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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羽不是傻子,能聽出周明的言不由衷,似乎這個養老院的水也挺深的。周明的老上司在這,他能知道得比劉羽多,倒不是說不過去。
“莫非是這塊地皮的原因?”劉羽暗暗琢磨道,隨后微微搖頭,這塊地乃是公家東西,不同于私人地,政府要收回不難,況且這塊地在嬌軀,地產還沒發展到這。
走了幾步,大概看出劉羽在琢磨這個問題,周明無奈苦嘆一聲:“還沒明白?住在市干部養老院的,有幾個曾經是實權干部?如果真是實權,也不會退休后來這里接受政府救濟,其次,愿意來這旮旯的,幾個是有子女親人贍養的?愿意來的,無非是些無家可歸的老干部,在這里混一天是一天,最后,這里的干部來自全市多個部門和單位,而籌建養老院以及維護費用都是民政局出,你覺得民政局會為他們買單?”
劉羽登時語滯,原來如此。
一群過氣的老干部,沒有背景沒有依靠,加上以往所屬陣營混亂,沒有親屬,民政局沒有啥忌憚的,自然省一筆是一筆,這才使得市老干部所如此破舊。
明白這些,劉羽不僅嘆口氣,為這些市老干部感到悲涼,曾經在位時多么風光?結果老了,落到這么個下場?若是他們在位時,稍微撈點錢,怕是也不會在這里了。
兩人進到第三號小樓,院子里星星散散蹲著四五個曬太陽的老頭,他們盡是將手籠在袖子里,縮著脖子曬太陽。此時的太陽非常微弱,因為天氣不好,還有風,有點冷。
呼,這個時候在外曬太陽?不該是進到屋里享受暖氣?養老院再差,該不會連暖氣都沒吧?
“老沈,小明來看你了!”門口臺階上,蹲著一黑棉襖的老大爺。丑得跟癩蛤蟆似的,回頭咧嘴沖身后的小樓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聲音落下,一樓一間緊閉的小屋,立即出現響動,門開了小半,從里露出一個穿著紅色大毛衣的老頭,定睛一看,確定是周明來了,打開小半的門立即完全打開,蒼老的臉龐揚起明顯的笑意。整個人從屋子里鉆出來。笑呵呵的大步走過來。用力跟周明握著手,哈哈大笑:“來來來,進屋說。”驀地,余光瞥到身后的劉羽。露出一絲笑意:“這位是?”
周明對老頭近似恭維的熱情有些吃不消,心里則微微感嘆老上司的境遇凄慘,他們這樣的老干部,心態很復雜。一邊,他們總忘不掉以前的風光,姿態很高,對在任的干部,尤其任職著以前自己干過的職位干部,尤其喜歡帶著批判的眼光看待。對官場中的人,可以說抱著一絲排斥。可一邊,他們又總希望官場里的人在乎他們,能記住他們,如果能像周明這般對他們恭敬有加。那便更好。
“哦哦,這是戶籍辦的副主任,劉羽,以前在風山共過事,現在又在一起了。”周明簡短的介紹道。
不料,老沈登時瞳孔一縮,臉現驚容,那一絲淺笑立即擴張,變成了大笑:“哈哈,原來你就是劉羽!我們最近還討論來著,來養老院不忙吧?先來我屋子里喝杯熱茶怎么樣?”
劉羽看看周明,微微一點頭,對老頭的一絲恭維有些無奈。
跟著周明方一進屋子,頓時,一股沉悶的空氣撲面而來,劉羽定睛看去,這時才發現,屋子里還有兩個老頭,加上老沈,他們三人最初正圍著一個燒煤的爐子打牌,屋子里冷颼颼的,由于格外陰暗,顯得比刮風的外面還要冷。
果然沒有暖氣!而且在門窗都關閉的前提下燒煤取暖,對老人而言,著實有不小的風險。
“老周,老趙,你們看小明又來了,還帶了一個特別的人過來!”老沈進門賊兮兮道。
正在烤火的老周和老趙,站起身,愕然的望著門口,周明他們認識,劉羽卻是不曾見過。
“嘿嘿,他你們不認識吧?知道他誰不?老趙,昨天你還說人家年輕來著,猜到是誰了?”老沈沖老趙打趣道。
老趙先是疑惑了下,待明白過來,臉色大變:“是劉羽!”他目光閃動了下,昨天他可沒說劉羽年輕,而是說劉羽這大年紀就混到副處,背后一定有人!當時的語氣,滿滿都是批判意味。可真見了劉羽本人,他反而生不出批判的心思,而是老臉一笑,熱情的上來跟他握手:“呵呵,原來是年輕的劉處長,來來,烤火,我給你們沖茶。”
那位老周也坐不住,熱情的上來跟劉羽周明握手,不過明顯對劉羽更客氣,注意到這一幕的周明有點無奈。
撤走撲克,搬上茶飲,幾人圍著爐子開始交流了。
“小明,恭喜啊,現在進到廳里了,前途無量啊,比我出席多了!”老沈笑呵呵道。
周明謙虛的笑了笑:“老上司見笑了,我這也是劉羽照顧呢,不信你可以問他嘛。”周明看出來了,包括自己的老上司,其實焦點都在劉羽身上,對他反倒沒太大興趣,所以相當識趣的將話題引到劉羽身上,省得尷尬。
果然,老沈的注意力立刻就順勢落在劉羽身上,嘴上樂呵呵道:“劉處長年輕有為啊,這么年輕的處長,全國都沒幾個。”
“沈老別把那副字給弄掉了,興許我這輩子都上不了正。”劉羽笑著回應道。
老周搖著頭,哈哈笑道:“謙虛是好事,過分謙虛就是驕傲了哈!你現在搞的裸官治理活動,收效很大,全國就你獨一份,搞好了,等個幾年,扶正沒問題!”老周一副極為肯定的模樣,好似他眼光極為毒辣似的。
那位老趙似乎不善言談,帶著眼睛,皮膚黝黑,彬彬有禮,聞言,點點頭,又搖搖頭,以告誡的口吻道:“治理裸官是好事,但要注意方式方法,操之過急和操之過緩都不行。你必須把握好度,明白嗎?”
“嗯,我明白?”劉羽稱是,心里卻挺好笑的,都離開官場多少年,還改不了架子。
“得了得了!老趙,你那套過時了,他教你還差不多!裸官治理了大半年,中間的輕重緩急,足夠看出劉羽的本事。真不需要你再教。再說。美國兩州訪問中州,開創了全國的先河,這也是劉羽弄的,他本事大著呢!”
聞言。老趙假裝不經意的點頭,可老眼里分明有一絲不滿,略帶火氣道:“怎么不知道?韓書記跟張省長先接到邀請去美國訪問的,隨后才是兩州訪問中州。”
老周頷首,語調抑揚頓挫,頗有指點江山的意味:“韓飛明魄力有余,膽識不足,還需磨礪,后年的局委怕是沒戲。至于張青松,書生意氣,難成大事,更不行。”
聞言,老沈和老趙紛紛附和。話題從美國州長訪問中州轉移到了對省里黨政一把手的評價,且這種評價狠辣直接,一陣見血。
聽得劉羽目瞪口呆,就是劉羽也不會在公眾場合大肆評價韓飛明和張青松啊,萬一傳回他兩人耳中,那就是大問題了!可這退了休的三個老東西,竟然旁若無人的批判他們,要說什么叫光腳不怕穿鞋的,劉羽算是見識到了極品!
再望望周明,他;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在一邊只有訕笑的份,哪敢插嘴一句?
屋里坐了一兩個小時,老頭們精神好得很,討論得熱烈非常,官場各個方面,均有涉及,有些還頗有見地,劉羽多少有些收獲。
揉了揉有些脹痛的額頭,劉羽起身把窗戶打開一條縫,頓時冷風呼呼吹進來,劉羽腦子立即清醒不少,回頭提醒道:“窗戶就這樣開著吧,屋子窄,關著門窗燒煤,容易產生一氧化碳,對身體不好。”
聞言,老沈一拍大腿,顯得痛恨:“我們怎么不知道?可有什么辦法?暖氣供氣官道壞了幾個月沒人修,屋子里又冷,我們人老了,怕冷,只能燒煤。”
嗯?劉羽仔細觀察房間,這才發現這屋的確是有暖氣管道的設計,當然,這是在后來改裝的,三十年前怕是還沒有供暖的概念。
“怎么會沒人修?這里應該有物業吧?供暖出問題,不該物業負責?”劉羽隨口問道。
老沈聽了就來氣,板著老臉哼道:“都是一群吃飯不干活的,擱在我們年輕時的年代,不生產,那就活該被餓死!”
老周還算鎮靜,搖著頭,慢條斯理道:“我們老干部代表多次跟物業談判過,始終沒達成協議,物業不愿意管。”
“怎么?供暖系統哪里出大問題了?”劉羽好奇,如果是一般的小問題,物業公司一般就管了,怎么會出現幾次談判無果的情況?
老周道:“問題不大,你們進大院子前,看見門外在挖路了吧?那里有一處供暖管被挖斷了。”
這么一說,劉羽才想起,似乎大院門口真在搞道路拓寬項目,這是施工過程中意外將供暖管給挖斷了?
“嗯,看到了,如果是這方面原因,物業更該負責對其進行維修,盡快恢復供暖啊。”劉羽奇怪了,這么簡單的意外事故,怎么就會拖了整整半年?
老趙搖著頭,嗤笑道:“沒那么簡單,一幫人正在互相推諉呢!”
“市政工程隊挖斷了供暖管,本該他們賠償,可是賠給誰,出現了爭執,物業覺得他們承包了養老院的供暖,平時這里的維修也是他們出錢出人,當然該賠給他們,但是供暖公司又跳出來,說官道屬于供暖公司財產,受到損壞,當然該配給供暖公司!”
“至于,為什么物業和供暖公司執著于爭這塊賠償,原因不說也該明白,無非是議價賠償!”老趙說道:“埋在地下的供暖管道本身并不貴,便宜的10來塊就能買到一米,貴的也就50來塊,可人工費卻高得嚇人,一米的人工費最少得150元!加起來,弄一米新的供暖管道就需要200元。而當時斷的一根供暖管道是五米長的,要全換,這一換就是1000元。”
劉羽聽得驚愕不已,吃吃道:“就為1000塊錢爭執?”
“當然不止!別停老趙不懂裝懂!”老沈道:“管道安裝的錢是其次,真正的大頭是在中間流逝的大量熱水啊!供暖管道說白了其實就是熱水供應系統,當時管道挖斷了,初步估計損失了100噸熱水,相當于120萬的煤炭錢,算上各種人工、設備等增值費用,這100噸熱水,最少值300來萬!加上賠償的溢價,最少400來萬!”
“市政工程施工隊很認賬,但是這比錢該給誰成了問題!”老沈道:“物業已經提前繳納了整個季度的錢,按理說這些熱水都是物業所有;但是供暖公司表示,這些水尚未送達,即商品仍舊歸屬供暖公司,所以應該賠償給他們。”
“兩方起了爭執,各執一詞,最后,錢還是給了供暖公司。”老沈嘆口氣道:“其實從一開始,我們就知道這錢會是誰的,那家供暖公司是國企,該怎么陪,還用說嗎?我們這的物業跟老虎搶食,完全沒有勝算。”
但是,老沈隨即臉色陰沉下來:“但是,沒想到的是,物業拿不到那筆議價賠償,竟然拒絕采用這家供暖公司的暖氣,并要求供暖公司退錢,為此兩方正在打官司,破損的管道就一直擱在那,沒再動過,一直到現在,無論我們的老干部代表怎么跟物業商量,對方都寸步不讓,竭力要求供暖公司退錢!”
劉羽驚詫于養老院的物業強大,私人小區的物業,都是服務于社區,稍有錯誤就會遭遇到投訴,往往會向小區居民妥協。可這的物業,簡直牛逼到無法無天了!擅自取消供暖,原因就是,那百來萬的賺頭沒有分給他!
大抵是瞧出劉羽的驚訝,老沈嘆氣道:“這個物業是老干部管理局局長的連襟搞的,這才是它囂張的資本吶,誰都奈何他不得,加上我們住的是公家房,不是我們私人財產,這里的情況,我們做不了太大的主,多次向上反映也沒得到回復。”
劉羽不知該說什么好,三方利益角逐,最后犧牲的卻是最無辜的老干部們,這叫什么世道?
一直沒做聲的周明,不動聲色的連忙給劉羽使眼色,劉羽會意,點了點頭,終究啥也沒說。快到中午時,周明借口跟劉羽外面轉轉。
“小劉啊,這里的事還是別管了。”周明拍拍劉羽肩膀,無奈道:“別看這幫老干部現在多可憐,我猜,這次紛爭當中,他們一定沒起好作用!這幫老干部,現在權利沒有,歪主意卻不曾少過,在這個過程中,不可能老老實實的!剛才他們三人一唱一和就看得出來,他們很想拉你下水,讓你插一手。”
劉羽其實也察覺到那三個老家伙在對唱調子了,從最初的恭維到后來的倒苦水,都是循序漸進的,非常容易讓人麻痹,給一般人沒準真要腦子一熱就答應幫他們一把。至于養老院的老家伙們在這次事件中起了什么作用,劉羽不了解情況,不方便妄加猜測,劉羽知道的是,有時候,看起來最無辜的人,其實才是最大的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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