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二十六章 人情味濃古風存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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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人情味濃古風存


更新時間:2014年07月10日  作者:賊道三癡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賊道三癡 | 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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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大的緇衣難掩這女尼苗條的身形,行步之間,綽約有態,這種態,好比火之有焰、燈之有光、珠玉金貝之有寶色,自然而然就流露的,這女尼走在垂髫少女身后的燈籠暗影里,曾漁既沒瞧清女尼的面目,也沒聽到女尼說話的聲音,但就是這么影影綽綽的一個模糊印象,就讓曾漁覺得這女尼有一種態,能吸引人注目的態——

但這時的曾漁卻無暇注目欣賞,他猛地跳起身來,一臉的戒備之色,跟在垂髫少女裙邊的有一條黃毛大狗,那黃狗張著嘴,吐著紅舌頭,兩眼綠瑩瑩,正看著他和四喜,他伯父撼龍先生曾說走江湖除了提防盜賊小人之外,也得提防被狗咬傷,尤其是野狗,被咬了說不定會有性命之憂——

“這位書生,莫驚莫驚,阿黃很乖的,從不咬人,莫看它吠得那么兇。”

垂髫少女笑意盈盈挑著一盞小燈籠走近臥牛石邊,這時,插在土墻上的那盞四魚圖燈籠完全熄滅了,土墻邊曾漁主仆的身影一下子變得昏黑模糊,少女就把燈籠挑高湊近過來。

曾漁作揖道:“這位小姐、這位師姑——”

明代贛地稱呼女尼有叫師姑的,也有叫師姨的,對年老的女尼還有稱呼尼媼的,曾漁道:“多謝借燈火,在下還想打擾一下,討一瓢水喝。”

少女向曾漁福了一福,隱在少女身后昏暗處的女尼也合什念了一聲佛,卻聽那少女說道:“娘,就是這兩個人,他是趕考的書生,這書僮走夜路摔傷了,流了好多血——啊,他是不是暈過去了?”最后這句是問曾漁的。

小奚僮四喜面有血污,頭髻散亂,此時歪靠在土墻邊昏睡的樣子的確象是暈過去似的,曾漁道:“小介不慎跌傷了額頭和膝蓋,現在是睡著了。”心里想:“這女尼是這少女的母親嗎,尼姑有女兒不稀奇,但住在一起就少見了,那老嫗哪里去了?”

少女又問:“不要緊吧,要請醫生嗎,哦,那就好,我去給你盛水來,你把那葫蘆給我。”少女先前在墻頭看到曾漁取出葫蘆想喝卻沒水,她本想叫曾漁把葫蘆遞給她去盛水,但嚴婆婆罵得兇,只好下去了。

曾漁取出那個葫蘆雙手遞給少女,躬身道:“多謝了,多謝。”

“娘,你提著燈籠。”

少女把燈籠遞給那女尼,接過葫蘆,向曾漁展顏一笑,聲音清脆嬌美:“書生你等著哦。”轉身輕盈盈回院子,名叫阿黃的大狗趕緊跟過去。

女尼輕喚道:“小心些,天黑,可別跌到了。”的確是慈母的口氣。

少女答應了一聲,背影閃入木門中。

曾漁注意到這少女沒有裹足,士紳大戶家的女孩兒一般七歲開始纏足,不纏足的往往是因為貧窮需要女孩兒幫著干農活,還有,浙江的墮民女子禁止纏足,纏足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了,曾漁的家鄉永豐纏足之風也盛,不纏足的女子被蔑稱為“柴婆”,意指不纏足可上山砍柴干粗活,這樣的女子自然也就嫁不到好人家——

“請問公子貴姓,往哪里趕考?”

那女尼一直冷眼打量曾漁,這時出聲相詢,女尼把燈籠垂得極低,燈籠下沿觸到了地表的草莖,這只燈籠紙四面也繪有圖畫,是四只形態生動的小貓,燈籠搖晃時,這四只小貓活潑潑就好似要動起來一般。

曾漁答道:“在下姓曾,赴袁州府院試,貪趕路程,錯過了投宿,打擾師姑了。”說話時眼睛一直看著那燈籠上畫的貓。

那女尼“哦”的一聲道:“去袁州那還來得及,公子是客居他鄉,為了考試才回袁州是吧。”

科舉考試對考生的戶籍要求很嚴格,客居他鄉若未能取得當地的戶籍,子弟要參加科考就必須回原籍,曾漁若非父輩時已取得永豐戶籍,那他要考秀才就得回贛州府——

曾漁當然不能對這女尼說補考什么的,當下含糊稱是,抬眼看那女尼容貌,女尼燈籠垂地,應該是有意不讓曾漁看清她面目,其實也是掩耳盜鈴,這樣相隔不過數步哪里會看不分明呢,這女尼裸著光頭,極短的發茬泛著青色,白居易詩描寫一女尼曰“頭青眉眼細”,光頭乍看就是青色的,一般而言剃光頭都不會好看,但這女尼給人的感覺卻是光頭玲瓏甚美,世間女子的黑發反倒成累贅了——

光影明暗,勾勒出的女尼面部輪廓極精致,女尼既是那垂髫少女的母親,總應該有三十歲了吧,但在這暗夜里看來,簡直就是一個緇衣飄飄的少年尼姑——

睡夢中的四喜發出一聲痛楚的呻吟,靠坐在土墻下睡著不舒坦啊,頭一歪,干脆側躺著睡,卻又碰到額角的傷口,“啊”的一聲又坐起來,痛醒了,迷迷糊糊看到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那個黑袍光頭的是什么人,燈籠光從下往上,四喜也是從下往上看,自然看著很怪異了。

曾漁忙道:“四喜,這位師姑就是這里的院主,我已向她求水喝。”見四喜手撐土墻要站起來,趕緊上前攙了一把。

四喜站直身子,覺得額頭和膝蓋比先前更痛得厲害了,口渴得難受,喉嚨要冒煙,看少爺那樣子顯然一直未睡,這小奚僮便向那女尼作揖道:“這位女菩薩,行個方便吧,讓我家少爺進院找張小榻休息休息也好,我四喜就在外面待著都可以,我家少爺可是要去趕考的,休息不好可不行啊,阿彌陀佛,女菩薩,行個好吧,咳,咳——”

四喜覺得自己連累了少爺,很內疚,他一個小奚奴在乎什么顏面呢,所以低聲下氣相求,只想讓少爺能有張棲身之榻休息,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四喜咳嗽起來。

女尼心生憐憫,這書生也不過是二十來歲,書僮更小,便道:“請隨我來,貧尼找個地方讓你們主仆歇息,但請莫要喧嘩,明早立即離去。”

四喜大喜,曾漁也不想待在這墻根下過夜,梔子花雖然香,蚊蟲卻也不少,這樣的況味很難消受,忙道:“多謝師姑,我二人天一亮就走。”

女尼“嗯”了一聲,手里燈籠劃了半個圓,掉頭向院門走去。

曾漁攙著四喜跟上,四喜轉頭看著臥牛石邊的書笈和包袱道:“少爺,還有行李。”

書笈也就罷了,包袱里有銀錢,雖說擱在這里片刻工夫不見得這么巧就有人順手牽羊拿走,但還是小心為上,已經夠落魄了,可不能雪上加霜,曾漁抓起包袱挽在臂彎,與四喜跟著那女尼進了院門——

正好那少女碎步出來,有些驚訝道:“娘,你肯讓他們進來了!”

女尼道:“讓他們二人在茶寮草堂過一夜,明日一早就離開。”

少女有些歡喜,輕笑道:“娘心地真好,我就知道娘不忍心的。”

女尼道:“不要啰唣,你帶他二人去。”把手里的燈籠遞給少女。

少女答應了一聲,接過燈籠對曾漁道:“書生請跟我來,小書僮走路小心些,莫要再跌到,這里有臺階的。”又道:“輕聲些,莫吵醒嚴婆婆,不然就鬧因翻天了。”

主仆二人答應著,跟隨少女繞過一座大房子,又走過一個小院,到了一處房子前,看屋檐有披垂下來的茅草,少女道:“這就是茶寮了,我娘飲茶的小室,你們二人就在地上將就一夜啰,地上鋪著篾席的,喏,這是你們的葫蘆,早知道你們要進來就不必盛水了,這茶寮里就有水。”

少女語速不快,語調溫柔,聲音很是悅耳,又問:“那盞魚燈籠呢,哦,還插在墻上啊,我去取,這盞就留給你們了。”

曾漁道:“我隨小姐一塊去,我有書笈還在門外,要搬進來。”

依舊是少女提著貓燈籠,曾漁跟在身邊走出院門,從土墻縫隙中拔了那盞魚燈籠交給少女,然后背起沉重的書笈,待要來提貓燈籠,少女道:“我幫你照著。”

曾漁道:“多謝。”背著書笈隨那少女進門,立了片刻,等少女重新拴好門。

少女提著一明一暗兩只燈籠過來了,邊走邊道:“書生,還未請問尊姓大名?”

曾漁含笑道:“我姓曾名漁字九鯉。”

少女訝然道:“什么魚,鯉魚?”

曾漁道:“嗯,就是鯉魚,名是三點水的漁。”

少女“格格”笑起來,將手里那盞已熄滅的魚燈籠凌空一晃,說道:“這上面就畫著魚,曾書生看到沒有?”

突然聽到有人在暗處輕咳一聲,就是那女尼的聲嗽,少女道:“娘,你黑黢黢的站在那里做甚?”

幽暗處的女尼道:“把燈籠給曾公子——曾公子,怠慢了,夜里莫要出茶寮,黃狗認生,恐怕會咬傷人。”

方才少女進進出出,那大黃狗也是跟進跟出,忠心得很。

少女辯道:“阿黃不——”

“好了,曾公子快去茶寮吧,請記得明日一早必須離開。”

女尼從黑暗處走出來,打斷少女的話。

曾漁躬了躬身道:“多謝師姑收留,我主仆二人天一亮就離開。”說罷從少女手里接過貓燈籠往茶寮走去,聽得身后少女小心抱怨:“娘為什么這般不近人情,象嚴婆婆似的?”

曾漁沒聽清那女尼怎么回答,他走過去了,他想:“這里似乎就住著嚴婆婆和這母女三個人,我和四喜能進來有個容身之處真是不易,大明朝的人還是人情味濃,古風猶存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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