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穿越小說作者:蕭玄武書名:__
洛陽太初宮,西隔城儀仙殿。
太平公主很小心的展開一張用油紙包裹的密信,細細一讀,輕道了一聲,“大事不妙!”
侍立在旁的琳瑯不由得暗暗心驚,她們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看到太平公主表現出這么大的情緒波動了。哪怕是被軟禁在了這深宮之中,她每天仍是那樣的優雅和坦然——還有什么事情,能讓公主這般大驚失色?
從平公主待字閨中直到今天,琳瑯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斗轉星移時光荏苒,太平公主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飛揚跋扈頤指氣使的刁蠻小公主。時光賜予了她智慧和胸懷,薛紹則教會了她隱忍和冷靜。
如今的太平公主,用“秀外慧中”來形容都已是低估。今天她的一聲低語在琳瑯看來都已是大驚失色,足以見得太平公主這些年的變化之大。
“大驚失色”之后的太平公主輕輕擰眉沉思了片刻,說道:“琳瑯,給上官婉兒回信。就說,讓她暫停一切動作,務必聽我號令行事!”
琳瑯姐妹微微一怔,不敢多問,連忙鋪開筆墨和書本開始“制造”密信。
這可不是一般的信件,所有的字符都是薛紹專為“自己”特制的一套密碼,能看懂它的人僅限于薛紹本人、上官婉兒、太平公主、琳瑯姐妹和月奴六人而已,就連精通藍田密碼的軍人都無法破譯。
信造好了,琳瑯將它用油紙小心包好,再裝進密封良好的小竹筒之中,交給了門外的一名班劍女侍。班劍女侍接了小竹筒來到儀仙殿的后花園池塘邊,若無其事的將小竹筒放在了回廊的一塊石頭下面。過了許久四下無人,水中悄悄浮起一個人來拿走了小竹筒,又悄無聲息的潛回了水中。
西隔城位于太初宮戒備最為森嚴的后宮與西夾城之間,可以稱得上是天底下軍事守備最嚴的區域。武則天將太平公主軟禁在這里,就是不想讓她與外界有任何的聯系。但這難不到太平公主,她住進來還不到七天,就找到了與外界通聯的方式,就是利用貫通皇宮九州池與洛水并橫穿西隔城的那一條禁河。
九州池是太初宮里的皇家湖泊,既供泛舟游玩又是宮中上萬人的主要飲用水源。儀仙殿的后花園也有一處上百畝的水池,假山樓臺一應不缺,算是西隔城一景,同時也是西隔城的主要飲用水。西隔層向來是未成年的皇子公子們住的地方,太平公主就想,這么大的一個池子必有外來之活水,否則用不了幾年水就會發臭,哪能還能讓皇子公主飲用呢?
于是她就派琳瑯與班劍女侍們暗中尋找,費了幾日果然在水底下找到了鐵柵死鎖的大暗渠,直接從地底連通禁河通往洛水與皇宮九州池。
鋸開鐵柵不難,難的是從暗渠一路潛泳到禁河。除非是有超凡的水性,否則一定會淹死在暗渠之中。
剛好,上官婉兒的手下就有薛紹留下來的十八鶚。
辦完了差事的琳瑯左右都是忐忑不安,又不敢多問。反倒是太平公主十分坦然的告訴了她們:“薛郎戰敗了。”
“啊?!”這下換作是琳瑯姐妹大驚失色了,“駙馬如何?”
“薛郎無恙。”太平公主淡淡道,“他若戰死,前方戰報定會言明,皇宮和京城也不會這般平靜。”
“人沒事就好……”琳瑯姐妹如同自己死里逃生,躲過了一場大劫。
太平公主輕笑了一聲,淡然道:“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們。除了家人的安危,其他的事情你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琳瑯姐妹愧疚的低下頭,“殿下恕罪,我們姐妹二人向來不識大體,更不懂得國家大事……”
“這不是你們的錯,無需謝罪。能夠簡單的活著,其實是一種莫大的幸運。”太平公主說道,“本宮和上官婉兒,就沒有這樣的幸運。”
琳瑯終于忍不住問道:“殿下,宮外最近都發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很多事。”太平公主說道,“東宮和張易之結下了死仇,武三思和宗楚客準備彈劾薛郎,治他一個喪師辱國欺君罔上的大罪。”
“又是武三思!”琳瑯恨得牙癢癢,“殿下,何不派我姐妹二人前去,一劍了戳了那廝?!”
太平公主直接笑了,“莫非你們,還活在十幾年前?”
琳瑯尷尬得不說話了。
“你們聽著。”太平公主說道,“局勢雖險,但大可不必驚慌。只要薛郎一天不死,我們就一天安穩。至于武三思那些小丑,就讓他們盡情跳梁好了,大可不必理會。我母親經營了幾十年的朝廷,沒那么容易就被他們完全掌控。”
琳瑯仍是很擔憂,“就怕朝廷真的下令判罪,并剝奪了駙馬的官爵和兵權。”
“真要這么容易,我母親早就做了,還輪得到武三思之流出手?”太平公主冷笑,“除非那些小丑有本事派出百萬大軍將薛郎徹底消滅。否則,他們所謂的彈劾與治罪,永遠不會對薛郎造成實際的傷害。在絕對力量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罔然。這一點恐怕上官婉兒都有所忽略了,所以她最近表現得有點操之過急。所以我必須要提醒她,我們的一切行動都不能走到薛郎的前面,所有的大事都必須由薛郎來親自決斷。離開了薛郎手中的絕對力量,我們任何的過激行為都是找死,還會把薛郎也給陷害進去。”
“可是現在駙馬都已經戰敗了……”琳瑯憂心道,“他手中,還有絕對力量嗎?”
“勝敗兵家常事。”太平公主淡然說道,“別忘了,當年薛郎憑借兩百騎就能收復半壁河山,打得整個突厥汗國損兵過半遠遁漠北,連南庭牙帳都不要了。這樣的蓋世英雄,豈會被一場小小的敗績徹底擊垮?雖然現在我看不到前線的戰況,但我堅信只要薛郎還沒有死,勝負就不會塵埃落定。終有一日,他會贏!我們,也會贏!”
皇城,萬象神宮。
女皇仍舊臥病后宮,派了奉辰令張易之上朝聽政。今日的朔望大朝由宰相宗楚客主持,京官七品以上全部到場。
宗楚客當廷宣讀前線戰報,薛紹在恨河慘敗,滿朝皆驚。武三思馬上出面扮演“救世主”的角色,他一邊安撫朝臣,一邊提出自己親自掛帥整兵北上抵御突厥的奏請。
這還不算完,馬上又有大臣站出來,上疏彈劾薛紹欺君罔上,最主要的證據就是他在北方斬殺了朝廷的御史。
誰都能看得出來,武三思這是要趁勢扳倒薛紹,奪取京城駐軍的兵權。他的奏請當然只有神皇才能裁奪。但神皇病臥內廷已有多日,宰相大臣都見不到她,唯有張易之能夠走到神皇面前說得上話。
這時,文武大臣立刻意識到一個重大問題:萬一這時候張易之和武三思串謀好了發布一個矯詔,定薛紹之罪名,授兵權與武三思,那這天下還不就是他武三思的了?!
真到了那個地步,恐怕連神皇都會性命難保,天下陷入一片大亂!
于是馬上就有人站出來反對,鳳閣侍郎姚元崇,同時他也是掛銜同鳳閣鸞臺平章事的宰相之一。
他說道:“宗相公,魏王,你們兩位的舉止未免太過失當。此等軍國大事,豈能在朔望大朝之上公議?此等軍國大事,除陛下與宰相之外誰敢竊聽?——姚元崇職責所在必須在此提出質疑。并鄭重警告,除非是由陛下親自主持的御前會議,否則今日之事誰都沒有資格當眾議論,否則就是泄露朝廷機密,罪同叛國!”
滿朝文武全都大吃了一驚!
以往的姚元崇,雖然有著干練之名也頗受神皇的欣賞與器重,但他一向明哲保身從不展露鋒芒,很多時候甚至表現得唯唯諾諾,更加不會和宗楚客、武三思這些人對抗。但是今天,姚元崇真是太強硬了。并且他的說辭完全符合宰相的工作綱紀,且有極強的說服力,任誰都無可挑剔。
一時間,宗楚客和武三思都找不出話來反駁。
只有張易之站了出來反駁道:“陛下臥病禁中,豈能躬親出席御前會議。姚元崇你是想讓陛下增添勞累加重病情,圖謀害君嗎?”
“張易之,你休要血口噴人。”姚元崇義正辭嚴,“此等軍國大事非同兒戲,姚元崇在其位謀其職,不敢有負神皇重托。倒是你,未經通傳和請奏就擅自在此發難,意圖阻撓宰相與神皇共商軍國大事,你居心何在?難道你要私囚神皇自行發令,妄圖竊奪天下嗎?”
“你……”張易之頓時被嗆得啞口無言,姚元崇這頂帽子扣得可太大了!
“姚相公,此言過了。”宗楚客馬上出來圓場,說道,“張奉辰也是為了神皇的龍體著想,想必并無他意。”
“哼!”姚元崇冷笑一聲,“他心中所想,你為何如此清楚?”
宗楚客的臉皮抖了一抖,“姚相公,你我皆為宰輔。朝堂之上如小兒斗嘴,豈是妥當?”
姚元崇呵呵一笑,“既如此,姚某就只說一句話了。今日之事除非是有神皇親自出面決斷,否則鳳閣不擬旨,姚某不署名。你們看著辦!”
滿朝文武無不心中暗暗驚嘆,姚元崇這一招,狠!
按照大周王朝最基本的政治制度,但凡朝廷發出的制令,都要經過鳳閣擬旨和鸞臺審核,否則視同無效。針對無效制令,尚書六部可以拒絕執行,軍隊可以不服調譴,下面的州縣都可以將它視同廢紙。雖然皇帝擁有超越這種制度的權力,直接發出“手敕”強制官員執行她的命令。但是重大國事,歷來沒有發手敕直接交辦的道理。否則大周王朝還要這座三省六部的朝廷干什么,皇帝一個人治理天下不就行了。
姚元崇除了是宰相,剛好還是鳳閣侍郎,朝廷的任何制令都必須打從他手底下過。以往他幾乎從來沒有違備過宗楚客的意思,該簽字的簽字該署名的署名,除了皇帝主動找他問策他從不多說一句話,活脫脫的就是一個鳳閣的傀儡,政事堂的擺設。
但是今天到了這關鍵時刻,姚元崇終于出手了。不出則己一出驚人,直接就打了宗楚客和武三思一個措手不及!
面臨空前強硬的姚元崇,宗楚客死死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既然有人彈劾當朝官員,那宋某就得說話了。”這個時候,宋璟又站出來了。
眾文武看著他,不約而同的心里一咯噔,全都下意識的感覺到了一絲……懼意。
宋璟,大周朝堂之上正義的代名詞,御史臺的實際掌權人之一,專司監督百官、彈劾不法的御史中丞,名揚天下的耿介之士,連神皇和薛紹都懼他三分的當朝魏征,除法律和道德之外其他一概不認的鐵面犟牛,杠天杠地杠古今連自己都不放過的,天下第一杠精。
沒有人不怕他。
此刻就算是神皇親自在此,恐怕也得心里緊上一緊——這廝不會又想罵朕了吧?
很多人想不通,為什么神皇會把這樣一個怪胎擺在大周的朝堂之上,歷經驚濤駭浪任憑千百人攻訐,他還始終屹立不倒。當然,這樣的人恐怕永遠也無法理解,何謂真正的“中流砥柱”。如果一個朝堂連中流砥柱都沒有,那就真的只有等著亡國了。
武則天不想亡國,更不是昏君。她的朝堂之上或許會有跳梁小丑,但從不缺乏中流砥柱,這才是真正幫她治理天下的股肱之臣。
宋璟一如往常的板著一張油鹽不進的臭臉,當廷說道:“御史臺辦事,若無皇帝陛下發出的特別批示,便固有其章程。章程如下:先有首告,御史臺根據案件性質申報政事堂準許或有陛下親批之后,再行傳喚被告到場,然后立案予以調查。今日既然有了首告,宰相也都有了準允調查的批復,那本官這就出面予以受理。接下來,本官會派出御史宣請薛紹前來接受調查。他有罪沒罪或者該當何罪,當由御史臺嚴格調查取證之后,根據我朝之法典予以明確,再行定論。在此之前任何人都無權對他進行任何的評判,否則試同誹謗,試同藐視司法。”
停頓了一下,宋璟對著宗楚客和姚元崇等人拱了一拱手,“本官說完,諸公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