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獨當一面
夕陽火紅的余暉斜照天邊，幾片殘云鮮紅如血，照得戰艦籠罩一層瑰麗的輝光。戰場上的硝煙仍未散盡，裊裊殘煙升騰。
戰艦裂口外的倔獸表皮上鋪滿了外骨人橫七豎八的尸體，汩汩流淌的褐血匯聚成一道道緩緩流下的小溪，小溪在陽光的暴曬下漸漸干涸，最終只留下一條條扭曲的，丑陋的黑褐色印痕，如同遠古的圖騰。
西垂的日暮下，肅殺的戰場憑添了幾分慘烈的蕭索。
“這一天，總算過去了。”葉飛佇立于傍晚的微風中極目遠眺，心中生出幾分淡淡的惆悵。
不到一天的時間，連場的盤腸大戰，縱橫近三十光年的長江號變成了墜落的殘骸，強悍的倔獸變成了巨大的尸體，幾千人扔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原始行星上，令人不由自主地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可惜那些炮彈了，要是能爆炸該多好？”黑熊蹲在葉飛身邊遺憾地說。
重接炮使用的是實心炮彈，速射炮與其說是炮，不如說是超大口徑重機槍，實心的炮彈威力并不高，但超過十公里的射程帶給外骨人的心理壓力遠勝實際殺傷力，以至于外骨人一撤再撤，直到遠離戰艦近二十公里才重新安置下來。
它們的營地選得很不錯，恰好在一條大河邊。
“它們這是忙什么呢？打獵做飯？”剪刀一直關注著敵人的動向，“這都第九只了。還不夠吃？”
外骨人撤離之后，葉飛沒有再派人騷擾。等到夕陽西照，又有三群外骨人趕到。
四群外骨人匯合一處，總兵力超過四萬，卻沒有再貿然進攻。而是派出大批外骨人四下出動員，捕捉原生野獸，特別是那些如恐龍般的大塊頭，更是它們捕捉的重點，附近棲息的大型原生物種算是倒了血霉。
短短半個小時。螞蟻般團結協作的外骨人拖回了九只十米以上的大型野獸，其中最大的一只長約三十米，少說動用了上千外骨人才勉強將其拖回營地。
“四萬多外骨雜種，九只還真不一定夠吃，再說了，還有明天早上呢！”葉飛調侃道。
剪刀若有所思地敲敲額頭，指著鑿在頭盔上錚然有聲：“這么說外骨人是食肉動物？”他心里悄悄地盤算。什么時候才有機會把今天見到的一切跟獸醫嘮叨嘮叨，獸醫那小子肯定感興趣。
人類從來沒見過野戰狀態下的外骨人如何食宿，今天也算開了一回眼。
說話間七號登陸艇飛至艦脊上方，瞄準了不久前剛剛劃好的十字標志緩緩降下。
黑熊露出招牌般的憨笑：“是軍刀回來了吧！”
“走，看看去。”葉飛說。
降落的登陸艇里下來五六十人，但只有一個穿著戰斗裝甲。
“頭兒”軍刀一絲不茍地立正敬禮。葉飛卻直接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辛苦了。”
軍刀遲疑了半秒鐘，兩只胳膊終究還是落在了葉飛的背上：“不辛苦，都是應該的。”
兩人分開，葉飛沉聲道：“假話就甭說了。自己人，用不著玩那套虛的。今天你還得再辛苦辛苦。”
九艘登陸艇整個下午都在來回往復地飛行。送回了數百官兵，至此，獲救的官兵已占到全艦人員的半數。
“團長您說，保證完成任務。”軍刀馬上表態。
“好！”葉飛鼻孔躥出兩道粗氣，“我知道，從戰艦墜落到現在十多個小時了，全團就沒誰有機會歇一會兒。但是敵人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軍刀，再堅持堅持，盡快把戰友們都接回來。”
巨人星自轉一周大概需要三十個小時，白晝結束后將是持續十五個小時左右的黑夜，外骨人的視力比人類強得多，夜晚對它們的影響很小，幸存的戰士面臨的危險將以幾何級數倍增。
“是！”軍刀毫不猶豫地回答。
剩下的幸存者都是位置比較偏遠，救援困難也比較大，今天注定要有一個不眠之夜。
“所有登陸艇全部交給你指揮，快去吧。”葉飛說，“小心點兒，咱們損失的人手夠多了。”
軍刀沉默地敬禮離開。
夜航不是件簡單的事，陌生空域的夜航更是危險，但葉飛和軍刀同樣別無選擇。
葉飛望著再次升空的登陸艇幽幽長嘆，胸口像壓了一顆小行星。
游離在外的各支隊伍早就和戰艦恢復了聯系，也提出了不少自救的辦法，比如北區的隊伍提出了趁夜偷越外骨人的封鎖線；乘坐救生筏沿河悄悄南下；繞過外骨人占領區等等辦法。但在葉飛看來，無論哪個辦法都不能保證百分之百避開外骨人，更不要說無處不在的土著了。
與其讓戰士們冒險，還不如等著登陸艇慢慢把戰士們運回來，哪怕外骨人發現登陸艇也只有干瞪眼兒的份兒，何樂而不為？
只是辛苦了突擊隊的戰士們。
外派隊員面對的危險隨著黑夜降臨而增加，戰艦又何償不是如此？
如果外骨人趁夜進攻戰艦，戰士們能不能像白天尋那樣守住裂口實在不好說，歸根結底，還是可用的人手太少。
葉飛思前想后，還是做了兩手準備，一方面命令擁有戰斗裝甲的戰士們抓緊時間休息，另一方面開展軍事民主，發動戰士們出主意想辦法。再有就是安排技術人員在裂口附近安裝大功率照明設備。
其實裝甲上的雷達比照明設備更好用，可守在裂口附近的只有一個九中隊是正牌的突擊隊，其他人都是山寨貨，他們受訓的時間太短，根本玩不轉戰斗裝甲上那些復雜的設備。只能盡量為他們創造熟悉的戰斗環境，免得黑夜影響他們發揮本來就不足的戰斗力。
原本葉飛沒指望從沒參加一線戰斗的艦員能夠提出什么建設性的意見。但幾個搞技術的戰士湊到一起，還真想出了幾個不錯的點子。
葉飛毫不猶豫地火線提拔，命令那幾個戰士負責落實他們的好主意，并抽調所有能夠抽調的人手予以配合。
安排好一切之后天已經完全黑了，沒有絲毫污染的天空上繁星點點，可惜看不出哪一顆是太陽。
沒有月亮的蒼穹上只有兩顆骨冢反射著清冷的陽光，令地面上隱隱有幾分光亮，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葉飛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覺得心里莫名地忐忑不安。好像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始終無法平靜下來的葉大艦長差點想破了頭也沒弄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對勁兒，只是覺得與外骨人有關。于是他干脆帶上剪刀，兩個人一起悄悄溜下戰艦，趁夜摸向外骨人的營地。
等黑熊得到消息，兩上人早沒了影子，氣得他一個勁地跳腳，大罵剪刀不夠意思。這么好玩的事兒竟然不帶上他！
有心一個人跟過去，可他一走，裂口這兒就只剩下倪鴻一個中隊長，無論軍銜還是資歷都不夠份量，萬一外骨人趕在這個時候進攻，裂口防線還不亂成一團糟？
最后黑熊只能接受“被拋棄”這個無情的現實。老老實實地呆在城墻上，心里不斷地盤算著葉飛和剪刀回來之后應該怎么討回“公道”。
不過葉飛和剪刀一點也不輕松，之所以沒叫上黑熊，就是怕他大咧咧的性格壞事。
兩人離開戰艦之后，從側面滑下獸山。
倔獸觸地時被戰艦帶了一下。對地面的撞擊并不嚴重，沖擊只掀起了落點附近幾百米的土層。
兩人悄無聲息地穿過獸山腳下由稀松土層構成的地面。用夜視裝置仔細搜索一番，確認安全之后才鉆進“隕石坑”外茂密的叢林。
不得不說巨人星的植被很有意思，一叢叢一片片，或卷曲或粗肥，細小的葉片一排排長在植株的莖上，有點像地球上的蕨類植物。
好在這里的植物也是綠色，不會讓人覺得太詭異，就是不知道這些植物的綠色是不是來自于葉綠素。
“頭兒，咱們往哪兒走？”剪刀發現葉飛走的方向不對頭，詫異地問道。
若帶路的不是葉飛，恐怕他得以為這是要投誠外骨人——哪怕人類根本不可能向外骨人的可能。
“怎么？你想直接摸過去？”葉飛笑呵呵地調侃道。
不知道為什么，做出武裝偵察的決定之后，他心里的不安立即消失得一干二凈。
剪刀聞言一怔：“不直接摸過去，還繞圈子？”
“屁話，外骨人到處捕獵，叢林里都快塞滿了，直接過去還不撞槍口上？”葉飛沒好氣地訓斥，“甭說沒用的，跟我來就是了。”
外骨人與人類一樣是恒溫生物，但它們外露的骨甲溫度比真正的體溫低一些，就算紅外夜視儀也不容易區分，黑燈瞎火的一頭撞進不知道藏了多少敵人的叢林豈不是作死？
搞不清葉飛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剪刀只能攥緊了槍，悶頭跟在葉飛屁股后面。
葉飛小心地繞開大片的灌木叢和密集的樹木，少說多走了十來分鐘，終于聽到前面一陣陣淙淙的流水聲。
“到了！”葉飛說。
“這是哪兒啊？”剪刀莫名其妙，咱這是出來偵察好不好，跑河邊來干什么？洗澡？
葉飛用防水橡膠套套住步槍的槍口，背好步槍慢慢地鉆進水中：“外骨雜種的營地就在這條河的上游，趕緊下來吧。”
剪刀登時恍然大悟，趕緊學著葉飛的樣子小心翼翼地下水。
敵人能把大批外骨人扔進叢林，可總不能連水里都不放過吧？說到底，外骨人仍是陸棲生物，不是兩棲，更不是魚類的變種。
這條河水流有些急，但沉重的裝甲是對抗水流的有力武器，兩個人沉入四米多深的水底，水的浮力讓他們倆的動作比平時慢許多。
踩著水底的鵝卵石，兩人開始向河的上游前進。為了降低水流的阻力，他們倆不得不彎下腰。手腳并用地前進。
可是這樣的阻力也小不到哪兒去，葉飛開始后悔沒帶上一臺螺旋槳。
“嘿，頭兒，這行星原始也有原始的好處，你看這條河里的水，清得一眼望到底。”剪刀一邊往前爬一邊找話說，一不小心翻開一顆南瓜大小的石頭，一條細長的水生生物突然從石頭下的泥層中跳出來。頓時攪得水底一片渾濁。
葉飛哈哈大笑：“是夠清的！”裝甲隔絕了內部的聲音外泄，笑得再大聲也不會暴露。
泥水迅速被水流帶走，剪刀一陣憋笑：“他娘的，連魚都來湊熱鬧。”他根本沒看清剛才突然冒出來的是不是魚，更不知道這顆星球上是否有魚這種生物，只是習慣性地這樣說。
“呵呵……”葉飛正想再調侃兩句，突然看到剪刀身后無聲無息地冒出個五六米長的黑影。頓時嚇了一跳，“小心！”
“啊？”在水中雷達不起作用，剪刀根本沒發現身后出現異常。
葉飛一下子急紅了眼，一把抽出尺半長的鋸齒軍刀，雙腿猛蹬躥向剪刀：“彎腰！”
剪刀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照著葉飛的吩咐做。腰彎成九十度，一股劇烈的水流恰好從他背后劃過，帶得剪刀立足不穩，一翻身差點趴到水底。
沖到剪刀身邊的葉飛照著黑影就是一刀，軍刀劃中黑影。阻滯感異常明顯，不信邪的葉飛立即加強輔助動力系統出力。阻滯感頓消，一刀將黑影劃了個通透。
黑影劇烈地扭動，轉眼被水流沖走。
剪刀心有余悸：“這什么東西？”
“不知道！”葉飛反握軍刀，“這地方詭異的生物不少，小心點別中招。”
水下射擊精度差到家，而且子彈離膛幾米之后就徹底失去威力，還是軍刀更靠譜一點
剪刀趕緊拔出自己的軍刀，兩人提起精神，一左一右，互相掩護著前進。
好在異常的情況沒有再次出現，而且前進一段距離之后，河道明顯變寬，水流也變得平緩許多，前進的速度大大加快。
每隔一段時間，葉飛就會找個隱蔽的位置將頭探出水面，看看外骨人是否趁夜進攻。兩人花了兩個多小時才接近外骨人的營地，幸好在這段時間里敵人一直沒有動作，否則這次偵察就只能半途而廢了。
離外骨人占據的河道還有一段距離，二人愈加小心，拐過一道河彎，剪刀發現遠處的河水中居然遍布星星點點的乳白色熒光，頓時為之一愣：“頭兒，我沒眼花吧？”
“沒有，我也看到了。”葉飛停止前進，調整望遠倍率，將熒光拉到眼前。
只見前方的河水中合抱粗的管狀物縱橫交錯，管狀物四周分布著無數散發著幽幽熒光的胎囊，
葉飛大吃一驚，不由地一陣后怕，曾經在火星上遇到的一切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覺得不安——外骨人捕捉大型原生野獸，根本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制造新的戰斗個體，就像火星上曇花一現的巨蟲。
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時間過得太久了，久到葉飛下意識地忽略了外骨人擁有隨時隨地建造“新物種”的特殊能力。
“撤！”葉飛輕聲命令。
發現胎囊，等于完成了偵察任務，現在應該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送回去，并做好應對準備。
眼前的一切同樣勾起了剪刀的回憶，他默默地跟在葉飛身后，如同來時一樣悄悄地離開。
順流而下的回程比逆流而上快得多，在水底輕輕跳躍，水流就會推動兩人前進，不過半個小時，就回到了下水的裝置。
一路上葉飛一語不發，剪刀也沒有說話的心情，兩人離水后全速趕回，一口氣回到平安無事的防線，葉飛一眼看到裂口兩側多了十幾個兩人多高，底部焊接在裝甲上的特大號鐵蘑菇，十幾個戰士圍繞著這些大蘑菇不知道忙些什么。
“嘿，頭兒，你總算舍得回來了！”一直等在城墻上，還睡了一小覺的黑熊打著哈欠說。
“你當我們倆玩去了？”剪刀不滿地指責，“趕緊下來，馬上！”
黑熊頓時一愣，剪刀平時可不敢這么跟他說話，而且葉飛一點答理他的意思都沒有，這一點也十分反常，他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對，切換到保密頻道沉聲問道：“出什么事了？”
葉飛隨便選了一張偵察時拍下的照片發給黑熊：“認識吧？想起來沒有？”
“我，我靠！”黑熊大驚失色，“這下壞菜了。”
照片上看不出胎囊里究竟是什么，可用屁股想也知道外骨人絕對是因為白天的戰斗失利，才在遠離戰艦后建造新的戰斗單位。
戰艦目前有多少戰斗力根本瞞不過黑熊，哪怕普通的外骨人再多來幾萬，都可能攻破戰艦，敵人再弄出一堆大型戰斗生物，這仗還怎么打？
“怎么辦？”黑熊擰住眉頭問。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外骨人到底造出了什么，己方的力量到底能不能對付得了。
“還能怎么辦？”葉飛咬牙切齒，“剪刀，跟我去導彈巢，給它們來個一了百了！”
“頭兒，你是想……”剪刀眼睛一亮。
新聞說MH370失事了，向死難的同胞致哀！不過我個人覺得沒發現飛機殘骸和死難都者遺體之前，仍然還有一線希望——馬國人的話沒一句真的，我現在都不相信了。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