到了學署衙‘門’,所以七月初五這日一早曾漁便攜了贄見之禮、帶著四喜入城去拜見黃學政。

嚴紹慶送到莊園大‘門’,問曾漁道:“曾先生,何時回來?”

曾漁心想黃提學或許會留他在學署中用午餐,就是不留飯他也想在城里酒樓嘗嘗新,便道:“日落前回來。”

江西道學署衙‘門’在按察司右面,離東湖不遠,距離“友竹居”其實只有兩里多路,而從城外的象湖莊園去學道衙‘門’有十余里,曾漁未騎馬,與四喜二人步行進城,早起太陽未上山,天氣還頗涼爽,直至遠遠望見南昌城高峻的進賢‘門’,朝陽才從身右照‘射’過來,主仆二人額角微汗,心情卻很清爽。

主仆二人沒有從進賢‘門’入城,往西繞到廣潤‘門’,從廣潤‘門’進城可以直達學署衙‘門’,見時辰還早,二人便在城‘門’邊小攤各吃了一碗木瓜涼粉,再去學署衙‘門’前遞名刺求見——

江西道提學副使黃國卿六月初結束了江西各府縣的科考,共有七千二百三十二名生員取得了參加鄉試的資格,而今年江西道舉人的名額是九十五人,七千多考生爭這不足一百的舉人功名,說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亦不為過,曾漁因為是黃國卿通過補破格考錄用的,所以分外引人注目,黃國卿也承受了相當的壓力,若曾漁能鄉試中式,那一切閑話非議就都沒有了——

見到曾漁,黃提學頗為愉快,自云經袁州名醫薛廷賢醫治調理后,他的身體比去年健朗了不少,日常理事不再頭暈目眩,又詢問曾漁今年的經歷,得知曾漁還在給嚴世蕃長子做教席,黃提學眉頭微皺道:“曾生,去年在上饒林知府夜宴時你是當眾說不再去嚴府當教師了嗎”

曾漁道:“是袁州廩生嚴世芳一意要學生去,學生卻不過情面,而且嚴世蕃長子也的確孺子可教。”當下向黃提學說了嚴紹慶拒絕官員送禮之事。

黃提學點頭道:“曾生自己要留點神,近來士林風議對分宜嚴氏很不利,你莫要受牽連。”

曾漁心頭一懔,躬身道:“是,學生明白。”

黃提學又問這半年來曾漁備考如何,向曾漁索取近期習作,曾漁道:“學生知老師公務繁忙,未敢帶習作來打擾

黃提學笑道:“是怕老夫老眼昏‘花’看不得文字吧,不妨事不妨事,最近數月來‘精’神健旺了許多——你去我書房錄寫兩篇得意之作,等下我來品閱,午飯就在學署里隨便用點。”吩咐心腹家人黃祿保領曾漁去廨舍書房。

曾漁就在黃提學的書房里筆錄了兩篇八股文,一篇是四書小題的、一篇是五經題的,臨近午時黃提學踱進來看了這兩篇八股文,點頭贊許道:“雅潔通暢,認理‘精’確,比之去年有長進,有望今科鄉試中式。”

得到了黃提學的表揚,曾漁當然很高興,謝過黃提學栽培之后隨口問:“不知今科我江西道鄉試的總裁官是哪位大人?”

黃提學道:“尚未確定——”,又改口道:“朝中應該是早就確定下來了,只是正式公文尚未到江西,不過流言倒是先到了,說南直隸和江西這兩大科舉重地將由丙辰科的狀元和榜眼的擔任。”

丙辰科就是五年前即嘉靖三十五年的會試年,曾漁知道那一科的狀元是浙江山‘陰’的諸大綬,至于榜眼是誰就不知道了——

黃提學料想曾漁知之不全,笑道:“丙辰科二大啊,曾生不知嗎?狀元是諸大綬,榜眼是陶大臨,都是浙江人,那一科浙江壓倒了江西,這二人如今一個是翰林院修撰、一個是編修,由詞林官出任各道鄉試主考官正是一向的規矩體例。”

曾漁對陶大臨沒什么耳聞,諸大綬卻是知道一些,諸大綬與徐渭是好友啊,當年都名列越中十子,聲名遠揚,徐渭困于場屋數十年不得售,諸大綬卻是少年得志,中狀元時才三十歲剛出頭,嗯,等下到書鋪里去找找諸、陶二人的程文集子,科舉考試,六分實力四分運氣,文字若能投主考官所好,這就是運氣。

在學署用了午飯,曾漁告辭出‘門’,四喜也在衙‘門’里與差役們一道用過飯,從十余里外挑來的禮盒留在了學署,四喜兩手空空一身輕松地跟著少爺逛街,忽然想起一事,說道:“少爺,你說家里‘奶’‘奶’的回信會不會已經寄到友竹居了,友竹居那幫好吃懶做的家伙這大熱天不見得肯跑‘腿’把信送到象湖莊園去。”

曾漁點頭道:“有道理,嚴府家丁只對送禮上‘門’的官員熱心,我一小小秀才還真不在他們眼里——我們現在就去友竹居問問。”

學署東鄰東書院街,距離友竹居前‘門’只有一里路不到,但友竹居前‘門’是經年緊閉的,必須繞到高升巷由后‘門’進去,不知當初嚴嵩父子是出于什么考慮,是暗示官員們要走后‘門’嗎?

東書院寺街南端有座白馬廟,繞過白馬廟便是高升巷,白馬廟前有個廣場,賣飲食、賣酒、賣果子的小販不少,曾漁主仆二人隨便逛逛,正準備買兩樣時令鮮果,忽聽有人嘶啞著嗓子喊道:“出售書畫,為父鳴冤——出售書畫,為父鳴冤——”

曾漁游目一看,只見一個青年文士坐在白馬廟前臺階上,身邊攤放著幾張大紙,紙張用小石塊壓著邊角,風吹過來,地上紙張獵獵‘欲’飛。

四喜驚訝道:“少爺少爺,這里也有個人在賣字畫。”

四喜用上個“也”字,那是因為去年六月曾漁在撫州臨川縣城就賣過畫,那是曾漁最困窘落魄之時,為了賣畫還惹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如今,這里也有個賣畫者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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