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山峰上,身先士卒的皇帝正手持長劍,默不作聲地向前沖鋒。山峰每一瞬間都在改變,就像是迷宮,或者具有血肉、思想的魔怪。
無限量的惡魔從四面八方的瘟疫迷霧中涌出,蟻群般的突擊部隊已經放棄了一切防御,僅僅是用人類的尸骨堆疊成向上的階梯,來自銀河各地的尸骨在裸露的大地骨頭上累積成尸山血海,紅色的血流匯聚成四處奔涌的小溪,向著山下流淌過去。這瘋狂的戰場已經不再需要語言與指揮,只要不停地向上殺去。
惡魔們每當出現,就立刻被風暴般噴涌的子彈與劍刃擊中,長劍、戰錘、精金彈頭與轟鳴的鏈刃咬入人類之敵們的血肉,將它們以無可阻擋的氣勢撕成碎片。超越人類極限的戰士們迅速被無窮盡的惡魔與瘟疫吞沒,又殺破重圍,將惡魔們送去與它們的同伴作伴。如果世界上存在一個死亡之神,那它必定在今日飽飲鮮血,在風暴的戰場上狂嚎,贊美這最后的挽歌。
沉默寡言的皇帝沒有喊出任何激勵人心的言語,他被鮮血染紅的金甲本身就是這個世界最鼓舞人心的旗幟。
禁衛部隊與最精銳的英雄們跟隨著人皇一路攀爬,也只有經過改造的星際戰士才能夠跟上皇帝的迅疾。然而,這些久經戰場的英雄們卻悚然發現,他們的身邊多出了一些神秘的戰友。
這些從尸骨中出現,從瘟疫的煙霾中現身,從一次爆炸中走出,從敵人的背后閃現……的星際戰士?他們有著與亞空間類似的波動,卻身先士卒地戰斗在與惡魔廝殺的第一線。咒縛軍團?!有人開始低語這個被詛咒的名字,那些被亞空間的潮汐所吞沒的星際戰士們,會在最需要的時候現身的神秘軍團?有人認為是人類精神在亞空間力量投影中的具現化,有人認為是已經被混沌腐蝕的殘魂,還有些人相信他們是侍奉皇帝的英靈軍團,如同古老北歐神話中瓦爾哈拉神殿的英靈戰士們……
不。不僅僅是咒縛軍團!
更多的,更多的英靈在皇帝的召喚下到來!
金色的光斑在鮮血中成型,死去的靈魂的共振,皇帝的力量似乎具備難以言喻的魔法般的力量。光輝所及之處,一個個古老而強大的戰士從血河中爬起身來,身著那些古老型號的甲胄,初創戰團,甚至是背叛戰團的徽章在金色的光輝中煜煜發光。這些死去的亡魂似乎從未消逝,僅僅是在時空的另一端等待著主人的召喚。
戰團史冊上記載著的英雄們一個個出現在他們身邊,古老的創口依然存在,在被詛咒的大地盡頭,時間與空間的因果關系也變得紊亂,甚至有人看見與自己模樣相仿的英靈,揮舞著與自己相同的兵器正在奮勇前行,然后他便明白了,自己很快就要死去,然后作為英靈的自己將再次站起。把戰斧砍入惡魔的頭顱。
這是最大的光榮,最后的軍隊奮勇向前,哪怕這一戰之后無人生還,他們也將為人類的未來開創下一個千年,甚至接下來十個千年的平安。
在那襲金甲之下,皇帝的面容隱隱有些波動,他仰起頭看了看天空的某個角落,穩若磐巖的表情露出了一絲微笑。
“吼——!!”
巨大的,小山一般的身影在臨近山頂的時候出現,納垢的神力化身沖入軍鋒。它龐大無比的身形帶來的是無人可比的生命力,與巨大的殺傷力。集火的彈頭也對它無法造成可觀的傷害,而它只需要輕輕一滾,就能將成千上萬的戰士碾成肉泥。在它身邊。瘟疫結成了泥潭與濃霧,幾秒鐘內就能將最強壯的戰士化作污水。哪怕是英靈也會被它的領域所侵蝕,變成難以形容的憎惡妖怪。
納垢,腐壞,瘟疫,生命的象征。邪神中的“慈父”。以它的寬容胸懷接納所有的生命。也是大范圍殺傷力最強,哪怕一滴鮮血也能夠殺死一顆星球的可怖存在。病毒的力量在慈父的手中千變萬化,祂甚至愛上了一位靈族的女神,將她禁錮在自己的神域中,用她來實驗自己的新的毒藥——這就是納垢的愛,致命的愛。
這位神祇愛著世界上的眾生,乃至于祂想用自己扭曲而致命的愛將世上萬靈納入自己的胸懷,在扭曲腐爛的生命之盛宴中得到永生,或者說,新生。生命的循環是世界的真理,生與死,只不過是一次轉換。祂所經過的世界,生命必然大興,只不過那是極度扭曲與腐壞的生命罷了。
一道金光刺破瘟疫,與霧霾中的巨大邪神交撞,皇帝的力量與邪神相撞,兩個神祇般的存在首次硬碰硬地對擊。
只有靠得最近的人才看清了皇帝剛才的招數,他弓下腰,輕盈地躍向邪神,將手中的長劍畫出一個斜斜的弧線,目標則是肥胖無比的納垢化身手中的巨大戰錘。兩人的體型原本不成比例,但是皇帝在跳躍的過程中,身體卻成倍地增長,當他落地的時候,站在那里的已經是高達數公里的金色巨人,與小山一般的納垢化身大小仿佛。
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再一次響起,巨神般的皇帝手持長劍,再度與納垢的化身開始角力。半神之間的戰斗將周圍的被波及者全數化作齏粉,無論是皇帝的圣光還是納垢的邪力,周圍的軍隊與邪魔都無法承受這些巨大的壓力,無論人魔,全部一起消泯無形。這簡直是在白銀級扎堆的地方展開黃金級的戰斗,但是被兩種玄之又玄的力量余波,就不是任何凡生所能夠承擔。
哪怕是納垢的大魔們,那些長得像包子一樣圓滾滾的,有些可笑的大魔,也在這余波中像是吸飽了血的蚊子一樣一個個炸開,毒蟲與瘟疫立刻開始大范圍地蔓延——然而總比之前它們揮舞著沉重的兵器肆意砍殺要強。
戰爭的局勢開始陷入焦灼的拉鋸戰,在皇帝與納垢的戰斗分出勝負之前,沒有一個人能夠確信戰局的發展將走向什么方向。
在山峰上進軍的人類戰士們還無法體會到高天上的另一場更為重要的戰斗已經逐漸分出勝負,黑暗的被詛咒的神殿中,兩股魔力一下子衰弱了下來。然而這還不夠,納垢的魔力量還足夠完成儀式,在那之前。魔胎中的能量已經積累了許多許多,四大邪神的力量之源已經轉入了那團魔胎,而納垢還在維持著儀式的進行——說到底,哪怕四大邪神的化身都被斬殺。也僅僅是損失了部分魔力,以及那些被積累下來的強大人格。
最后的神魔,還是能夠誕生,只不過更加不可預測。
一道星光從九天之上落下,穿破了魔力的結界。貫入納垢的頂門。
“吼——!!!!!!!!!”
一聲凄厲無比的長嘯,納垢的魔力不受抑制地向上涌去,無數觸須瞬間將風姿綽約的少女包裹在內,瘋狂地把她拉入巨大的小山般的魔神體內。
下一瞬間,一道清麗無比的劍氣將它從中破開,撕裂橘子般地將納垢的身軀破開。大量的膿水與內臟洪流般噴泄出來,在山體上造就了一條死亡之河。在這條污濁至極的河流中,無數大魔哀嚎著試圖爬出來,然而納垢的力量是生命的本質,這些大魔很快又被活著的河流再拉扯進去。它本身就是有生命的。
僅僅是這條河,恐怕就能夠變化成一個傳奇中的傳奇大魔,然而那真正的神之戰爭還在進行,所以這也僅僅是一條危險的河流。
下一道劍氣破體而出,這一次是納垢的脊椎,被一絲劍光挑了出來。
皇帝默不作聲地持劍橫斬,那柄單手長劍在神力的灌注下變成了一柄修長而巨大的雙手劍,長達數公里的劍刃橫著切過納垢神軀,將它活生生腰斬。
瘟疫之主的生命力強盛無匹,哪怕是這樣的傷勢也只不過是小小的皮外傷。它咆哮著捂住肚皮。將半柄短錘反手一掄,硬生生砸開了皇帝的防御劍勢,重重打在祂的胸前。一陣驚呼,因為皇帝的身體變得有些明滅不定。祈禱聲響徹天地。軍人們開始背誦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禱文,希望自己的信念之力能夠幫助人皇的力量勝過納垢的魔力。
在這其中,蘇珊娜·戴菲斯沒有和別人一樣地祈禱,作為活圣人,她知道皇帝的力量本質是什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已經預見了今日之事的結局是什么。因為這些其實早就寫好了結局與答案,她知道,這件事早就已經注定。如果她能夠為此而獻身,那她也從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成為燃燒的火焰,成為一只投向皇帝圣火的飛蛾……
這是已經注定的結局。她在心中默禱,將自己有生以來的力量全數反向運輸回自己信仰的另一端。
所有的禱文,所有的信仰的力量,都是信徒從神祇那里索取。她之前的力量就是如此,她信仰皇帝,信仰人類的大圣人,信仰人類的救贖與犧牲之道。然而她在這之前,僅僅是從皇帝那里拿取力量,然后為皇帝做事而已。
這并不是她真正應該做的事。蘇珊娜想,她應該為人皇而貢獻。
為皇帝而死勝過為自己而活,她背誦這句話,這句話在很多自由主義者的眼里是胡扯八道的洗腦,然而只有真正信仰的人才能夠體會到這句話。“為皇帝而死”是一種榮耀,并非是人人都能夠做到。為了皇帝而死,為了人類而死,為了世界上的“道”而死,不,應該說是為了自己的“道”而死,是精神最神圣的人才能夠做到的事,絕非每一個人都能夠成為殉道者。
為皇帝而死勝過為自己而活,她繼續背誦,為皇帝而死勝過為自己而活,為皇帝而死勝過為自己而活……
祂感受到了她的力量,然后……
又送了回來。大殉道者不需要她的力量,活圣人無奈地哭了出來,自己的犧牲不被接受,這是有生以來打擊她最深重的一次。
蘇珊娜·戴菲斯。你的職責還沒有完成。
是嗎?
蘇珊娜·戴菲斯,你在人世間的職責還沒有完成。你還有一個人類的新王朝需要去守護。在那之后,你將升上天空,在我的座邊,將會有你的位置。
皇帝的聲音并沒有她想象的那么神圣,甚至聽上去還有一絲疲憊,但這就是人類的守護者的聲音,已經為了人類而活了幾萬年的守護者。從他降生,行走在古老地球的星空下,行走在古代的人類中間,足跡遍布整個地球,默默地與虛空中的存在搏斗,獨自面對宇宙中的恐怖,在火星上與星神搏斗……
“我是為了守護人類而被創造出來的。這是我的使命。”他曾經與自己的摯友這樣說。
閃爍著金色光澤的長劍再一次貫穿納垢的神魔之軀,與內部的另一個劍士一共發力,將龐大的身軀撕成兩份。納垢的魔力還沒有竭盡,無窮無盡的力量將它的生命再度延續。被砍成兩半的神魔之軀開始重生,變成兩個一般大小的納垢。
轟鳴的笑聲響徹天際,這是皇帝的笑聲,也是戰士們第一次聽見皇帝的笑聲。這笑聲中似乎有著已經放下了許多的情緒,他不用再繼續承擔這些令人痛苦的責任了,在今天之后,“人類的守護者”將不再是皇帝,而放在新一代的頭頂,皇冠終將傳承給下一代,長劍與盾牌也終將交在另一雙手里,而“殉道者”這個名字……
這就是人類文明的傳承,薪盡火傳,一個守護者倒下,新的守護者接過他的責任。
皇帝已經守護了人類太久太久,哪怕是作為先知們制造出來的偉人也應該放手了。
歷史,將掀開新的一頁,而在這之前,就讓人皇在戰場上,最后閃耀一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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