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頭,劉羽疑惑的離開省委,耐心等待了兩天,直到兩天后,馬望山將省紀委對龔柳珍的調查報告拿給劉羽過目。根據省紀委的調查,龔柳珍被人匿名舉報擁有兩個身份證,以及受賄的問題,經調查并不屬實。
這份報告對龔柳珍是從輕處理,或者是像眼前這般,完全放過,對劉羽而言都不重要。這份調查報告對劉羽唯一的意義是,省紀委撒手了,公安可以入手了!
“平知,這些材料都交給刑偵隊,告訴他們,盡快立案!”劉羽說道,他是等不急要打掉龔柳珍了。
林平知嗯了聲,立刻抱著材料往刑偵隊跑,驀地,林平知剛到門口又折回來,壓低聲音道:“對了,頭,這是我前天找方田夫婦聊天的記錄,談話內容錄下來了。”林平知放了一只備好的錄音筆在桌上便離去。
劉羽眉毛一挑,差點忘了在辦公室安裝竊聽器的那王八蛋。他在背后教唆方田夫婦攔他的車喊冤,這便算了,過分的是在他辦公室安裝竊聽器,劉羽如何饒得了他?
打開錄音筆,里面徐徐傳來林平知跟方田夫婦的談話。
“方先生,胡小姐,在我們劉主任的關注下,你們的案子受到公安廳高度重視,現在由刑偵總隊立案調查,橋守派出所相關警員正在接受我們調查和談話,相信很快會出結果,屆時將嚴懲不法分子,爭取把你們的孩子救回來。”
“謝謝劉主任!我們的孩子終于有救了,那些壞人終于能得到應有的懲罰了!”胡珍珍感激涕零。
林平知接著在錄音里道:“但是案情遇到點阻礙,今天來,是希望方先生和胡小姐配合我們,有些必要信息。我們需要了解。”
“恩恩,好的,你說,我們配合!”胡珍珍急切道。
“方先生,胡女士,你們攔劉主任的車,是完全出于你們自己的想法嗎?”林平知問道。
方田夫婦在錄音里遲疑了一下,方才底氣不足道:“是……我們自己要來的。”
林平知語氣嚴肅了很多:“請你們認真回想一下再回答,這個問題,對破案很關鍵。缺它不可。”
方田夫婦沉默了,大概有三四秒鐘的樣子,胡珍珍才吞吞吐吐道:“有個朋友……是他出主意的。”
林平知緊接著道:“嗯,能不能告訴我們,這位朋友的身份?不要誤會……你們攔車行為并未違法。劉主任也并不介意這事,他很樂意幫助你們。但是我們經過調查。發現指點你們攔車的朋友,他跟本案嫌疑很大,是破案的關鍵。”
“什么?不可能,他是在幫我們!”方田不信的驚呼道。
胡珍珍緊接著道:“林警官,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他是無辜的。”
林平知不容置喙的發話:“很抱歉。他跟本案關系很大,如果你們不能提供他的身份,我想,我們公安廳對這起案子也將束手無策。”
錄音里出現了長時間的沉默。直到林平知起身告辭:“既然這樣,那我回去復命了,別擔心,也許案子會有其他突破口,再見。”
方田夫婦這時才終于急了,再也顧不上那人的“恩情”,急忙道:“等等,我們告訴你就是。”雖說林平知表示,案子會有其他突破口,可方田夫婦哪肯相信這種推脫的話?
“教我們去攔車的,是市兒童福利院的文院長,前段時間我們去福利院挨個打聽孩子,也許我們孩子可能被送到福利院呢?在市兒童福利院,我們認識了熱心的文院長,他不止在本院幫我們找孩子,還聯系了別地的福利院,爭取幫我們找到孩子,雖然最后還是沒有結果,可我們很感激他。”
“最后,他委婉的提醒我們,如果實在沒辦法,就找公安廳的劉主任,他沒有辦不到的事,也沒有申不了的冤,雖然未必能幫我們找到孩子,但一定能嚴懲兇手。”
“林警官,你們一定是搞錯了,文院長是好人,他對福利院的孩子很好,這是我親眼看到的,他不是壞人!你們一定要弄清楚啊!”
林平知松了口氣,說道:“放心,現在只是懷疑,不會有大問題……希望你們對今天的談話保密,文院長是很重要的人,如果找不到他,我想你們的案子也會遭遇阻力。”
錄音大概到這里就結束,劉羽雖然不太喜歡林平知拿這對夫婦的案情軟硬兼施的威脅人家,可平心而論,不用這種方法,想溫和套出背后指點之人,當真不是件容易事。不管如何,結果總算到手了,是兒童福利院的文院長!
劉羽讓人去了解了下,文院長本名文昭,是首山市兒童福利院的院長,正科級別,年紀不大,才35,算是年輕的干部了,其學歷頗為不低,乃是歸國的博士,從事社會福利研究,近幾年在政策的引導下,回國進了體制,因為學歷高,所以他的起點比較高,剛進來時就享有正科級待遇,直到去年才開始接手一些具體工作,當了前院長的助手。后來,前院長因貪污問題被雙開和調查,他臨危受命,頂上去了。
這些信息里,劉羽注意到比較有趣的一點,那就是,前院長被拿下了,上位的竟然是助手!一般情況下,一個單位的一把手因為貪污等問題被拿下,組織往往會考慮從其他地方調任陌生的新領導過來。因為既然一把手都貪污,整個單位或多或少都存在某些利益相關的聯系,如果就在當地單位內部選拔,容易重新凝聚成貪污集團,這個時候調任陌生的領導過來,出于相互猜忌和提防的因素,便不容易形成貪污集團了。
而文昭卻能從犯事的前院長助理身份,一躍成為院長,其中怕是有些貓膩。
“先會會你,看你到底何方神圣!”劉羽冷笑著離開廳里,驅車往市兒童福利院趕。左右刑偵科對龔柳珍立案調查,需要一個流程,要一兩天功夫,剛好趁這個檔口找找文昭。
來到市兒童福利院大門口,說是大門口也不正確,偌大的大鐵門,從里面被人上了三把大鐵鏈鎖,牢牢把門給鎖住,里面還有一大堆廢棄的桌椅之類將門給抵住,因為大門長久無人用的樣子。大門口都開始長草了,枯黃枯黃的,一片挨著一片。門口凌亂,冷清得只剩下保安室的兩個保安,他倆一人蹲一張小板凳。懶洋洋的曬著太陽,百無聊賴的侃大山。
望著這一幕。劉羽傻眼了。不敢相信的側頭望望那醒目的牌子,兒童福利院幾個大字格外顯眼。
“這沒走錯吧?難不成兒童福利院搬遷了?這是舊址?不然這廢棄的模樣是怎么回事?”劉羽噙著濃濃的疑惑,向那倆保安詢問“兩位大哥,這是市兒童福利院?”
倆保安打量劉羽一眼,左側的那位懶樣巴巴的指著身側的牌子:“這寫著呢。”
“那現在是在修門?大門取締了?”劉羽疑惑道。
右側那位斜睨著劉羽,嗤道:“見過修了一年的大門?這就咱福利院大門。沒錢,所以大門封了,要進去,就走側面的后門吧。”
劉羽算是見過諸多奇葩事了。福利院的奇葩倒是頭一回見!市福利院,好歹是全市福利院的樣板吶,大門封了一年,真沒關系?還有,被封的原因是,沒錢?這啥意思?
把車丟在這,劉羽饒了一個大圈,終于從院子的另一頭找到了北側門,只能容一輛車進出的樣子。
劉羽到門口,一側保安室的保安把劉羽給攔下來:“你找誰的?”
“找文院長。”劉羽簡短道,他四下張望,看附近能不能找個人少的角度翻進去,他既沒有提前預約,又被保安攔下來,十有保安是不會讓進了。
然而,讓劉羽瞠目結舌的是,一聽劉羽是找文昭的,保安登時就是臉色一拉,給了劉羽一個不善的眼神,鼻孔哼道:“進去吧!”
啥,我這種沒預約的進去,連登記都不用?而且,你那不善的眼神什么意思?我找文昭,怎么像是我找你老婆似的?
福利院處處透著怪異,令得劉羽愈發的看不懂此地。
劉羽趕往行政樓,由于走的是后門,所以要繞過福利院的儲物倉才能趕到行政樓。路過儲物倉時,劉羽發現一輛中型卡車,正停在儲物倉門口,儲物倉里,陸陸續續有工作人員,將大批大批的物資往卡車里送。
劉羽眼尖,發現了其中一些還未開封的大型包裹,上面印著“海燕公司贈”,下面有一行小字“驅蟲蚊香十箱”,還有類似的其余的公司的贈品,大波大波的被送到卡車上。而隨后,在劉羽目瞪口呆中,明明是福利院接受的捐贈物資,竟然被這輛卡車運走了。就算這是市級福利院,可也沒權力將物資分配到別的福利院吧?
劉羽逮著一個路過的快四十的大姐,笑問道:“大姐,咱福利院還往別地分配物資啊?”
那四十大姐正悠閑著呢,冷不丁聽人問話,吃驚的回頭一望,發現是個秀氣的年輕小伙子,印象不由好了幾分,笑著回應:“你新來的?”
“是啊,新來的。”劉羽干笑道。
大姐聽了眼前一亮,高深莫測的冷笑:“怎么可能是分配物資?自己都不夠用,哪還能給別人?”
“那這些物資運出去是?”劉羽想到一個可能,不由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冷意。
大姐諱莫如深的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我說了,你聽了就行,別到處亂說,這些物資都是送出去賣的。”
劉羽聽了,眉頭皺得更深,這位大姐跟他萍水相逢,怎么可能說什么秘密?只怕,這秘密在福利院是“公認的秘密”,知道的人很多。既然知道的人很多,那么,這些物資被送出去賣的說法,真實性就很大了。
外界捐贈給福利院,改善福利院兒童生活的物資,竟然被福利院拿出去賣了。被拿來牟利了?劉羽無法想象,什么樣的一把手才肯干這種昧良心的事!
“呵呵,不大可能吧,文院長就不管管?”劉羽故作不信。
大姐聽到文院長三字,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文院長?呵呵,賣這些物資的就是他!”大概也覺得自己說多了,大姐擺擺手:“算了,呆時間長你就知道了,姓文的就是一挨千刀的王八蛋!”
說完這番話,大姐是真不肯再多說。找了個借口,快走兩步走了。
“文昭啊文昭,你算是一朵奇葩啊,好好一個福利院,給你搞成這種鬼樣子!”劉羽對文昭的印象本就極差。眼下就更不提了。
含著一絲怒意,劉羽徑直來到行政樓。因為不熟悉環境。耽擱了十來分鐘找到了文昭的辦公室,去時,辦公室兩人在談話,一個是剃著平頭的干凈大齡青年,身形消瘦,臉色蠟黃。不過眼睛很有神,應該就是海歸博士,文昭文院長了。另一位是四十多歲的中年女性,巧的是。這女性不是旁人,就是在路上跟劉羽交談過的那位大姐!
“晁科長啊,這不是我一人的事,現在福利院困難,孩子們都沒吃的,從我們工資里拿出一點,用來改善孩子們生活,這是很好的事呀?作為福利院的工作人員,我們更該有愛心才是。”文昭沖那位女科長,彬彬有禮的溫和笑道。
但那女科長明顯不買賬,繃著臉,怒道:“我反對!福利院財政緊張,那是民政局的事,為什么要我們工作人員來分擔?我們也有家,有的年輕同志還有孩子。”
文昭毫不介意女科長的不敬,噙著溫和的微笑道:“呵呵,晁科長,福利院的情況,我希望你能理解……”文昭余光忽地往門外一掃,發現劉羽的存在,眼珠一轉,笑呵呵的隨意拍了拍晁科長的肩膀:“有話晚點再說吧,我這來客人了。”
晁科長門外一看,頓時愣住了,這不是剛才那個新來的小同志么?她再傻也明白,劉羽壓根不是啥新同志,全是她主觀臆斷罷了。晁科長狐疑的掃視著劉羽和文昭,這是文昭的客人?雖然看出點不對勁,可晁科長身為女性干部,當然不好在公眾場合干出撒潑打滾的事,悶哼了一聲,陰沉著臉面甩袖而去。
“呼!這婆娘,誰娶誰倒霉!”文昭頓時大松一口氣的模樣,懶散的往沙發上一倒,嘴里輕聲嘀咕,驀地,意識到門口有客人,連忙彈跳起來,咧嘴一笑:“找我的?進來坐。”
劉羽錯愕的打量文昭兩眼,從親眼觀察來看,這個文昭言行舉止很有些隨意和輕浮,與劉羽想象中的陰沉沉的形象不太符合。
“找你是沒錯。”劉羽似笑非笑的走進來。
文昭一愣,疑惑道:“我們認識?”
劉羽臉上笑得燦爛,眼底卻彌漫著一絲冷色:“不認識,不過我覺得你應該認識,我姓劉,單名一個羽字。”
文昭渾身一震,不過他心理素質相當好,僅僅當時吃驚了下,很快就恢復如初,面帶釋然之色:“呵呵,原來是你,進來坐吧。”
“知道我找你干什么的?”劉羽自顧自的靠在門上,淡淡道。
文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聳聳肩,輕松道:“知道,報復唄,大不了不當這個官。”意思是,你能把我怎樣?
劉羽氣著了,坦白痞子這種人,最不好打交道,因為光棍,所以誰都不怕。尤其他這種,連官都懶得做的人,還有什么可怕的?
“這官,你的確不用當了,不過,事情沒這么簡單解決,跟我走一趟吧,竊聽政府機密,不知道你能判幾年。”對待坦白痞子,要打就往痛處他,既然他不在乎官位,那么拿他的官位做文章沒啥用處。
聞言,臉上噙著淡笑的文昭,臉龐頓時僵硬,很顯然,劉羽發現竊聽器的存在,并確定嫌犯就是他了!文昭抽動著嘴唇,活絡一下因為過于吃驚而僵硬的肌肉,一臉的恬淡徹底的消失不見。
“咳……劉主任,我不懂你說什么。”文昭埋著頭,目光躲閃,不敢與劉羽似笑非笑的目光對上。
劉羽反手摸出銬子走過來,淡淡道:“你不需要懂,跟我去公安廳就是了,有話問你。”
文昭如墮冰窖,渾身發涼,他此時才發覺,得罪劉羽的代價,其實他根本承受不起!
看著文昭受驚過度的表現,劉羽大概能知道文昭是個什么樣的人了,從福利院的現狀到給劉羽安裝竊聽器,以及表現出的淡定,很大程度說明了文昭的性格。也許看起來平易近人,溫和無比,其實,恃才傲物,內心極度驕傲,因為驕傲而目空一切!這才把福利院的大門給堵了,這才敢把福利院的愛心物資販賣,這才敢給劉羽裝竊聽器!
而當劉羽找上門時,他依舊風輕云淡的表示,隨便你怎么樣好了,大不了我不當這個官!
他的風輕云淡,就是一種無比的狂傲!
最后,當劉羽以超出他想象的報復懲罰他時,他才終于慌了。
文昭,就是這么個人物,一個看起來溫和有禮,其實恃才傲物,眼睛長到頭頂的文人,有些無知無畏。
如果文昭當真一如既往的面不改色,劉羽沒準反倒要高看他一分,可他最后的表現,卻讓劉羽鄙夷,說到底,他只是一個自以為是的狷狂者。
“劉主任……你說我竊取政府資料,這個有證據嗎?”文昭不安的爭辯,企圖以道理將劉羽說服。
劉羽眼皮都不帶掃他一眼的,手上摸著銬子,道:“我只問你一句,要我來,還是自己來?”
文昭臉色開始變白,很顯然,他沒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糟糕的程度,此刻不禁開始后悔,只是面上依舊保持著自己的尊嚴,一本正經的發話:“如果沒有證據……我不能跟你走,對福利院影響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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