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字瞧著倒像是個書齋的名字,并不像是售賣花草的。竹枝微微有些納罕,隨口問了旁邊瞧熱鬧的人一嘴,果然這鋪子是當朝宰相給題的名,這就難怪了。
想起李掌柜的伯父好像也是個什么官,不知怎么,竹枝就想到了官官相護這句話。看了一會兒見沒什么,轉身欲走,卻聽見身后有人喊她:“馮嫂子!”
回頭一瞧,原來是周管事。他大汗淋漓,頭上的帽子都歪了,顯然是剛從人堆里頭擠出來,追上來便不由埋怨道:“真是都瘋了,人家都說了不賣,還得擠成這幅模樣!”
見竹枝望著自己微微笑,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略整了整衣裳便道:“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說話。”
竹枝只得頷首,跟在他后頭,心里暗自嘀咕周管事叫住自己,莫非是為了這蘭草的事情?可是叫住自己能有什么緣故?當時賣那蘭草的時候,他就曉得不止一株了啊!
周管事帶了個小廝,暗暗打量了竹枝兩眼,也不明白管事的叫住這個婦人是干什么。不過能跟著大管事跑腿的都不是傻的,也沒多想,趕緊上前去找茶樓要了個包房便退了出去守著。
兩人坐下,周管事才道:“馮嫂子,你不是說這蘭草是青陽爺爺賜給你的么?怎么忽然就冒了出來?我家主子知道之后,可發了我一通脾氣。可憐我年紀一把了,還被人這樣訓斥,唉……”
都是做人奴婢的,被主子訓斥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竹枝在心里嘀咕了兩句,嘴里還是說:“都是小婦人的不是。連累周管事了。您是不知道,之前售賣給知縣夫人的那株蘭草,可是在青陽的斗花會上出了個大風頭。”言罷便將知縣夫人買了蘭草,又沒有照料好,請了青陽有名的花匠調理,終歸蘭草還是香消玉殞的事情說了一通。
末了才無奈道:“您聽聽。這蘭草出了這般大的風頭,那些花草鋪子還不得削尖了腦袋四處去尋?這不是就讓人找到了么?這可關您什么事情?您家主子也是心急了,害您遭了這無妄之災。”
周管事噎了一下,低頭喝了口茶以作掩飾,這有些話真不好跟這小娘子言明。周大人發脾氣可不是因為原來獨自己有的蘭草現下人家也有了,當然這關系也有點。可更多的是催促他要再去買一株品相相似的來,湊做一對。這可叫周管事犯了難。就是剛墨香居的那三盆兒蘭草,也比不上家里那盆,這可叫周管事如何處置?
恰好從人群里頭擠出來就瞧見當日賣花的這小娘子,這慌亂之中,忍不住就叫住了她。可聽她說話,滴水不漏的。就是蘭草的事情,也跟她沒什么關系,周管事也不曉得說什么好了。
遲疑了片刻。周管事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倒不是埋怨你,如今這狀況誰能想到?再說我家老爺叫我再給找株品相差不多的,不知道馮嫂子有沒有辦法?”
他也是無可奈何了,既然這小娘子能拿出兩株來,說不定手里就有第三株、第四株,只是囤積居奇,待價而沽罷了。
竹枝睜大了眼,兩手一攤,也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小婦人真的沒辦法。”且不提她手里真沒有了,就是賣給了周管事和知縣夫人的那兩株,也是當日那一片蘭草種品相最好的兩株,上哪兒再去尋差不多的?若是真要說,知縣夫人買走的那株品相差不多好,可問題是那株已經叫知縣夫人養死了,只怕現下都已經變成了花肥。
周管事只當她是在拿喬,狠了狠心道:“馮嫂子若是能再找出一株差不多品相的來,我愿出兩倍、不!三倍的價錢。只是你動作可得快些,我家老爺脾氣不好,等得久了便有些不耐煩呢!”
這是仗勢欺人?都已經說了沒有了,怎么還窮追不舍的?竹枝壓抑著上翻的火氣,誠懇地搖頭道:“周管事,不騙您,真沒有了。我都叫夫家逐出了門墻,實在沒辦法才上京投親。這一路上下來,您覺得我能帶著幾盆花兒走這么遠?”
這倒是實情。周管事只是心急,一時沒有想到,叫竹枝這一說,自然馬上就想到了這節,整個人便有些萎頓下來,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向竹枝表達歉意:“是我心急了,倒忘了這一茬。馮嫂子別見笑,我們這做下人的,都是指望著主子吃飯呢,情急之下得罪了馮嫂子,看在我年長幾歲的份上,還請莫要見怪。”
竹枝剛生出來的火氣莫名就消了,這大概就是身不由己吧,聞言苦笑著道:“小婦人明白,您說這話真是抬舉我了。”
話說周管事這人也還不錯,竹枝忍不住就多了嘴道:“不過小婦人有句話,您聽了也別見怪。貴主人非要再找一盆兒差不多的湊成一對兒,有些著想了。這蘭花歷來隱喻君子,君子遺世而獨立,自然沒有與人同流,落了俗套的,又何必非要硬生生地給它湊個對兒呢?說不定這蘭草自己都不喜呢!”
周管事拱了拱手,沒說什么,兩人就此別過。
待回了府,剛進門兒,小廝就過來急道:“大管事,您可回來了,老爺都念叨好幾遍了。您快去吧,老爺在書房等著呢!”
周管事苦笑了一聲,趕緊過去了。自家這位老爺哪里有那些御史監察鐵面無私的模樣,根本就是一個老頑童,性子也古怪得緊。前些日子納個小妾還沒三天,又在外頭捧角兒,匆匆叫自己去銀樓打頭面,還說不能叫夫人曉得。結果呢?還沒三日,就拋在了腦后。
然后聽說墨香居來了稀世蘭草,被宰相大人一頓擠兌,舍不下面子親自去買,非叫自己去跟那些管事們擠到墨香居的鋪子里頭買一盆回來。這蘭草沒買回來,不曉得老爺還會怎么樣發作呢!
果然一進門兒,周大人就問了:“買到沒?”
周管事低眉斂目:“回老爺,沒買著。墨香居的人說,都已經叫人預定了,只讓看,不對外頭賣。”
周大人恨恨地罵道:“嚴懷卿這老匹夫,分明就是擠兌老夫!什么不讓賣,明擺著是讓老夫去求他!還有你,一把年紀了,這么點兒事都做不好么?莫非是年紀大了便懈怠起來?”
周管事弓著身子低著頭不說話,周大人這頓脾氣不發過,是不會就這么完的。有什么都讓老爺先把脾氣發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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