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號19700)
番外三墻頭花陸瀅
(這也是小人物的故事,提前說一聲,不喜勿訂。(彩虹文學網)不過作者挺想交待一回的,后面應該是那小哥倆的了。嘻嘻)
快過年了,京城里一處不大起眼的藥鋪跟前,站滿了排隊的人。這本是常事,正月十五前都諱疾忌醫,所以一般的病患都會提前把藥備足,省得大過年的來觸這個霉頭。
但是跟別處病人家屬們總喜歡問東問西不同,這里來買藥的病人家屬們都把頭埋得很低,嘴也跟鋸掉的葫蘆一般,寡言少語,似是生怕人認出來。
而熟識藥鋪底細的街坊們都知道,此中原因無他,皆因這家藥鋪的大夫最擅長治的是腦子方面的病。
這十個里頭有八個來看病的,都是家里有神智不清之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這可比什么惡疾都讓人忌諱。
藥堂里,一個穿著艾綠襖子的清秀婦人低低哀求著,“大夫,求您行行好,就給幾副藥吧。我家小姑子也就吃你家的藥,才能安穩的睡個好覺。等過了年,這錢我們一定還上。”
那大夫沒吭聲,旁邊小伙計說話了,“不是我們心狠,可你也得體諒下我們的難處吧。這賬單你自己看看,都欠多少了?你今天拿的這些錢還不夠還去年的賬,如今又要來賒,還欠得這么多,這讓我們怎么賒給你?”
那婦人臉上滿是尷尬,那樣晦暗的臉色,在已經略顯陳舊的綠襖映襯下,越發顯出一種如過氣青菜般的寒酸之色,讓那本來還算秀致的眉目都失了顏色。
她局促的擰著手,為難的開了口,“我也知道,這……確實是賒得久了點,不過這不是要過年了嗎?要不,我不要這么多,你們就賒一半,給一半我行不?”
那小伙計忍了半天沒出口的話,終于還是說出來了,“陸嫂子,我知道你們家如今過得不易。可再不易,這欠債還錢總是要的吧?你就是真為難,好歹先還上一些,我們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帶過去了。可你呢,去年拿了那么些藥,就躲得無影無蹤,幾回上門去討,都躲在屋里鎖著門裝不在,這會子你倒是又來求我們了,有這么做人的么?“、”
小陸氏羞得滿面通紅,再也沒臉說賒欠之事,那大夫瞧她一眼,卻嘆了口氣,吩咐小徒弟,“去,給她抓上兩副藥,起碼讓人好好過個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吧。”
小陸氏眼中含著淚,卻說不出感激的話,那大夫搖著頭,寬厚的擺了擺手,叫下一位了。
提著兩副藥出來,婦人埋著頭匆匆走著,一不留神,在巷子口差點撞上一輛馬車。
“你這女人怎么回事?沒長眼睛么?”
那車夫不悅的喝罵起來,小陸氏慌忙低頭賠罪,不意馬車上下來一個男子,替她解了圍,“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老周你先把車趕回去吧,我買了藥就回。”
看這男人打扮,是個府里的管事,已經年近五十,但保養得宜,看著不過四十出頭,很是寬厚敦和的模樣。
可小陸氏看著他,卻有些不安。但還是斂衽行了一禮,叫了一聲,“程管事。”
見是熟人,車夫很識趣的拖著一車年貨走了。
那程管事瞧瞧陸氏手里孤零零的兩包藥和身上的舊衣裳,“怎么,又沒錢了?”
小陸氏臉紅得越發厲害了,“沒……不,我小姑最近好了許多……”
程管事看看左右,“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我來。”
“不必了,不耽誤您了!”小陸氏連連搖著頭,窘迫得鼻尖都快冒汗了,轉身就想離開。
可程管事卻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小錠銀子,“拿去,這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他說完,就轉身走了。
小陸氏想追,卻挪不動步子。再看旁人的目光,她逃也似的離開了,只手心里的銀子硌得人生疼,卻無論如何也不敢撒手。
直到一口氣回了家,她的心才略略安定下來。
這倒是一處不錯的大宅,只小陸氏卻是從后門一處新辟了才幾年的角門進入。那里高高豎著一堵圍墻,把這個角落里幾間長年曬不到太陽的矮房,跟大宅嚴嚴的隔絕開來。
院子很是破敗,尤其冬天,那半墻的牽牛都灰敗下來,看著就有種頹喪之氣。
“你別過來,別過來!”
“傻孩子,我是娘啊,讓娘給你擦擦臉,行么?”
“不要!你是不是要殺我?是想勒死我吧,我才不上當!”
才到屋門前,就聽到這樣大同小異的對話。小陸氏從起初的難過落淚,到如今也只是略略一停,就回屋了。
把藥收進柜子里,她才搬了個小馬扎去巴掌大的院子里洗衣裳。
因為家里有個瘋瘋癲癲的小姑,永遠會把自己弄得一團污穢,所以她也會有永遠洗不完的臟衣裳。
可這能怪誰呢?
小陸氏暫時不想去思考,可有人偏偏不讓她安寧。
才洗了兩件,九歲的女兒哭哭啼啼的回來了,大她兩歲的兒子也帶著一身的污泥和青紫的眼眶,負氣的道,“娘,咱們把姑姑送走好不好?有她在,別人都欺負我們,連叔叔嬸嬸,堂哥堂妹都不跟我們來往了。”
要是平時,小陸氏還會好言相勸一番,可今天,她也不知是哪里來的一股無名邪火,頓時就吼了起來,“她再不好,也是你們的親姑姑。從前那些年吃她的喝她的,你們不說話。如今她遭了難,就把人送走,你們還有良心沒有?都這么閑得慌,不如你們來做這些家務!”
她把衣裳扔掉,轉身就回了房,大力將門摔上,顯是動了真怒。
而很快,就傳來隔壁婆婆的嗚咽,“是你們姑姑不好,如今連累了你們,可咱們總是一家人……”
在那明顯有氣無力的哭聲里,一雙兒女都冷著臉回屋了。
小陸氏煩躁的緊緊捂住耳朵,好似這樣就能把自己從這個家抽離出去。
可這,可能嗎?
似是鬼使神差一般,她又摸出那錠銀子,雖小了點,但足有六七錢了,足夠全家過上一段日子,可能用嗎?
小陸氏心情很亂。
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兒,雖不是千金小姐,可也是生下來就有人伺候,沒干過什么家務的。可這幾年,瞧瞧她這雙手,都快磨成什么樣了?
這一切,全都是她那個小姑子,陸家三姑娘所賜。
小陸氏,一直對這個小姑子的心情很復雜。
羨慕她的天份,佩服她為達目的不罷休的努力,還有,報復時的堅決和狠辣。
公公當年**妾滅妻是有錯,可后來這小姑子為了泄憤,在公公死前對他的折辱,更把上頭兩個庶姐那樣輕賤的嫁掉,也是讓小陸氏很心驚肉跳一把的。
可也不能說她錯,畢竟小姑子爭取的,是他們的利益對不對?
只是誰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這個小姑子一點點的發生了變化。又或者說,是慢慢剝掉她從前的那些偽裝。
當中的那些事,小陸氏不愿意去回想,只等到這小姑再度回到京城,重回皇后娘娘身邊,那時的她就開始不安了,她怕這個小姑會爬得太高,摔得太狠。
可惜結果,真是這樣。
誰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在先皇過世的那幾天,她突然就瘋了。任誰靠近她,她就說別人要殺她,然后拼命大嚷,“不是我,你們別找我!”
宮里連殺她都懶得臟了手,直接把人送了回來。
從此,陸家就象掉進了泥潭。
先是陸家所有在宮中任職的子弟全被罷免了,連徒弟或沾邊的人都不行。然后,還不許他們全家離京,每月都要接受官府的查驗,看有沒有偷跑之人。
這樣的集體失業加打臉,對于靠著手藝混飯吃的御廚世家來說,不吝于絕了他們的生路。
逼得府中從前挑三揀四的老少爺們,只能委委曲曲的靠從前置下的田產店鋪等產業維生。有些沒本事的,只能低三下四的尋了個小飯館掌勺。
而這一切,都是陸瀅帶來的。
陸家上下,全恨毒了她。
但最初,小陸氏是很同情自己這個小姑子的。
看看她身上這件綠襖,擱在幾年前,還是很光鮮的。這是宮中的好料子,小姑送她的,這小姑縱有千般錯,但對自家親人,真的沒有小氣過。
其實她的優點還很多。
象早些年,小陸氏剛嫁過來的時候,親眼看著這個小姑子,為了護住懦弱的母親和兄長,和一府的人抗爭。那就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能做到的,小陸氏承認,自己都不行。
可她就是心氣太高了,就象墻上那牽牛花,都已經爬到頭了,還想往上爬,可翻過墻不就得往下掉了?
她就是看不透,不肯認命。
不過就算是她后面不愿嫁人,離京出走,小陸氏雖然驚詫,可心里對這個特立獨行,無所畏懼的小姑子,還是存著幾分敬佩的。
尤其她后來還源源不斷的送回來那么多的錢財,就讓她對她的好感更進一層了。她甚至在想,如果這小姑子不是個女人,而是投了個男胎,只怕是要做出了不起的功績的。
可是,如今呢?
小陸氏譏誚的勾了勾嘴角,灰敗的牽牛花還有春來花開的時候,她呢?比死人還不如。
因為陸瀅的發瘋,又連累了全家,陸家本是要把他們全家趕出府去的。小陸氏那個不靠譜的婆婆和相公居然商量著,把家產全部獻出去,給他們一家在這個角落里留下一個破敗的小獨院。
當時,小陸氏就覺不妥。憑當時他們手上的錢財,上哪兒不好?干嘛要在這里受氣?
可婆婆和相公被護了一輩子,生怕脫離了家族會沒人庇護,所以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把錢給充公了。
現如今,他們也知道當初的決定實在是太蠢了。
拿那么多的錢,只換來這么小塊地方,而高墻那邊根本對他們不聞不問,就是死皮賴臉的求了過去,至多也是三五十文的打發,還一臉的債主表情。
一想到這些年因為沒錢受的憋屈,小陸氏臉上的譏誚更濃了。
這兩母子,一輩子都被那小姑護衛得太享福了,如今,也該是他們還債的時候了。
可憑什么,還要拖上自己和一雙兒女?
照照鏡子,其實她還不算太老,三十出頭的年紀,還是身材苗條,美貌可人的。要不,那個程管事也不會在認得她之后,總想著**她。
男人啊,別看裝出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真吹了燈還不都一樣?
前頭那條街的吳嫂子就是這么說的。她就是個暗門子,她家男人的小本生意有時開不了張,她就在底下接點見不得光的私活。
“真閉了眼往炕上一躺,把人當成你男人就完了。說心里話,那可比兩口子弄那事還快活。”這是上回,她悄悄跟自己說笑的話。
小陸氏知道,她在誘她下水。
那吳嫂子漸漸年長,姿色大不如前,自然想找幾個下家,好掙些介紹錢。可自己若是要做,憑什么給她賺去?就找那程管事……
小陸氏忽地警醒,緊緊捂著臉,她在想什么呀?那可是能當自己父親的人了,就算年貌相當,她也不能動這樣念頭啊!
不行,她得找點事做,找點事做才不會胡思亂想。
當出了房門,卻見老實憨厚的丈夫,表情極不自然的跟吳嫂子一起回來了。
這是怎么了?
吳嫂子帶著偽善的笑意,跟她們說,“……前頭街上的王家,這不是討了媳婦一直沒生養么?所以想上門來典妻。”
小陸氏頓時色變,再看向丈夫,“你敢!要是那樣,我寧肯被休!”
那王家窮得叮當響,一共兄弟三個,才討了一個媳婦,整晚整晚鬧得鬼哭狼嚎,那媳婦都快給折騰成人干了,哪有本事生孩子?
吳嫂子忙道,“你誤會了,要典的不是你,是你家小姑子。”
“我不同意!”
操心操得幾乎頭發全白的婆婆的站了出來,看著自己兒子滿臉憤怒,“你怎么能這么待你妹妹?”
男子吶吶著不敢答,還是吳嫂子道,“那王家應承過會好好照顧你家閨女的,只要她生下兒子,馬上把人還回來。你們如今這情況,也不是我說,還不如把她送出去,謀一條出路。”
忽地,一雙兒女也跑了出來,“可懷孕生子,很危險的吧?姑姑又什么都不懂。”
但他們的父親一臉懊惱自責的說,“上個月,我燒壞了一道很貴的菜,已經被酒樓開除了……咱們家,真養不起你們姑姑了。”
陸文氏驚得掩嘴,連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了。
眼看事情似乎就這么定下了,小陸氏忽地冷笑起來,“既如此,就煩請吳嫂子跟我走一趟,去隔壁把話說清楚。”
看丈夫一臉這種丟臉的事情怎么還要往外說的表情,小陸氏心中冷笑,真該讓小姑子清醒過來看看,她竭力維護了十幾年的家人是怎樣的嘴臉。
明知道是丟人的事,居然還會被人說動答應?若不是顧忌著兩個未成年的兒女,她現在就撂挑子不管了。
可她不能。
她不能讓小姑子被算計之后,又輪到自己,然后象掉進染缸里越染越黑,終至爬不起來,所以她要自己為自己,還有兒女掙一條活路。
果然,當把那層面皮豁出去之后,也沒什么辦不成的事了。
當她扯著吳嫂子,闖進陸家,把要送小姑去借腹生子之事宣揚開來之后,陸家人不淡定了。
就算陸瀅連累了全家,可只要她一天頂著這個陸姓,陸家就不能放任她去丟人現眼。
當場疾言厲色把吳嫂子大罵一頓,趕出門去,可關起門來,又一個個的打起了太極。
小陸氏既然敢來,就再也不怕得罪人了,“……你們若不愿把當年的錢財還來,就去把小姑活活治死算了,否則再逼下去,我們什么樣的丑事都做不出來,到時別怪我們帶累了門風。”
有時人跟人之間,賭的就是哪個更敢豁出去。
陸家人商議再三,到底妥協了。充入公中的家產是不可能退回的,但允諾每月他們一家應有的份例,將來家人的生老病死,孩子的讀書嫁娶也都由府里照應。
小陸氏怕他們日后又找借口反悔,直逼著寫下文書,這才松了口氣。
重回了那個巴掌大的小院,看著目光呆滯,已經瘦得不成人形的小姑子,她的心里泛起淡淡的憐憫。
這是她為她做的最后一點事了,只當是還她照顧過自己那么多年的情份。
再轉過頭,看著婆母丈夫既敬且畏的目光,她的心里忽地就明凈起來。
其實,就算一個女人,只要自己肯撐起來了,又怎會有過不去的坎?
就算,她也只是一朵卑微的墻頭花,可只要認認真真的順桿爬,有什么過不去的磨難?
小姑就是心思左了,才會走歪了路。可她不會,所以她,會比小姑做得更好。
雖然婆婆丈夫都是指望不上的,但她的一雙兒女還有希望,她好好的教,待日后他們都成家立室了,說不定她還可以享點晚福。
至于那錠銀子,哼!那老色鬼敢給,她還有什么不好意思花的?
要不換成銅錢,等下次見面,砸他臉上必也是痛快的。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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