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舊姬友
“呀咧呀咧，這不是奧菲嗎？這一副陰沉沉的模樣，還真是少見呢……”
見到了有一段時間沒有碰過面的熟人后，有著相當程度的“女漢子”成分的凡妮婭很是自來熟地伸出手想要拍對方的肩膀。
凡妮婭把手搭上去了之后，等待了片刻也沒有等來那已經習以為常的回應。
“這不可能！”凡妮婭雙手托腮，仿佛是見到了何等不可思議的神奇景象，整個人呈現出了油畫吶喊之姿，“正常情況下不是應該由奧菲你賞我一發過肩摔才對嗎？難道說！難道奧菲你這次打算使用背橋摔嗎？”
“你很煩啊！”
因為碰壁吃了一鼻子的灰而心情大為糟糕的某修女，對于這只一而再再而三挑戰自己忍耐力的人型生物，毫不留情地拽住凡妮婭的手，叫下回轉發力，以自己的肩膀為支點，然后……
“噢啦！”
“沒有的！”
被巨大的動能甩出的凡妮婭，借著慣性在空中利索地完成了一次360度轉身——就算是普通人，在經常受到了同樣的招呼方式之后，也會找到應對的方案的吧？何況是凡妮婭這樣年紀輕輕就能當上學院教授的人……
嗯，按照這個節奏，自己能夠以完全瀟灑的姿態著陸吧？
凡妮婭是這樣想的，然而，現實通常都會比幻想要骨感很多……
“你這個家伙實在太煩人了啊！”
修女同學根本就沒有打算讓凡妮婭平穩著陸的打算，在她仍舊在空中華麗轉身的時候，心情相當不好的修女同學，早已朝著空中簡潔有力地揮出了一拳！
擊打的沉悶響聲，與凡妮婭的慘叫聲同時響了起來。
“追加攻擊啊……這不合適吧……為什么在過肩摔之后奧菲你還要追加一拳啊……難道是不見到我被揍就不能接受嗎？”
凡妮婭從地上掙扎著站起身，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奧菲你就這么討厭我嗎？我們不是朋友嗎？”
“沒人和你是朋友！”
“嗚嗚，奧菲怎么會變成了這樣的啊……明明小時候還是很黏我的誒，那個時候，奧菲可是會抓著我的裙子……”
凡妮婭接下來的話語并沒有能夠說出口。
“噢啦噢啦噢啦！”
“沒有的沒用的沒——噗！咳咳咳……”
凡妮婭向著身后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重重地跌落到了草地上。在她的臉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只小巧的鞋印。先前的兩拳她是輕松的接了下來，可是，對方的最后一擊卻是直接用腳踹的……毫無懸念，修女的小腳，輕松地就印在了凡妮婭的臉上。
“白色……白色蕾絲……”
“你這家伙就在意的是這些嗎！果然……果然你一定是已經被惡魔腐化墮落了吧！恩恩，現在的凡妮婭，只剩下了一張人皮，她的內里，已經被邪惡所占據了——我所熟知的凡妮婭已經死了，現在的凡妮婭不過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魔而已！……那這樣的話，直接凈化掉也是很正常的吧？”
凡妮婭抬起頭，看到的是一柄渲染著熾白色光輝的長劍。
“喂喂！不要用這這么正經的語氣說著這么危險的話啊！”凡妮婭連忙一個挺身從地上跳開，下一秒，自己原先所在的身下土地，就被凝聚著精純的驚人高溫的圣光之劍所切裂，空氣中飄散出來的因為高溫而變了的味道，讓凡妮婭不由得流下了冷汗。
如果這一下砍中了自己，會發生什么樣的情況呢？凡妮婭略微的想象了一下……然后腦海中就浮現出了自己散發出燒焦氣味的場景……
“如果凡妮婭你化作塵埃的話，那些事情就不會有人知道了吧？”修女瞥了瞥嘴角，也沒有繼續向凡妮婭發起攻擊，只是略有些遺憾地收起了長劍之上的光芒，“真可惜……明明剛才可以打你一個措手不及的。”
修女不想再去搭理這個從小到大就沒有消停過的家伙，收起長劍，冷哼了一聲就轉身準備離開。如果是在往常，或許她還會勉強打起精神，稍微應付一下凡妮婭的“熱♀情”——只是現在，她的心思有一些亂，實在是非常希望能找一個安靜的場所。
“是嗎？”
凡妮婭不置可否地看著對方的背影，隨后，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倒是沒覺得你這副滿是破綻的樣子，能夠干掉我這個聒噪的家伙啊——倒是如果我現在動了某些心思的話，我有超過七成的把握可以控制住你哦？”
“別這么沉默啊，好歹對我有一點信心啦……你這副樣子，就好像我剛才完全是在自吹自擂一樣，很尷尬的好嗎？再怎么說，我們不是朋……”
“沒人和你是朋友！”
凡妮婭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身體已經下意識地做出了回應了。當她意識到自己的手已經握住了劍柄，而劍刃之上，也傳來了一陣巨力的時候，凡妮婭的臉色也是變了一變。
那種感覺……凡妮婭可以肯定，剛才有一瞬間，自己的朋友，泄露出了想要殺死自己的意圖——盡管只有一瞬間，因為很快，修女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現在的行為的意味，究竟為何。
“嘁……”她不滿地咧了咧嘴，但是卻并不是因為沒有能夠擊傷凡妮婭，而是對自己的行為的不滿。
“奧菲，你……”凡妮婭臉色有些凝重地看著自己的友人，剛才的剎那之間呢，她作為劍士的敏銳直覺，發現了修女身上有一些違和的因素在。她并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開口，因為很顯然，對方并沒有打算向自己闡明事實的打算。
凡妮婭很清楚她的性格，那是一名性格相當偏執認死理的牛脾氣，鉆了牛角尖，想要用語言拉回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這也是她為什么會采用那種沒譜的胡鬧方式和奧菲相處的原因——盡管她小時候的確是這幅熊孩子樣，但是要是長大了還這樣那就真心太糟糕了。
“覺得我變了，覺得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樣了，覺得我和你的回憶之中的那個身影相差很大的話……那我只能說聲抱歉了——我，并沒有回到過去的打算。”
修女……奧菲淡淡地看了一眼凡妮婭，試圖避開著對方的目光，當她發現這個行為實行起來相當困難之后，索性就轉過了身，不再看著凡妮婭了。
“人都是會變的，我也不例外……”
“你說這個誰懂啊！！！！！”
凡妮婭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
“抱歉啊，我從小時候開始就是動手比動腦子快的笨蛋類型，我動腦子的時候，也基本是在思考著怎樣揍完一個討厭鬼但是卻可以不受長輩責備……至于那些莫名其妙聽著就讓人感覺昏昏沉沉云里霧里的綽辭，最好是可以翻譯成最通俗粗鄙的話啦！”
凡妮婭并沒有把劍收起來，而是緩緩地抬起手，把劍平舉到了和水平視線齊平的高度，劍鋒遙遙指向了奧菲。
“對我而言，最通俗易懂的語言——那就是這個啊！”
“你這家伙！——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奧菲慌忙地擋下了凡妮婭的攻擊，劍刃相交之處傳來的巨大力量，讓她不由得悶哼了一聲——凡妮婭的主動攻擊，比她想象之中要來的突然，也要迅猛有力。經由在教廷之中的十年的艱苦磨練，她發現，在劍技之上，依舊在被自己的童年的朋友所壓制著。
凡妮婭的攻擊之中并沒有帶上“殺意”這樣的東西，可依舊讓奧菲覺得難以招教——在劍鋒的碰撞之間，奧菲可以感覺到凡妮婭通過劍鋒想要告訴自己的感情……
“你還真是……和以前一樣，那么容易就人來瘋啊！”
凡妮婭寄托在劍之中的情感，其實異常的簡單——那就是單純地想要把奧菲教訓一頓狠揍一頓而已。換而言之，現在的凡妮婭，其實是抱著類似街頭斗毆的心態的……這讓奧菲也是難以抑制地喚起了心頭的火氣。
最后的那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了。也幸好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暗了，而她們兩人所處的位置也很是偏僻，這才沒有引起路人的圍觀。
“沒錯沒錯！看到你這家伙一副病怏怏的樣子，還要打腫臉充胖子，這就和看到一個邋里邋遢游手好閑的無業游民跑進高檔酒樓去尋釁是一樣的啊！明明連掩飾自己的心情都做不到，還要試圖故弄玄虛——你練你自己都騙不過，還想著來騙我嗎？你該不會，這的把我當成了怎么樣糊弄都能成功的冤大頭了吧？”
交鋒之間，凡妮婭趁著奧菲精神恍惚的一個空檔，手上忽然刁鉆地發力，擊落了奧菲手中的長劍。
“你已經連我都贏不了了嗎？就這種連劍都拿不穩的狀態，你還想做什么？”
凡妮婭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和奧菲相比，她的天分大有不如，而論努力，她也不覺得自己這些年來的努力，會比奧菲在教廷的十年苦修來的刻苦。更不要說，她只是單純地磨練著自己的劍技，而奧菲卻是教廷的重點培養對象，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可能贏得了對方吧？
但偏偏她就很輕松地擊敗了奧菲。
因為現在的奧菲，心境相當的糟糕。
“都不需要貼緊，我就能聽到你的心跳聲了——急促、雜亂、無力……現在的你，簡直就像一個賭光了家產的賭徒一樣。”
“……再怎么說，我覺得我還沒有把貼身的衣物賠出去，還算不上‘賭光家產’吧？”
冷不丁的，奧菲忽然插上了一句。
“誒？奧菲你……”
奧菲沒有搭理凡妮婭，默默地走上前去，撿起了被挑落在地的長劍。
“要你多管閑事……”
“奧菲……奧菲你變正常了？”凡妮婭這時候也發現，奧菲那雜亂的心緒，似乎變得稍微平和了一些，盡管還是有著一些問題，但是似乎已經不像是最初的那樣讓人擔憂了。至少，奧菲露出那種傲嬌的嘴臉，說明在和人交流的方面，應當是沒了障礙了。
如果奧菲知道了凡妮婭的想法，說不定就要再糾結一次了——哪有人把“傲嬌”視作她的“正常態度”的啊！缺了傲嬌就沒法和人交流，鬼知道這是有多扭曲的人啊！
“別說的我好像剛才短路了一樣！真要是發生了那樣的狀況，怎么可能是‘隨便修修’就能好的？況且還是你那種暴力敲擊式……沒故障的都會被你整出事情來吧？”
奧菲聽說凡妮婭現在也是當了老師，不禁對她的學生的未來產生了相當的同情——她自己和凡妮婭那是因為有著多年的交情，從小時候就認識，使得她們彼此之間很是了解，這才使得“交流”起來相對很是通暢……如果是普通的學生，誰能受得了一個會時不時采用暴力手段來進行說教的老師啊？
不使用“說”的方式，而是采用“打”的方式來使人清醒，可能也就是奧菲這樣熟悉凡妮婭的內心的友人能夠接受了。
“啊，不管怎么樣，奧菲你能變得正常就好……”
之前奧菲的那種心不在焉又壓抑著的模樣，即使凡妮婭現在想起來，也是感覺有些后怕——奧菲的職業，并不是劍士也不是魔法師，更不是不從事危險事業的非戰斗人員，她是教廷的修女，而且還是負責斬妖除魔的驅魔師。一名戰士如果心懷迷茫，他的劍會變得鈍，而一名驅魔者如果心懷迷惑，那就不是戰力下降這么簡單了。
這是一個常年和最危險的存在打交道的職業。
或許像是戰士，他可以使用技巧、經驗和最直接的力量方面，多少能夠掩蓋一下心態上的弊端，而驅魔師這個職業，一旦心境上出現了些許的漏洞，那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了。要知道，對于一個人心靈上的弱點，惡魔是最擅長攻破的了。
抱著不全的心態上戰場，怎么說也有一點點的容錯率，可是要是以同樣的狀態去面對惡魔，那就真的是屬于“不知道死字怎么寫”的程度了。
“哼，算是承了你的恩情了。”奧菲依舊嘴硬地扭過了頭，不去看向凡妮婭的臉龐——實際上，那純粹是因為她現在不好意思而已——心有尷尬的情況下，她著實不想對上凡妮婭的那雙眼。
對于奧菲的舉動，凡妮婭也是早有預料，誰讓她小時候就是這副樣子呢？
“你究竟怎么了？大半年的沒看到你，這次怎么突然變得這么神經質了？怎么說，你也是我們學院的禮拜堂的負責人，你要是一直維持著那副樣子，我肯定會受到學生的投訴的……”
到時候，如果奧菲真的是懷抱著這種神經質的態度的話，萬一出了什么亂子那就太糟糕了——凡妮婭可是知道的，奧菲才不是什么普通的修女，當初，不知道是因為什么緣故，這貨居然報名參加了教廷可以說是最苦最累的一個崗位。她的奇怪的決定，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現在在學院里，多了一名身份特殊的修女。
這當然不是因為奧菲掛念自己的舊友才回來的，實際上，奧菲可是巴不得能夠不要見到凡妮婭這家伙呢——當然，實際上真見面的時候，這也就只能是一句傲嬌的辯駁而已。之所以奧菲會來到學院，做一個掛名的禮拜堂的負責人，也是有著教廷托付的重任的。
“唉，只能說，我的修行還是遠遠不夠吧？”
想起了自己先前的“遭遇”，奧菲的語氣變得唏噓不已。
“當意識到了自己的所為之驕傲和自豪的努力，以及好不容易換來的力量，距離自己的目標，其實反而是越來越遠的時候，我有些太執著了……”
“這倒是，奧菲你就差頭上長兩只牛角了，畢竟你從小就是個沒事鉆牛角尖的家伙——這么說來的話，你確定你真的沒有牛頭人的血……好吧，我閉嘴。”
凡妮婭還想就牛頭人的話題探討一下呢，可是在看到了奧菲殺人一般的目光后，可恥的選擇了屈服。
“總覺得和你認真交流說話就是個多余而錯誤的決定。”
此時此刻，奧菲又有種想要恢復到之前那樣的交流形式了——雖說雙方都別扭，但是至少，奧菲不用承受凡妮婭的歪樓能力的困擾了。
“雖然的確是鉆了牛角尖了吧……嘁。”
最麻煩的地方就在于，凡妮婭很多能夠噎死人的臺詞，仔細琢磨起來，反而是正確的。
“好啦，好啦”凡妮婭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奧菲的腦袋，“我們都還年輕啦，爺爺可是常說，年輕的時候是有著額外的犯錯的機會的”
“你在我這個因為父母‘年輕時犯下的犯錯’而降生的人面前說這個，你覺得合適嗎？”
“呃……抱歉。”
凡妮婭也是想到了，奧菲的家庭，對她而言一直都是個不大不小的心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