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澤天下意識的去想那幾天表妹是什么表情,那些天發生的事讓他記憶深刻,這一回想還真想起來了一些。
他不止一次看表妹拿了個小冊子記著什么,當時根本沒多想,只以為是家里的帳本或者是給兩姐妹的嫁妝做記錄,現在想來在含秋縱火后,他是看到過好幾回表妹對著那小冊子咬牙切齒的模樣,難道……
不,這不可能,表妹從小和他一起長大,什么性子他還不知道?有些小打算小心眼,但是壞心一定沒有,像章含秋說的這般惡意更不可能!
“你不用想挑撥我們夫妻間的感情,我是對不起你母親,可是這和吳氏沒關系,你不用如此恨她。”
多悲哀,她說了實情他卻認為她是在挑撥他們夫妻感情,對吳氏來說他是個合格的丈夫,對章俏兒和家寶來說,他也是個合格的父親,可是對她和娘呢?
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
她無法想像娘那些年都是怎么熬過來的。
“怎么?無話可說了?你繼母即便是對俏兒有所偏頗,大體上也都過得去,你不喜歡她,也該敬她養你十余年,俗話說生恩不如養恩大,你也識了字,這個道理都不懂?”
“父親的威風您還是別在我面前擺了,這里不是章府。”夏含秋眉眼不動,淺淺飲了口茶,仿佛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紗,紗里面也許包含著柔軟,但是紗外顯露于世人面前的,是尖銳傷人的刺。
“來此找我有何事你就直說吧,以前的事,我不想再說。”
章澤天來之前從沒有料到這種情況,含秋出乎他預料的難纏,好像話題的掌控權都不在他手里了。
再說話時,章澤天不由得多了幾分慎重,“自然是來接你回去的,三年前的事是俏兒對不起你,但是你是姐姐,讓讓她也是應該,現在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親人之間哪有隔夜仇,你在外三年,也該回家了。”
“回?我的家就在這里,你讓我回哪里去?章家?還是您以為我只是在耍脾氣,脾氣過了就該回去了?”夏含秋將茶盞用力擱回幾上,“章俏兒,我永不原諒,齊振聲,我永不原諒,吳氏,我永不原諒,至于您,我的父親,如果原諒了您,我死后該如何面對娘?呵,回章家,你是嫌之前那把火燒得不夠大嗎?如果您給我這個機會,我就不是燒掉小半個章家了,整個章家都會變成灰燼,您信不信?”
“你敢!”
“您倒是看我敢不敢!”
她真的敢!不止是她現在的神情在這么說,她之前做過的事也足以證明。
章澤天猛的站起來,“章含秋,我愿意來這么一趟,是因為你是我女兒,我不忍看你因為一時慪氣毀了一輩子,你別蹬鼻子上臉,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連尊長敬上都不會了,再這么下去,你是不是還打算和混子混一起去勾肩搭背。”
在這個年代,和混子勾肩搭背的,只有勾欄院里的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女人,身價稍微高一點的ji女都不會搭理混子,章澤天這話,等于是把夏含秋踩到了塵埃里。
段梓易聽得幾乎想沖進去對著那家老臉就揍,可是想到秋兒說的話,他只能暫時先忍下來,等著,這口氣他必定要給秋兒出的。
聽了這話,夏含秋傷心嗎?有一點的,可是真的就只有一點,因為她對章家的在乎就只剩血緣牽著的那么一點了,她想,在過了今天后,以后她真的能不為章家傷哪怕一點點的神。
章澤天的話,砍斷了她和章家的最后一點情分。
“如果有朝一日我真落到了那種地步,我一定不會讓人知道我是你的血脈,你不屑,我比你更看不上,你之所以來會亭,之所以來找我遠沒有你說的那么冠冕堂皇,不過是不想被人知道害你臉面無光罷了,章家主,我說得可對?”
全說對了,章澤天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惱的,只覺得怒火中燒,臉漲得通紅,站起來就要沖過去給她一巴掌,被章松眼疾手快的拖住,老爺現在是氣暈頭了,不然怎會想不到大小姐要不是有什么靠山,怎會字字句句這么逼人。
老爺要是真動手了,捅馬蜂窩了也不一定。
“章松,你放手,不教訓她她還當自己真是個人物了,老子教訓子女,天經地義,誰還能指責我不成。”
段梓易聽到這句才知道章澤天想干什么,記起塔家幾兄弟都沒跟在秋兒身邊,擔心秋兒吃虧,哪還顧得其他,親眼見著秋兒無恙才放下心來。
既然進來了,他也不打算走了,就站在秋兒身前打量對面也在打量他的男人。
“你是……”章澤天記性好,很快就想起這人去過章家一次,是夏靖的朋友,看著身份很是不一般。
火氣一壓制,此時章澤天冷靜下來了,擺弄了一下衣袖問,“沒想到在這里會再次相見,你是會亭人?”
“我是哪里人和你無關,管好你自己,要是敢動秋兒休怪我不客氣。”
章澤天并不懼他,就算這人是上都大貴族他章家現在也不怕,錢城主是皇上的嫡系,憑著這層關系,他也去過一次上都并且見到了皇上,說不定不久的以后,他還能更進一步也不一定。
就算這人真是夏靖找來的靠山又如何?
輕哼一聲,章澤天看向男人身后的章含秋,“怪不得敢和我叫板,原來是找著靠山了,就不知道這靠山靠不靠得住。”
夏含秋一點都不想和他逞口舌之利了,“若是章家主無其他事就請回吧,郭家廟小,供不起貴客。”
章澤天最是看重臉面,剛才幾乎是撕破了臉面,此時哪還會留下來,冷哼一聲便往門外走去,邊道:“章含秋,你會后悔的,以后,你休想再進章家門。”
“章家主放心,我就是淪落到討飯的地步也絕不會討到章家門前來,慢走不送。”
走到外面的章澤天回頭,才發現那不孝女居然連出來送一送都沒有,真是反了天了!
章澤天氣得甩袖而去。
他定會讓章含秋后悔的,絕對。
屋內,段梓易回頭仔細察看秋兒的神情,章澤天那話太傷人,他聽了都替秋兒難過,秋兒本人怕是更不好受。
“我沒事。”夏含秋莞爾一笑,這種時候有人在身邊陪著,替她急替她難過,感覺真好。
“你和他見過面?”
段梓易不想再呆在這間章澤天呆過的屋子里,拉著人往外走,邊道:“恩,你離開章家后沒多久,我就和夏靖一起去了武陽城,后來一起去了趟章家,他記性倒好,記得我。”
原來如此,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原來他早就為自己奔走過。
“夏靖當時氣得不得了,當著章澤天和吳氏的面將章家正廳給砸了。”示意丫鬟搬了幾案坐榻出來放到院子里太陽照得正好的地方,這樣的天氣曬曬太陽最合適,有些人,就不該見。
夏含秋看他忙活,任由他拉著自己坐了,在他親自斟茶的時候問:“你呢?當時你做什么了?”
“我啊!”段梓易將一杯茶推到她面前,一杯往自己面前移了移,笑著回憶起來,“我叫人幫著去找你了,當時我就想,這么個小姑娘居然這么膽大,真了不得,一定要跑得遠遠的才好,千萬不要被我找著了,當時若不是有事不得不離開,可能三年前我就找到你了,秋兒,我們是注定的緣份,兜兜轉轉幾年,我們不還是碰上了嗎?還是在那么關鍵的時候。”
夏含秋低頭看著茶盞,心里卻是認同這話的,有些事有些人就是這樣,想要的得不到,可該你的卻也跑不了。
“夏靖要是知道我居然早早就存了這般心思,怕是不會放過我。”
夏含秋想的卻是其他,“你以后要叫他小舅的,叫得出口嗎?”
“你的小舅不就是我的小舅。”話雖如此說,段梓易卻帶著些咬牙切齒,平白長了自己一輩也就罷了,居然還門對門的住著,以那家伙的尿性,怕是一天來串一次門都少了。
夏含秋忍笑,等小舅來了,一定會很熱鬧。
突然想起來當時段梓易叫她不要告訴小舅她在這里的事,說是為了不把小舅卷進去,其實……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算計好了?擔心我小舅來攪局,才叫我別告訴他你在這?”
段梓易狼狽的撇開視線,低頭裝作喝茶,卻忘了這茶水是他自個兒剛沏的滾燙的水,一口下去,滿嘴都痛了,臉瞬間漲得通紅。
夏含秋急了,“你快吐掉!如月,倒杯冷的來。”
“吞下去了。”段梓易摸著喉嚨,感覺這里都還挺有熱度,不過這點痛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么,秋兒對他的著緊足足能抵過去,能看到秋兒對他形于外的在乎,他還覺得這一口燙得挺值。
“口里肯定起泡了,你叫葛慕弄點藥給你吃,不然吃東西會痛。”
“好。”段梓易聲音都要柔出水來。
如月端了涼水過來,在秋兒的注視下一滴不剩的喝了,最后還底朝天的給她看了,“不痛了。”
“給你吃的又不是藥,藥還沒這么靈呢!”
要不是吐舌頭實在不雅,段梓易這會都想吐出來給秋兒看看,安了她的心。
不過這種感覺,真好。
在乎著一個人,被人在乎著,神仙眷侶不過如此。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