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容不由得緊張起來,因為這件事從未聽人提及。
而且府里的人都知道,魏荷語所穿的深衣,皆是以花紋布料為衣緣。按著深衣的忌諱來說,花紋布料,就代表著父母與祖父母都健在。否則,就應當以青色布料,甚至是素色布料作衣緣。
魏荷語出嫁之前,就出了這么大的事,大帥府內的人卻從未提及,魏荷語也依舊招搖地穿著花紋布料作衣緣的深衣。
這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那出事以后,魏荷語可有什么異常舉動,可有延遲婚期,或者其他”蕭容問雪翼。
雪翼搖搖頭,“沒有任何異常,甚至府里都沒有像模像樣地辦喪事。第三日,魏荷語就穿著大紅的嫁衣嫁進了大帥府,絲毫不像是喪母之人。”
蕭容沉下眉,細細地思索著,最后問道:“那魏嶸呢魏嶸也沒有為他的夫人安排葬禮嗎”
雪翼依然搖頭,“魏將軍在那五年前就鎮守邊關,一直沒有回府,也是魏荷語出嫁之后一年有余,魏將軍才從邊關回了府。因此,他當時根本不知曉這些事。”
蕭容嘖嘖兩聲:“一家之主,卻整整六年都沒有回府,那府里……該亂成什么樣子了火災這怎么看,都像是一場謀殺。”
這時,雪翼呈上一份手卷。
魏荷語嫁到大帥府做夫人,那排場是相當大的,因此當年的事宜,都有隨行文客記錄下來。
上面詳細地寫著上花轎前的禮儀,什么時辰,由誰背著她上轎,喜炮多少響,何時開始放,全部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喜娘,轎夫人手,送嫁丫鬟。開路的鑼號手,一一列在里面。
蕭容暗自冷笑,這場面還真是壯觀啊,光是這些送嫁的人員,都列了好長好長的清單。想當初她嫁過來的時候,就連轎夫都是大帥府派來的。如果真要讓她列一個清單,那就只有小小的一行:陪嫁丫鬟——月眉。
想到陪嫁丫鬟,蕭容的目光迅速往下掃,終于還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陪嫁丫鬟那一欄。
蕭容本還以為魏荷語的陪嫁丫鬟少說也有十來個,雖然現在興許已經連她們的骨頭都找不到了。
可是當蕭容真的順著看過去的時候。卻再次震驚了。連手卷都落了地。
雪翼還以為出了什么事。上前去拾起手卷,看了看,沒發現有什么不對勁。
蕭容愣了許久,才說:“將這個拿回去吧。也不用再費心思打聽了。”
雪翼雖然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但見蕭容已經吩咐了,便也不敢多問,默默地收起手卷。
走出兩步,他又回過頭來,似乎依舊不吐不快。
“什么都別問了,我心里很亂,想一個人靜一靜。”蕭容打斷雪翼,然后緩緩向軟榻走去。每一步都無比吃力。
可雪翼還是忍不住開口:“蕭媵侍,屬下想說的是,最近大帥府很不寧靜。”
蕭容抽聲笑了笑:“我都在打聽她了,她當然不寧靜了。”
雪翼沉下臉,再次鄭重地開口:“蕭媵侍。屬下在查魏荷語的途中,路經城南郊的獅子壩,發現有人趁夜在獅子壩練兵,而且兵馬的數量,多得驚人。”
聽到這兒,蕭容倒吸一口氣。
城南郊的獅子壩,因其地勢平坦,常常做練兵之用。
“如今這北國無災無戰,何人會連夜練兵”蕭容的聲音有些低啞,似乎在害怕著什么。
而事實真相就真的是她所害怕的那樣。
雪翼一臉篤定地回答了她:“屬下沒有看錯,是穆大帥。”
蕭容心底一涼,無力地坐倒在軟榻旁。
她發了好一陣的懵,才喚了若靜進屋來為她梳洗一番。
穆卿連夜在南郊練兵他在練兵了
蕭容越想越心慌,匆匆地出了鐘翠閣,向永華閣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穆卿特意囑咐了,自從這次回府以后,蕭容就有了自由進出永華閣的特權。守在大門外的周陽瞧了瞧她,也只裝作什么也沒看見。
蕭容穿著那件柔粉色繡海棠紋的齊腰襦裙,強作平靜地走進去。若靜本想跟在她身后,卻被周陽攔了下來。
周陽劍眉一鎖,威儀盡顯,若靜只得求助地看向蕭容。
蕭容回過臉來,示意性地對若靜輕輕點頭,然后繼續不緊不慢地往里走。
若靜這才退回幾步,等在外面。
蕭容徑直走向書房,書房的門半開著,而穆卿就那樣毫無防備地趴在案幾上小憩。
他身上只剩單薄的內襯,鎧甲隨意地扔在地上。
蕭容能想象當時的情形:他練兵完畢,已經接近凌晨,拖著疲憊的步子從暗道回到書房來,坐下來便想歇息,可奈何身上的鎧甲又沉又硬,因此就胡亂地脫下來,扔了一地。
蕭容立在書房門口,就這樣不遠不近地看著他,良久良久,都提不起勇氣走過去。
因為她知道,這一去,有些一直不愿承認的事情就不得不面對了。
她分明凝住神一點聲響也沒有發出,可不知為何,穆卿還是醒了過來。
“容兒”他抬起頭,面容疲憊。
蕭容走進里屋,取了件袍子來想為他披上,可再過來的時候,穆卿已經自行穿好了鎧甲,精神抖擻得似乎立刻就可以上戰場去。
蕭容拽著袍子的手暗自緊握,艱難地張了張嘴,問道:“大帥這幾日……”
她說到一半,又說不下去了。
穆卿頓了頓,似乎明白了蕭容想說的話,提著步子走到她面前,示意要她服侍他系上袍子。
蕭容卻并沒有按著他的意愿去做,沉默了一陣,終于開口道:“大帥擁兵自重,趁夜練兵,若是被皇上知道,恐怕不好交代吧。”
穆卿的身形怔了一下,他緩緩順下眼來,臉色迅速冷下來。手一撈奪過蕭容手中的袍子,邁開步子往外走。
“這些事不用你擔心。”他說著,突然又頓住腳步,聲音低沉,“蕭大人莫非……想要去皇上面前嚼舌根,告發本帥”
蕭容閉眼而笑,挪著步子繞到他前面去,合上門。
“以大帥如今的兵力,想要對付夏灃,還得瞞過皇上的雙眼。恐怕有些難吧。”蕭容回過頭來。臉上已經平靜得如同無風的湖面。
穆卿雙目微沉。卻不回話,似乎想看看蕭容究竟會說出什么來。
“哦,差點忘了,穆大帥可是魏將軍的乘龍快婿。魏將軍手里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部分兵力,如若魏將軍愿意幫忙,倒也不是沒有勝算。”蕭容繼續說著,語氣中滿是嘲諷。
穆卿的臉卻越來越陰沉,雙拳也緊握起來。
“所以蕭大人的意思,就是要本帥趕緊去討好夫人”他冷冷地說著,突然又諷刺地笑起來,“其實,這也未必不是一個好主意。”
見穆卿這般說。蕭容也笑了:“大帥不是說夫人是夏國派來的嗎難不成大帥是想看一看,這位魏夫人究竟是會背叛夏國,還是會背叛自己的夫君”
穆卿低哼一聲,冷聲反問:“那你呢你會選擇背叛皇上,還是背叛本帥”
蕭容凝凝地看著他。他眼底是深不可測的漆黑,令她無端生寒。
良久都得不到答案,穆卿的耐性明顯已經用完了,他伸出如鐵的臂膀,推開攔在門口的蕭容,想要打開門走出去。
卻被蕭容止住了。
“我可以幫你。”她說得很平靜,可心里已經暗潮洶涌。
穆卿冷笑著看著她:“幫我就憑你那些被殺得所剩無幾的手下”
蕭容深吸一口氣,直直地看著穆卿,正色道:“想必大帥也知道此戰的兇險。如今北國之內,除了穆大帥,手中兵力最多的便要數護國大將軍蕭啟。如果蕭將軍愿意助大帥一臂之力,大帥復仇,就指日可待。”
穆卿眉心微擰,不解地看著蕭容:“容兒的意思,是讓本帥去向蕭將軍求助”
他說完,又抽笑起來,搖搖頭,“蕭將軍是不可能幫忙的,本帥也絕不會將這件事泄露出去,不管是蕭將軍,還是魏嶸。”
“我可以幫你拿到蕭將軍的兵符,而且絕不會泄露你的秘密。”
蕭容說得平靜。穆卿卻皺眉,表示不信。
蕭容略顯無奈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因為蕭將軍……他是我爹。”
她睜開眼,意料之中地看到穆卿錯愕的臉。
穆卿伸出手扶住蕭容的雙肩,臉上的表情很復雜,先是驚愕,后又開始疑惑,最后,恍然大悟地冷笑起來。
“蕭將軍,蕭將軍……”他低聲重復著,苦笑著倒退一步,又突然逼上前去,問道:“原來你是定西將軍的女兒,那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我們之間,不一直都是相互傷害,相互欺瞞嗎”蕭容輕抽著笑開了,強忍住眼中的蘊熱,緩緩逼近他,微微哽咽地繼續問道,“即使到了這一刻,你不也依舊沒有向我坦白嗎六世子”
聽到最后三個字,穆卿的雙眼頓時圓瞪。
那是蕭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穆卿,滿臉戒備,充滿恐慌,似乎誰再敢靠近一步,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拔出刀來。
這樣的靜寂持續了很久。蕭容面色不改地看著他,等著他這良久的靜默后而作出反駁。
可穆卿卻是倒退了兩步,直退到案幾旁的太師椅,然后坐下來。
“你……都知道了”他嗓音有性力,顯出不安。頓了一陣,又問:“還有誰知道”
穆卿這樣問著,手已經握得咯作響,陰煞的殺氣迅速漫上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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