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不絕的秋雨一下就是好幾天,待雨停時,身上又得再添一件衣裳才能御寒。
一早就收到大舅寄來的信,說夏家周圍蹲守的人少了,不管是夏靖還是夏含秋心里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夏家幾代行商,連當年的章澤天都打主意,可見家業之大。
和財勢齊名的,還有夏家的仁善,澄陽縣受惠的百姓不知有多少。
章澤天雖不把一介賤商看在眼里,卻也不想犯了眾怒,監視這么久終是沒有動手,夏含秋最后的擔心終于放下了。
“小姐,有客人造訪。”
客人?夏含秋將大舅的信收起來,疑惑的將拜帖接過去打開,視線落在最后的落款上:伏何氏。
伏姓在前,是夫姓,而和她能扯上關系的伏家人……
夏含秋猛的站起來,打量了下自己還算得體,快步往外行去,“客人現在在哪?”
如月忙跟上,邊回話,“在前院的正堂,紫絹在侍候。”
倒也不算失禮,夏含秋邊走心里邊活動開了,看樣子瑩瑩肯定是和她娘說了,不然伏夫人不會找上門來,只是是兇是吉還不好說。
“舅老爺在哪里?”
“婢子還是早上見過,后來便沒看到了。”
“這樣,你別跟我過去了,去將舅老爺找來待客。”
“是。”
來到前院正堂,夏含秋深吸一口氣,抬步進屋。
“晚輩夏含秋見過伏夫人,俗事纏身,一直未上門拜見,請夫人恕罪。”
“不用多禮。”伏夫人這還是頭一次見著被向來眼高于頂的女兒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小姑娘,長相自是漂亮,可更出眾的,是她周身的氣度,哪怕是一襲布衣著身也遮掩不住。
自從女兒向她坦言后,她派人去了武陽一趟,這一查,原本只是朦朧聽說的事才算清楚了,對那般敢做的章含秋更多了兩分好感,對,現在人家自己改姓已經叫夏含秋了。
按理說夏含秋可以說是麻煩纏身,現在是藏得好,沒被人揪出來,可這并不代表她就能一直藏下去,麻煩依舊是麻煩,一點不會少。
那夏靖在這種情況下卻并沒有疏遠那對苦命的姐弟,而是選擇了扶持,光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人品不差,足夠有擔當,這是許多人都缺少的。
不得不說,女兒看人的眼光很準。
所以,今日她來了。
她想親眼見見那人,也想見見膽子一點不比她女兒小的夏含秋。
此時見著只覺和她想像的一樣,半點沒讓她失望。
夏含秋沒有坐上主位,而是在下首伏夫人對面坐下,半點沒有在長輩面前的拘束,自然而然的帶出話題,“早先麻煩了瑩瑩許多,含秋知道瑩瑩能幫我是得了夫人默許,含秋謝謝夫人。”
“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難得你們投契。”伏夫人端起面前的茶盞聞了聞,唔,是好茶,抿了兩口復又放下,“你是瑩瑩的朋友,算起來我也算是你的長輩,便也不和你繞圈子,今日前來是有事相問,你若能回答的就回答,不回答的沉默就是,我不勉強。”
“夫人請說。”
伏夫人微一點頭,“你原可是姓章?”
夏含秋心頭一緊,下意識的就想否決,可想到眼前之人的身份,若是沒有憑證,她不會這般說,敢這般直白的問出口,心里怕是已經有定案了,她承認與否都沒有區別,只是留在伏夫人心里的印象會天差地別。
為了小舅和瑩瑩的事,這印象也不能差。
夏含秋暗暗咬牙,點頭應下。
“很好,你若不敢承認我會很失望。”伏夫人笑了笑,沒再問挑戰夏含秋神經的關于念兒的事,而是直指問題核心,“你那舅舅家中可有妻妾?”
“沒有,夫人有所不知,小舅十多年前便隨無為道長去了道觀,兩年多前才奉師命下山,外祖母很是著急他的婚事,他卻是自己不愿,說師門隨時會召他回山,不想讓嫁給他的女子年華虛度,不管外祖母怎么逼他都始終沒有點頭應下,婚事便一直這么拖了下來。”
“照你這么說他是不愿成親?”
夏含秋搖頭,“含秋說句不怕夫人笑話的話,小舅都二十有五了,哪可能不想著身邊有個貼心人,只是他覺得自己給不了別人安穩的生活,怕到時害了姑娘家,若是有哪家姑娘不介意,他怕是頭都要點斷了。”
伏夫人笑了,聽聽這話,哪像是個未成親的姑娘家說得出來的,偏偏這小姑娘就這么自然的說出來了,連帶著聽的人都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對,“只要姑娘不介意,你那舅舅就要?”
“夫人覺得瑩瑩這樣的女子不足以讓男人動心?”
想到女兒的性子,伏夫人也不再繃著了,嘆了口氣道:“她那性子全隨了我,女子太好強有什么好,男人愛的都是性情柔軟的女子,她的親事我是著急,可我也不會隨便就把她嫁出去,我就這么一個女兒,不能毀了她一輩子。”
“您是個好母親。”
“哪個做母親的不為自己子女想。”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伏夫人將話題擰了開去,“含秋,你舅舅對瑩瑩可有想法?”
強壓下因伏夫人的話惹起的對母親的相信,夏含秋努力集中精神回話,“不敢有,夫人,兩人從不曾私相授受。”
“我的女兒我知道,她不會那般不規矩,我就是……這么說吧含秋,瑩瑩的性子你應該也清楚,你覺得你舅舅和瑩瑩能合得來嗎?若是新鮮勁一過他就去外邊逍遙,我女兒要如何是好?”
“這個……”
“舅老爺。”
兩人循聲望去,進來的人不是夏靖是誰。
夏靖長相很占便宜,清秀的娃娃臉不止讓他顯小,還讓他看著就好親近,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臉上隱隱還有兩個酒窩,讓看著的人也不自覺的跟著帶了笑。
夏以秋每每見著都覺得和初次見到的小舅實在不像是同一個人。
他只以為秋兒叫他來是需要他撐場,此時見著明顯比秋兒長了一輩的伏夫人更認定了是如此,一進門臉上便帶了三分笑,“秋兒,有客人?”
夏含秋眼角余光掃過伏夫人,看她在打量小舅,起身道:“小舅,這是伏夫人。”
夏靖笑容一凝,差點就保持不下去,不久前才和他說起伏瑩瑩的事,現在上門的又是伏夫人,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來客的身份了。
再沒心沒肺的人這時候也知道不好意思了,站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恨不得地上有條縫給他逃。
夏含秋哪能讓他跑,拉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了,沖對面的伏夫人一笑,介紹道:“伏夫人,這便是我小舅了。”
因著夏靖進來后的表現,伏夫人第一眼印象極好,怪不得瑩瑩會看上,長相俊秀,個頭很高,看著比會亭城的很多男人都要高。
按理說二十五歲的男人已經很成熟了,世故圓滑會算計才是常態,可是他沒有。
就和他顯得稚嫩的臉一樣,他的為人處事都尚顯生澀。
養成這樣的性子環境固然重要,可本性也要占了很大一部分。
只是一見面,她便有倒戈相向的跡像了,伏夫人暗暗嘆了口氣,面上卻半點不顯,就看著夏靖,看他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夏靖能讓無為道上看上不可能是個蠢的,一開始的無措過后很快就鎮定下來,腦子一轉,直接將對面的婦人當成了自己師父對待,態度那叫一個恭敬,卻又不是那種遠遠的恭敬,而是帶著點親近之意。
“夏靖見過伏夫人。”
伏夫人莞爾一笑,忽然就覺得想那些多余的根本沒必要,直接要個答案,眼前這個應該也是會給的,遂道:“夏靖,你可看得上我家瑩瑩?”
不止夏靖,夏含秋都嚇了一大跳,這是不是也太直接了些?
可夏靖對這樣的態度反而更適應,他就喜歡直來直往,對方敢這么問,他就敢這么答,“誰能娶到伏小姐都是天大的福氣,我只恨自己沒有那個福氣,何來看不上這一說?”
伏夫人眼中閃過笑意,“那便是看得上了?”
“我知道你們沒有私相授受,你說什么我都不怪你失禮。”
夏靖看了外甥女一眼,求救的意圖表達得很清楚。
夏含秋對他微微點頭,并不開口。
她看得出來伏夫人對小舅觀感不差,只要小舅眼下能過關,瑩瑩便極有可能成為她小舅媽。
在外甥女那得不到幫助,夏靖只能自己來。
想著曾見過的小姑娘,夏靖心里問自己,若是她成為自己的妻子,他愿意嗎?
心里那般雀躍,哪能是不愿!
夏靖笑,外在沒得說,而內在,秋兒在會亭舉目無親,只是個小有銀錢的無依女子,她卻愿意親近,還會出手幫忙,這樣的人心地能差到哪里去?
不管哪個男人,娶到這樣的女子都是幸事吧。
“來了會亭后,我聽秋兒說起過許多事,其中就有關于伏小姐的,做為秋兒的舅舅我該謝她,秋兒性子內向不愛與人接觸,必是伏小姐極有過人之處才會讓她愿意相交,而伏小姐的性子不比一般女子,也許其他人會覺得她太過要強,對我來說卻剛剛好,太柔弱的女子我會照顧不來,伏小姐卻一定能將自己照顧得很好,并且為我經營出一個溫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