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并沒開口,只沖曜靈微微笑了一下。曜靈心里豁然開朗,于是拍拍對方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遂不再提起這事。
回到院里后,青桃果然尋個機會,只說看看落蘇鞋面上的花樣子,拉她進了自己下處。曜靈只當不見,憑她們去了。
一時出來,落蘇也沒再進屋里來,徑直就去了,青桃倒是笑瞇瞇地進來了。
曜靈見她如此,放下手中帳簿便問:“怎么樣?”
青桃含笑不語,只輕輕點了點頭。
曜靈也笑了,并不多問,繼續看著手里的帳本子,半晌方道:“若她哥哥能用,叫進園子里來就是了。”
青桃嗯了一聲,笑道:“我就說夫人會這樣提攜,讓那丫頭不必擔心。王爺那條路是必走不通的,王妃倒要好說話的多。”
曜靈撲嗤一聲笑了:“鬼精靈的小蹄子!”她抬起頭來,贊許地看著青桃道。
時光如梭一般,很快到了年下,大大這晚,秀如領著廚下做出一桌豐盛晚宴來,該有的魚、餃子、湯圓、年糕一樣不少,又有許多精致菜肴,曜靈坐在席間,瑤敏瑤卿作陪,又特意請了劉夫人也來,守備正與岑殷把盞言歡。
錢媽媽與青桃,落蘇花廳里穿梭忙碌,梨白與忍冬忙著捧菜剪燭,園子里張燈結彩,好一派熱鬧景像。
岑殷本自擔心,年關只有自己和曜靈二人,既無親朋,又無長輩,因此怕顯得孤單。不想今年有了劉守備一家,倒是添了不少熱鬧。
曜靈尤其喜歡那一雙姐妹花,問到二人年紀又大了一歲,不覺笑著看向劉夫人,夫人有所會意,忙陪笑開口:“說起來,也到了該操心的時候。臣妾正有意,求王妃指點一二呢!”
當了姐妹二人的面,曜靈也不好多說什么,只微笑點頭,算是應允了此事。
晚間回到自己院里,曜靈待岑殷從凈房里更衣出來,從被窩里抬起頭來,笑著問道:“二爺怎么看?劉家那一雙姐妹花?”
岑殷笑著搖頭嘆氣:“你又有什么心思?”他走到床邊,青桃替他脫去靴子,知趣地退出屋去。
岑殷躺在外床。翻身撐手看著曜靈。燈光下。大紅羅帕愈發陳瑩得她眉如春柳,眼似秋波,粉面燦若紅霞,一張小嘴鮮艷欲滴。引人去嘗。
于是岑殷毫不猶豫地湊近過去,輕輕吻了自己夫人一下,然后方笑道:“大媒人,看上城里哪一家了?”
曜靈被對方溫熱的唇部惹得臉上微燒起來,好在岑殷提起另一個話題來,方將羞色壓了下去。
“我哪認識城里什么人?倒要求二爺提點提點呢!”
岑殷故作正經,抬頭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眼睛盯住頭頂紅帳邊一雙長垂及面的流蘇,道:“景夫人有個兄弟。最近來到杭州,瓷器王家世不俗,他倒還有二個兒子尚未婚配,不如。。。”
曜靈立刻叫停:“瓷器王不行!”
景夫人是什么樣她太清楚不過了,自打讓她打探宮中消息之后。曜靈與她多回打過交道,每回景夫人都不肯明明白白地將話說出來,總要曜靈再三試探,左誘右導方肯吐露實情。
劉家姐妹水晶心肝一樣的人,若入了王家只怕沒有好日子過。
岑殷心里何嘗不知道?不過王家與宮里關系深厚,他只是想,若再有一層關系在王家,也不必曜靈每回那樣辛苦地與景夫人周旋了。
其實這事在他心頭已縈繞許久,如今不過借機說出口來罷了。
不料但開口曜靈就是拒絕,不竟讓他有些吃驚。自己是為她考慮,難道她這樣聰明一個人,竟看不出端倪來么?
“守備當這二個女兒如珠似寶,雖不比王府世富,卻也是捧在手心里養大的。性子隨爹,沒有心眼。若真嫁進王家,那里個個人精一般,又許多兄弟叔侄,光上下幾層關系就要繞昏這姐妹倆了!且那二個兒子妾身也曾聞聽一二,并不是成器之材,不過紈绔之徒,憑家世吃口閑飯罷了!”
曜靈一口氣說了許多,岑殷一腔熱情,漸漸被她熄滅下去,臉色也由睛轉陰,灰了大半。他一心只為她,難免失慮他人,不想曜靈揪住一點子失誤演說起來,他一時無言以對。
“且守備乃二爺副手,將來若有事,更是與二爺同出生共入死之人!不將他家里看顧好,便是沒能將二爺的后路看顧好。不能看顧好二爺,妾身陪在二爺身后,怎對得起二爺一番苦心托付?!”
岑殷猛然抬頭,本已黯然的眼神瞬間又被感動的熱情點燃了。
說到底,愛人便是如此。他一心為她,難免疏忽了自己,而她呢?也是一樣,不肯為了自己讓他受累。
曜靈見岑殷臉色回春,知道他已讀懂自己的心意,不覺有些羞澀起來,遂低了頭,正要再打些虛詞來掩飾,不想對方已一把將自己拉進他懷里。
“靈兒真正貼心,”岑殷聲音極低,就在曜靈頭頂回旋,雙手慢慢在她身上撫摸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曜靈又癢又熱,身子酥軟得動不得,口中還在掙扎著道:“那爺還有什么別的。。。”話音未落,嘴便被一樣柔軟溫熱的東西堵住了。
次日一早,曜靈醒過來時岑殷還在酣睡,她極小心地從對方手臂下褪出自己的身子來,不想岑殷警醒得很,她才抽出上半身來,就又被他大力拽了回去。
“去哪兒?”岑殷半夢半醒,悶著聲音閉著眼,問她。
曜靈不出聲地笑了,口中抱怨道:“二爺沒事可以直睡,妾身卻還要起來管一大家子瑣碎呢!”
岑殷依舊閉著眼睛:“有什么瑣碎?”他的口氣似乎不敢相信一般。
曜靈才不會上他的當,感覺到對方身體又開始強硬,她立刻從他懷里嗖一下竄了出來。
“梨白!”曜靈坐起來向外叫了一聲,岑殷聽見外頭丫鬟應聲,只得不甘心地收回手來,翻身向里,假裝又睡了過去。
曜靈接過梨白遞上來家常蜜合色折枝花卉小襖,邊套上身邊正色道:“二爺我有事問你。”
岑殷的聲音依舊悶悶的:“什么事?”
“昨晚商量的劉家姐妹的事,”曜靈不好意思說只提了一半,清了清嗓子又道:“那家不好,還有別的好人家么?”
岑殷被窩里想了一想,復又翻身坐了起來:“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一人來。這里知縣倒是個好人,家里曾出過狀元,他本也是科舉出身,因朝中黨派之爭,最后落得流放至此。本來也曾做到三品的。若論門第也算書香,夫人也是賢惠寬厚之人,正巧也生得一對雙胞兄弟,年紀比劉家姐妹大上三歲,也算合適。只是家里清貧了些,因此我心里倒有些不愿,怕委屈那兩姐妹。”
曜靈套上袖子的手在空中頓了一頓,心里細想一番,倒定出個主意來。
梨白替曜靈系上象牙色馬面長裙,就聽她道:“窮些倒沒什么關系,只不知這縣令人心如何?”
岑殷搖頭,伸了個懶腰道:“人是灰了心的,宦海里吃了虧,又是書呆子心性,再不肯鉆營了,自知也不是那塊材料,倒心甘情愿在這里做個小官,吃穿不愁也就行了。兒子們讀書是用功的,將來必有功名,只看著吧。”
曜靈點頭,眼里發光道:“這樣的人家,倒真正是合適得很!若好便罷,功名總從科舉上得,即便不成,在這里做個小官也受不到朝中牽連,萬一有個不好,“她的聲音停了一停,方才繼續了下去:“姐妹二人也有個抽身退步的地方。”
豈止是姐妹二人?曜靈話里的意思,也是包含了岑殷和她自己的。
舉事造反,如一枘利劍始終高懸于二人頭頂,皇上不信他們,他們更不信皇上。太后?那就更不用提了。
岑殷沉默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曜靈臉上露出些微笑意來:“窮是不怕的,”她有意要哄得岑殷高興,便將自己的音調提得高高的,臉上亦滿布興奮之情:
“有皇上之事在前,我也收她二人做妹妹不就行了?不費她自家一絲兒東西,凡一應衣服首飾、妝奩箱柜等件,都是我這里替她們辦備,還與她每人一千兩財禮。縣令那里,二爺也想法辦法資助也就完了。劉家姐妹不是貪圖富貴之人,第一天見她們我就知道了。守備與夫人更是和厚之人,又極信任二爺,我與二爺保媒,他們必不駁回。”
于是這事就這般定了下來,元宵節過后,守備便在岑殷引領下,去了吳縣令家提親,進門之后,縣令夫婦不過與之談了幾句,吳夫人便親自換了衣服下廚,這便表示,提親成功了。
過后吳縣令夫婦亦親上守備家里看視一輪,不過形式而已,兩家吃過定親席,這事便定了下來。
瑤敏瑤卿從此便只管躲在靜園里,萬事皆有曜靈替她們前后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