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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一直等到天黑,那個倔強的孩子都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其實早在家寶和她說時她就知道,此事已無轉圜的余地,家寶已經下定決心了。
“夫人,大小姐派人過來了。”
對于眾人對大姐兒的稱呼,吳氏沒打算干涉,不是她突然心寬了,只是和章家的基業比起來,和兒子家寶比起來,那些東西簡直都不值一提。
“請人進來。”
“是。”
進來的是紫葉,上前屈膝一禮,不高不低的聲音讓人聽著極舒服,“我家小姐想請三公子過去用飯,特來問夫人一聲可方便。”
吳氏不由得笑了,怕是人以為她在懲罰家寶,特來給他解圍來了吧,她有一萬個討厭章含秋的理由,可就憑她著緊家寶這一點便能抵過所有。
“你去告訴你家小姐一聲,家寶馬上過去。”
“是,奴婢告退。”
跟隨吳氏多年的楊婆子輕嘆出聲,“夫人,大小姐對公子真是沒得說。”
可不是么,比俏兒確實要像樣多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才是親姐弟呢,想到女兒,吳氏臉色暗了下來,勉強打起精神起身道:“家寶一直沒有出來?”
“是。”
這與其說是在自我懲罰,倒不如說是在用這樣的態度告訴她,他的心意已定,只是不想違逆她這個做娘的罷了。
章家寶跪了一下午,腿麻得都沒知覺了,可他依舊沒有動彈,自虐似的和自己過不去。
聽得門響,他只以為是娘遣人給他送吃的來了,并沒回頭。
可門開了后半晌沒有其他動靜,他才回頭看去。
吳氏也不應他。越過他走到幾排靈位前,拈了三根香點燃拜了三拜,插入面前的香爐里。
“既然已經決定了。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章家我給你守著。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不管是誰,休想占章家的便宜。”
吳氏轉過身來,對上兒子驚訝的眼神不由苦笑,她以前是表現得多不爭氣才讓兒子這般不信她!
“剛才大姐兒遣丫鬟過來找我,說是找你過去陪她吃飯,她哪里需要你陪。不過是找了個由子來給你解圍罷了,她對你的好我看得到,你跟著她,不吃虧。我也信她會好好待你,就憑她所說那句不愿意變成我這樣面目可憎的人我便信她。”
“你不要有后顧之憂,娘沒有大姐兒有本事,卻也不是誰都能欺的,不過去了會亭。你爹的守七你還是得守著規矩,多給你爹燒些紙,有什么想說的,寫下來燒給他,也讓他放心。”
章家寶已經哽咽了。娘有多好強他從小看到大,他知道到最后,就憑他離開才安全這一點娘也會松口讓他離開,可他沒想到娘會這么心平氣和的,好像生怕他走得不安心一樣的給他保證。
吳氏上前,將兒子扶起來,看兒子站立不穩,并不松開攙著他的手,“我的兒子頂天立地有擔當,不用和別人比較也一定差不了,娘在這里等你回來,寶兒,不要讓娘等太久,娘老了,怕也等不了幾年……”
“娘!”章家寶高聲打斷,“我才剛沒了爹,您不要說這樣的話嚇我,這讓我如何安心離家。”
“傻兒子。”吳氏終于笑了,純粹的笑,攙著兒子回頭看向擺得整整齊齊的靈位,“給先祖們拜一拜,就當是告別了。”
出得宗祠,天色已經黑了。
雨變成了毛毛細雨。
走出沒多遠,章家寶就看到了陳辰。
他雖然和娘透了點底,但那也只是為了說服娘,不該說的一句沒說,比如眼前這人便是無為道長的二弟子。
陳辰背著雙手,對著吳氏微微點頭當是打了招呼,倒是對章家寶態度算好,“你姐姐在等你。”
腿腳還是麻著,章家寶走不快,陳辰哪會不知道怎么回事,走過來在他腿上拍了幾個地方,沒多會他就覺得舒服多了。
“多謝。”
“踢踢腿,別讓你姐姐看到,又得心疼,她這幾天沒睡好,精神不太好,你別再讓她掛心。”
“是。”章家寶被訓得沒有絲毫脾氣,對于剛剛失去父親的孩子來說,被人訓也覺得窩心。
陳辰那話與其說是說給小的聽的,倒不如說是說給老的聽,看他好些了便道:“走過去就差不多了,別讓他們久等。”
章家寶點頭,轉身對吳氏道:“娘,那我過去了,您晚飯多吃幾口,我一會再來找您。”
“去吧。”
目送兩人走遠,吳氏心里起了疑,她原以為這個男人是大姐兒那個未婚夫的手下,現在看來倒是她看錯了,這人說話的口氣哪像是屈居人下的。
真不知道大姐兒這幾年有過什么境遇,居然認識了這許多有本事的人。
不過也幸虧如此,不然家寶能倚仗誰?
前邊,陳辰也沒有閑著,“你娘同意了?”
“我娘沒有攔我,只是讓我考慮清楚。”
“在宗祠考慮?”
“恩。”知道姐姐身邊的人對娘都沒有好感,章家寶平日里也從不說起什么,可這時候,他不得不替娘辯解幾句,“娘知道現在只有姐姐才是真心護我,她也擔心我留下來會枉送性命,她只是擔心我一時沖動,所以才讓我在列祖列宗面前考慮清楚,我娘對別人千般不好,對我卻是挑不出半點錯來的。”
陳辰不無意外的看向他,十四歲的孩子,身高才到他肩膀,可這話說得,卻很男人,該護的人護著,該疏遠的人也能立刻疏遠,很不錯。
也怪不得小師妹這般護著,這品性,確實過得去。
伸手攬住少年尚不夠寬的肩膀,陳辰笑言,“何用去管別人怎么看,該護著的護著,這才是男人該做的事,別蔫嗒嗒的,挺起胸膛來,不過是沒了父親,天還沒塌。”
章家寶眼里有笑,眉頭卻攢著,“您太用力了,胸膛挺不起來。”
陳辰用力擼了他頭發一把,什么話都不用說,生疏感盡去。
看到姐姐,章家寶又是一通解釋,章含秋一聽也就沒有多加追問,吃了飯后就將人打發走,叫他收拾好東西,明天一早就走。
陳辰決定做回好人,不給兩人添亂了,起身道,“我去處理點事。”
夏含秋看向段梓易,“也沒個人告訴我齊振聲的情況,他傷勢如何?”
“沒有傷到要害,死不了。”段梓易最不想說起他,轉開話題道,“短時間內不會再來武陽了,你還有沒有放心不下的事?”
我想知道中午你去哪里了,話到了嘴邊,夏含秋還沒有問出來,輕輕搖頭。
段梓易倒是想起來一事,“家寶隨我們一起離開了,要是到時武陽亂起來,章家沒個主事的,你要不要提醒一下?”
“不用,齊振聲就是做給別人看也要將章家護著的,不然他不好向世人交待,越是底子不干凈的人越是要臉面,更何況章俏兒也不可能真不要她娘了。”
“說得也是。”紫雙沏了茶奉上,段梓易揭開夏含秋那杯看了看,清脆的杯蓋相撞聲說明他心情不那么高興,“晚上的茶要泡得淡些,秋兒喝得多,會睡不著。”
紫雙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王爺并不是很好侍候的主子,她只顧著主子的習慣,卻忘了現在夏小姐才是高于王爺習慣的人。
“重新沏一杯就是,紫雙本就是侍候你的丫鬟,記著你的習慣也沒錯,總不能因為太盡心也成了錯,紫雙,你去給我端杯白水來就行。”
紫雙看主子沒有再看她,這才軟著雙腿退了出去。
夏含秋起身走到幾案前,整理這幾日斷斷續續寫下來的東西。
段梓易隨她一起起身,將人輕扶到一邊,自個兒熟練的一一收拾齊整,“又夠出一冊了。”
“恩,里面我寫了些很實用的生存之道,但愿有人能大膽的照著做。”
“怕是要等到生死關頭了才會有人學以致用,現在有個好現象,看驚世劫的人不限于哪個階層的人,凡是有能力的都會去買來看,就是清貧的讀書人要看到也不難,到時只要有人帶頭,未嘗沒有那膽大的。”
“但愿如此了。”
掛心棲彤說的那筆黃金,段梓易離開的比往日要早一些,夏含秋心下更疑。
當段梓易敲響陳辰的門時,他正在歸整這一日的消息,開門看到來人不由挑高了眉,“有事?”
段梓易推開他徑自走進去,也不拐彎抹角,“你手底下有擅長找東西的人嗎?”
陳辰來了興趣,“找什么?”
“黃金。”段梓易轉身面對他,“章澤天從郭子良那里得來的。”
“有什么線索?”
“我以為你會追問我從哪得來的消息。”
“那不重要……”陳辰頓住話頭,笑得莫名,“對我來說不重要,對小師妹就重要了,四王爺這消息是中午的時候得到的吧。”
“你想說什么?”
“四王爺難道沒看出來小師妹很在乎你今天沒向她報備行蹤嗎?”
段梓易心里升起恍然之感,原來中午時他的感覺沒有出錯,秋兒心里確實是有事,只是被秋兒岔開了去。
“多謝提醒。”
“不用你謝,我只是不想小師妹瞎想吃苦頭。”
兒子哭得厲害,上午再來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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