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三人均是大喜,吳玉鳳湊近了些,拍著馬屁道:“還是咱劉主任本事大,出面就搞定市宣傳部,晚上擺一桌慶功宴去!”
劉羽擺擺手:“慶功宴就算了,大家打好精神,好好準備。”站起身往外走,到門口時,回頭道:“哦,對了,市宣傳部沒去過,我去了省宣傳部,陳部長說會支持我們工作。”
聞言,吳玉鳳三人呆住了,直到劉羽離開好一會才響起陣陣倒抽涼氣的聲音……在他們看來,能跟陳部長直接對話已然了不得,這會竟能說服陳部長,那更了不得!
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第二天,首山日報刊登了一副頭條新聞!
《裸官殺人外逃四省部聯合介入調查》,醒目的加黑加粗字體,刺激著讀者的眼球,同時在民間和官場引起了軒然大波。內容大意就是一位村支書殺了淹死了兩個孩子,然后攜巨款外逃,成功被公安機關抓捕歸案,目前案件在公安廳審理當中,同時,省紀委、省組織部、省國安介入此案。
經此報道,發行量只有20萬份的首山日報,頗為少見的于當天分三次加印了2萬份,雖然加印的量不是特別多,可是足以看出此篇報道的反響還是不低的。相比于娛樂或者經濟類新聞,這類新聞需要更高的政治觸覺以及成熟的眼光才能看懂,否則看了就只能看到一件裸官殺人卷錢外逃的丑聞,而看不見其中蘊含的味道。
稍微在官場上混出一點名堂的人都嗅到不對勁,裸官殺人外逃。公安介入很正常。殺人了嘛。紀委介入也很正常,存在官員違紀,可組織部介入什么調調?還有,尼瑪,怎么連國安都鉆進來了?這是要鬧哪樣?
在底層官員眼里,覺得是不是反應過于激烈?
可在中層官員眼里,就有一抹血腥的味道,一絲絲危險的氣味從字里行間飄散。
而在高層眼里。那便是一場風暴的來臨,誰在背后操控,準備下一場大棋?是韓飛明授意的么?或者是張青松?
當官場還處于驚疑不定的觀望狀態,各方報社,絕大部分也詭異的出于安靜或者無視這篇報道的狀態,企圖將事件不動聲色的淡出公眾視野時,中州日報如同一顆砸進了大海的超級隕石,濺起了海嘯。
一位官方評論員。能站出來自我審判,道出監督機制的缺乏,這句話要多犀利有多犀利,乃至有些血淋淋的味道,尤其之后加了句“追究相關責任人責任”,使得慶漁歌的報道瞬間提升了一個檔次。
當從中洲日報上看到這篇報道,以及附加的評論員觀點,不少官員真正感受到一股肅殺,要發生大事了。
當中洲日報轉載之后,包括首山的各個報社,無法在裝聾作啞,各地級市紛紛轉載了這一篇報道,使得整個中州的官場如數注意到這篇文章,更是感受到來自省里的某種意志。
這篇報道,謝豐南第一時間注意到,沉思一陣,覺得有必要了解一下,以免韓飛明問起來,于是著人查探,很快得知事情原委——劉羽在操作!當時謝豐南就震驚了,怎么是他?不是被塞進省廳喝茶了嗎?怎么又蹦跶出來?
而不出謝豐南所料,韓飛明真就此事問他了,韓飛明桌上躺著一份攤開的中洲日報,排在前面的轉載報道加粗加黑了字體,非常醒目,韓飛明指著這篇報道:“了解下。”
謝豐南欠身道:“了解過了,是劉羽組建了一個官員及其家屬戶籍管理小組,三個部門都點頭同意過。”
韓飛明本來面無表情,只覺得疑惑,習慣性認為,是有人借著這篇文章炒作,想收拾掉某個人。可聽到謝豐南的回答,平舒的眉毛微微卷了起來,頗為訝然:“是他?”
謝豐南用力點頭:“是,是劉羽,他現在是公安廳戶籍辦副主任,在任的原主任,因殺人被批捕。”
韓飛明側頭淡淡看他一眼,謝豐南是在遞劉羽的小話,暗示劉羽不重穩定團結,一來就把上級頂掉了。
謝豐南心頭一凜,暗道不好,不該多這個嘴。
戶籍辦的事,韓飛明如何不清楚?李彩鳳對他請求過,韓飛明琢磨著七月份就把周明從風山調過來呢。謝豐南卻不知死活的扇陰風點鬼火,韓飛明能沒意見?
“嗯……”韓飛明拉長了鼻音,手指頭在桌上點了兩下,最后方道:“給他打個電話,晚上來省委吃個便飯。”這算是韓飛明在暗暗警告他,劉羽那,你少上眼藥,他比較重要。
謝豐南稱是,立刻下去安排,出了門,額頭冒出一絲冷汗。他此前一直認為,劉羽是跟韓笑笑關系好,韓飛明才予以重視,對此,謝豐南頗為嫉妒,尤其韓笑笑總會有意無意提起劉羽。可韓笑笑都去法國了,韓飛明還請他去家里做客,可見韓飛明的重視并非全部來自女兒。
所以,打電話時,謝豐南教以往熱情了不少:“喂,是小劉吧?我謝豐南,今晚上書記家吃個便飯,記得早點到,書記好像有話要問你。”
劉羽接電話時,愕然了片刻,這是謝豐南嗎?以前不是總喜歡對我擺一張撲克臉?今天這熱情怎么回事?還有,竟然善意提醒我,韓飛明有話要問他,意思是希望劉羽做好準備。
“哦哦,好。”劉羽呆呆的回答,腦門上則一頭霧水。
“嘻嘻,劉主任。我和鐵組長組織的文章。您瞧瞧。”吳玉鳳拎著自己寫好的一篇關于“裸官危害”的文章遞過來。
劉羽收了電話。接過來匆匆掃幾眼,吳玉鳳和鐵大兵主要是從政治來闡述,這很正常,他們一個是組織部,一個是國安的嘛,他們的文章大概分了三點,第一,裸官家屬都在國外。擁有境外綠卡或者國籍,政治情報對境外泄露風險高;第二,裸官沒有后顧之憂,缺乏社會和國家責任心,政治上存在約束風險;第三,裸官容易受到境外勢力誘惑,政治忠誠度存在風險。
“寫得不錯,不過,你寫的不是新聞,是作文。”劉羽點頭。又搖頭,新聞要求站在客觀的角度。并且有理論依據,吳玉鳳所寫,完全是一個總結性的小作文,充滿了主觀意識,不過,她提出的三點還是非常正確的,只要稍加找到一些理論依據做支撐就行,這可以交給慶漁歌來。
馬望山則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劉主任,我腦子不夠靈光,就寫了兩條,你看看。”
馬望山以紀委的角度寫了兩條裸官危害性,主要是第一,官員將親屬移民國外的動機不良,第二,裸官在國內容易造成,違法亂紀。他比吳玉鳳和鐵大兵的要強,馬望山組織了一些取自紀委的數據,比如“95落馬的裸官都有問題”,這就很有說服力,有點新聞的影子。
“不錯,多加琢磨,找到更多論點。”劉羽表示了肯定,隨后沖吳玉鳳和鐵大兵也道:“再仔細想想,爭取組織出更為詳細的論點,咱們這文章一出,必須給世人驚醒,所以內容必須要詳實,尤其裸官的主要危害,必須闡述清楚。”
“還有,思維散發一下,不要僅僅局限在各自所處的單位,比如你們也可以從道德方面闡述裸官危害,或者精神文明建設也行,只要想,都有可寫的,實在不行,你們請教不同圈子的朋友,集思廣益,把內容豐富起來。”
三人點頭,新聞炒起來了,事情有了眉目,他們也終于有了干勁,反觀林平知在一旁望著干著急,最后,當下班時,終于忍不住搓搓手,嬉笑道:“劉主任,您也給我分點擔子吧。”
劉羽好笑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道:“你跟他們不一樣,現在你要做的就是了解整個過程,了解方方面面的細節,萬一我緊急出差,你必須能協調整個小組的工作,不至于出現混亂,懂么?”
林平知臉色好看一點,他一直以為劉羽冷落他,是不太愿意兌現此前會重用他的承諾呢,得了這么個看起來虛虛實實的任務,他心里多少有了點底。
下班,劉羽直奔韓飛明的家,敲門,開門的不再是李彩鳳那張有點熟悉,又陌生的臉龐。
思緒一番滾動,劉羽微微出怔,好像看到了韓笑笑神經質發笑開門的身影。
“進來呀,書記在房里等你。”李彩鳳怪怪看他一眼。
“哦哦,謝謝阿姨。”劉羽連忙道,進了屋,李彩鳳一人去廚房忙活,看著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家庭,劉羽覺得這個屋子,比以往黯淡了不少,雖然陽光是整棟樓最充足的幾個,可總覺得少了一些陽光,或者說,少了一些人氣。
來到書房,韓飛明在看一本國外名著《紅與黑》。
劉羽大學時,學校搞了個“四年一百本書”的活動,強制要求學生看有意義的書籍,并寫讀后感。劉羽無奈之下,不得不捏著鼻子看了些世界名著,這本《紅與黑》赫然在其中。
大致故事是,一個出身貧窮,有野心的青年于連,渴望獲得事業的成功,當時的社會背景是巴黎法國七月革命,是個動蕩的年代。于連通過才華,征服了市長夫人的和心靈,在仕途上得到很大幫助,但他的野心進一步膨脹,之后主動追求侯爵的女兒,終于也弄到手了,并且成為了一名上校,仕途得到最大的發展。但是,已經對他愛得不可自拔的市長夫人,揭發了他與她之間的丑聞,毀了他的事業,于連氣血沖腦,開槍打死了這個深愛自己的市長夫人,事后他才得知,是教會的人逼迫市長夫人寫的。為此。他深感收回。在斷頭臺上,流下了懺悔的淚水,也終于意識到,自己真正所愛的,是市長夫人。
他最終一無所有,連生命都失去,只有懷著他孩子的,愛著他的侯爵女兒買下了他的人頭。按照他的遺囑,葬在家鄉的某個小山洞里。
“來啦。”韓飛明感覺門口光線一黯,抬頭道。
劉羽一笑:“韓書記。”
放下書,韓飛明取下老花鏡,揉了揉眼眶,微微感嘆“多讀書,有好處,這本書看過沒?”
劉羽點頭:“呵呵,大學看過。”
“主人公是個很有前途的年輕人吶。”韓飛明揉著眼睛,閑聊道:“聰明。能干,上進心強。可惜,壞在女人手里,如果,他對愛情肯多一些忠誠的話,我想會是另一種結局,你覺得呢?”
靠,我就知道你莫名其妙捧本書看有問題,合著早等著暗示我一番呢。大概,韓飛明覺得劉羽跟主人公于連很像,有本事,有前途,但身邊女人不斷,對感情不忠誠,總有一天后悔時才會發現自己的真愛。可劉羽不明白的是,我真愛不真愛,跟你女兒沒關系吧?我不是于連,你女兒不是雷納爾夫人。
“我覺得,是于連咎由自取,為了事業,他放棄了曾經的女人,落到這種結局,怨不得誰。”劉羽才不肯拿于連跟自己比:“愛過幾個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把愛過的女人丟掉……”
韓飛明搓了搓牙花子,嘿,我搗鼓了半天,合著半點你都沒聽進去?他本想借機數落劉羽一頓,順便給他一個機會,只要劉羽肯把亂七八糟的女人全趕走,劉羽和笑笑之間,他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介意在仕途上,像小說里一樣幫助劉羽一把。
知女莫若父,笑笑離開時,是帶著遺憾離開的,送她去機場時,都沒再笑一個,至于原因,還能是什么?演唱會那天,聽說劉羽要結婚,隨后沒多久,她就提出要去法國進修,女兒的心事,做父親的看得明白。
回來韓飛明想了很多,早想找機會跟劉羽剖心談一談,今天借著機會暗示了下。只是,劉羽眼下的態度,韓飛明頗為暗火,你那些女人哪點比得上我女兒?
暗火歸暗火,韓飛明只能歸咎于劉羽年少風流,同時又覺得,笑笑在國外三年,三年后,一廂情愿的心思該淡了,未必還稀罕你劉羽。
而今天韓飛明是有正事要談,笑笑的事倒是順帶提一提。
“你自己把握就好。”韓飛明如此道了句:“聽說你在搞官員及其家屬戶籍管理?哪方面的?”
劉羽來時也大概猜到過,韓飛明找他談話,也只有這件事吧。
“本想做出成績再向你匯報的,現在,我先說下我們的計劃吧。”劉羽將計劃簡短到了遍,但溫和的手段解決裸官管理,劉羽很詳細的闡述,大概韓飛明關注的其實也是整個過程的穩定程度吧,至于治理裸官帶來的好處,韓飛明卻是不太關注。
聽完,韓飛明面色稍霽,計劃比他預想中好得多,他最怕的是劉羽大刀闊斧亂砍一通,造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嗯,把握住分寸。”韓飛明這話沒有支持的意思,卻也沒有明確的反對,屬于不支持不反對,這讓劉羽很松了一口氣,不指望你支持,但最起碼別反對。
過了韓飛明這道坎,劉羽輕松許多,接下來吃飯也聊得比較開。
飯到中途,韓飛明提到了朱莉莎他們:“你那些美國朋友回去了?”
“嗯,都回去了,前幾天通過電話。”劉羽腹誹,人家都回去個把月了都,咦,等等,似乎韓飛明有點失望嘛。過了都一個月,也不見大洋彼岸的天堂國來什么動靜。這種守株待兔的被動方式,劉羽真心覺得悲哀,咱們內部的省份想走出去,又沒有路子,貿然邀請又怕被拒絕,傷面子,最后辦一場盛大的中西文化交流,靠這個吸引對方的注意,期望對方對中州產生興趣,這種法子,的確很悲哀。
劉羽搖搖頭,撇開不愉快的思緒,隨口道:“我問問他們……哦,我的意思是,問問朱莉莎他們,有沒有哪些個州有動靜說想來中州的。”
其實,在劉羽開口的那瞬間,韓飛明心臟真的跳動了下,不知怎么的,他總覺得劉羽跟別人不太一樣,總能做出一些別人意想不到的事。不過,反應過來后,很快便冷靜下來,暗暗自嘲,他一個小干部,如何請得動美國的州長?
他眼里的小干部,在離開省委大院上車后,看看手表,晚上八點,反手給凱特打了個電話:“凱特州長,早上好。”美國的現在應該是早上九點。
凱特熱情而爽朗的笑道:“噢,劉,我的老朋友,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
呵呵,怕是你想忘掉我不敢忘吧。
“凱特,盡快給中國中州省發一份訪問邀請函,邀請省委書記……嗯,還有省長,訪問密歇根州。”劉羽說道,這樣的活動,沒理由書記去了,省長窩在家。
凱特在那邊遲疑了一下,用商量的語氣道:“劉,很抱歉,我沒來得及對你說,但是,能否給我一分鐘時間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