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雖然霍城所屬的和州府比之前世要安穩許多,在張紹雄死后接任的鄭如還算政令寬和,堂哥周忱領的民團頗有聲色,曼云還是不敢托大讓母親與弟弟一直住在霍城里。/\wWW.bxwx.cC新筆下/\{新筆下文學ww.b.cC}
更何況,隨著老太爺的周年忌過后,二房已先離開了。
周忱搬到了可就近練兵的雁凌峰,將妻子兒女和兩個妹妹托給了住到霍山別院的嫡母高氏,已定下文大國手侄女的周慎自然也依母而居,并且將擇期就在霍山別院那兒迎了自家的新娘子。
溪南小周府里實際只留下了長房與五房。
索性騰出院子給了大伯一家!
曼云覺得讓杜氏帶著弟弟妹妹到蘭牯寨住著,更加舒坦。寨子里現有白露、小滿兩家子,還有紅梅,安全無憂又得自在。
蘭牯寨就在霍山讓芳溪打彎的一角,明里是五房置下的一處小莊。下有避風良港,上有天成溶洞,寨子半水半山建著,遇有來敵不管是從水上撤還是往山上跑都很便利。
曼云一向是個膽小的,選址如銀子一般講求的就是個隱蔽謹慎。
五月初十,杜氏帶著兒女們從溪南小周府出發,與其他幾房只說是要莊子里小住,也算是顧全了周府的顏面。
至此,周老太爺努力維系的一大家子終于象是開花一樣散在了各處。也許在將來,現還在霍城周邊的周家人會越走越遠。
陪著娘親在寨子里住了五六天,曼云就收拾了行裝準備北上,獨自一人。
這一年來更加混得風生水起的紅大當家自動請纓要跟著,被曼云嚴詞拒了,嫌帶著她麻煩且又招搖。
人活一世,各有長短。
周曼云有自知之明。從不以為自己是上馬能打仗,下馬能治的巾幗英雄,與在大開大合的殺伐烽煙中找到成就感的紅梅不同,低調安靜,象身上帶的蠱蛇銀子一樣悄悄來悄悄去才更適合她一些。
再三強調了獨行的好處之后。云錦帆的一艘小船才不情不愿地在五月十八扯起帆送著曼云一路向北。
青山遙,綠水迢,船行入畫安逸自得。
只除了坐在曼云對面的紅梅話多如茶。
“小姐!只要到陸上。我保證一定不跟著你了,但好賴要讓我送你到了夏口。如果你要回程,就隨時到雙橋鎮,我在那兒等著你……”
曼云本不愛搭理硬跟上來的紅梅,但一聽得雙橋鎮之名,立時正襟危坐,伸手要了份水圖。
“不必你親自等!九月二十前在雙橋等我就好。如果過期我未歸。就在金溆灣給留條小船。一定切記”
一只纖指在水圖劃了個圈,點在了離雙橋不算太遠的小江灣。
“雖然雙橋有兵營軍渡,可潮流航道好行,金溆灣暗礁太多了!”
“你怕走金溆?”,曼云傲然挑眉相問。比之河道里的暗礁,她更要小心的是別在與前世一樣的石頭上撞死。
“小姐!”,已然是自由民籍的紅梅依舊如昔一樣腆臉笑應道:“我只是隨口一說。你說在哪兒等,我就提了腦袋在哪兒等。”
“好讓我拿你腦袋換賞銀?”,曼云眼白一翻,惡作劇地揉上了紅梅的丫髻。
笑笑鬧鬧了一陣兒,紅梅勻了氣靠在了曼云的肩上,好半響兒,才開口道:“其實,我真不想送小姐去夏口,那可是高家在的地兒。”
高家在那兒!同樣想到的曼云也不禁嘆了口氣。
提起這茬子,她不怕,但覺煩心。
在泰業十年,象是作賊拐子似的從霍城搬走曼音的花轎后,高家就漸淡在了周府的話題里,大伙兒有志一同地避談著這門實際親上加親的姻親。
但有些明傳的消息,還是擋不住地直往霍城灌。
先是說朝中在大舉調整官員時,有意將高恭平調至江南的建陽。四嬸閔氏那位當著次相的三叔大力推薦,說是高恭本就是南人至江南為官熟悉民情定能勝任,卻不想當權的劉國丈憤然反對。
就在兩邊角力之時,高恭自請的奏表到了朝堂上,說是在夏口續任任期未滿,還想多盡心在當地做些實事。
推薦錯人的閔相據說被劉國丈氣得痰迷心,當朝失儀。
按幾個月后又跑回周家哭訴的曼妍說法,高恭回建陽本就是高家先提的請求,誰知臨門一腳,幫忙的閔家反被從背后捅了一刀子。
事至此,當初高家定要娶了曼音的另種用意也就翻了出來。
但要通過聯姻表誠意投了南黨的高家為何臨時后悔,就不得而知了。按曼云的猜想,可能跟高家長子高績的遇匪受傷有關。
在夏口郊外大膽劫道的賊匪將高績打成了癱子,說是威脅,極有可能。在那次襲擊中,遭了池魚之殃死掉的還有個認識的,賀明嵐的長兄賀鳴。
有所改變但還是不管怎么折騰能又重回前事軌跡的天意弄人,不得不讓曼云感慨萬千。
按著前世推下來,嫁到高家的周曼音在婆家也只能成了棄子。
“小姐!你到了夏口別久留,別管五小姐的家中閑事,徑直走了就好!”,同樣想到往事的紅梅心打顫,抓著曼云的手再三交待。
“好!我量力而行!”,周曼云輕聲應著,扣上自己左臂的右手忍不住地摸了下貼身藏的潛靄。
當日蕭泓提議索性殺了高家子的建議如猶在耳,而回霍城后,她還是按著原本打算配出了應當可以一用的“忘塵”,她試過,實效如何不知,但現在毒就藏在銀子的身體里。
只是,自請嫁入高家的曼音還能不能再把她拉出來?曼云心中也盡是困惑。
比之前世趕早去夏口,在想攔到蕭泓之余,她多少還是有些想見見曼音,那個比她前世還傻還笨的周曼音。
這一世的高維沒納薛素紈,但也還是去年年末納了個姓王的小妾,據說對這位妾室愛重非常,這應當也能讓曼音醒醒了……
夏口的六月天熱得發悶,一如盤踞在江岸的巍峨行宮。
雖然陳帝的御舟才從洛京啟程,但行宮方圓十里內已畫了禁區,清水凈街,黃土墊道。
因朝廷發下的明旨中,強調著接駕之地勿擾民生,原本就占了夏口城南的行宮并沒有扒了四周居民的房子,只是趕掉了原主人,換了上安排好的“百姓”。
不管怎么說,高恭為官一絲不茍,還是政績斐然的。
行在熱鬧擁擠的夏口城里,一身男裝的周曼云不禁面露苦笑,如果不是云錦帆還有暗點可以收留她,她說不得只能跟那些被迫遷出故居的夏口百姓一樣住到城郊的村里去了。
要是去高府,倒是能住得寬綽。
曼云坐在一間大茶鋪的大堂里,遠眺地看著高府的門樓,沒有上前,只有意無意地跟小二搭話,聽茶客閑聊,判斷著該不該一行。
因著前世,對曼音還存著援手之意不假,但她更不想一伸手反倒把自己給倒拽進了坑里。就象阿爺臨終前囑咐的一樣,推婚期的傻事,做過一次就得了。
“那家估計事做絕了,搶了閻王爺差事,所以娶了媳婦也不會生……這不,去年年末才給二兒子納了妾,年初又給大兒過繼了族中的一個男孩當嗣子……”
伙計小話低聲講,只提著那家,但聽話的心知肚明是在說著“高閻王”。
大茶鋪里人雜也俗,見有人背后議論,自有人擠眉弄眼地插嘴賣弄著獨家的小道消息道:“誰說是他家的媳婦不會生?田再沃也得有種牛耕才是……”
那種是男人就該懂的表情,立時引得了哄堂大笑。
曼云也跟著笑了,低頭飲了口茶,目光深沉。
她拿定了主意接下去只聽不說。就在高家掌的夏口,居然會有人這么大膽地點評著高家事,背后說不準還有著什么更繞彎的隱情。
“應該是他家大的不成了,受了傷。老二家的妾室不已經懷上胎了……”
“就是!過繼的嗣子怎么及得上自家親生的!”
“雖說那家家主嚴了些,但老二總是不錯的,才學盡有,待人也和善,想當年……”
茶鋪里的閑話,漸被幾個看似不相識的漢子引到了高維當初得了清遠案首,和州中舉后又守諾重義地娶了霍城周氏女的偉績。
周曼云頓感被茶水噎到了,掏出幾個銅子撂到桌上,抬步走人。
才行沒多久,她就眼尖地看到了路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竹青衫,黃楊簪,年輕男子打扮素淡形容更是由內而外透著清雅出塵,只是腳步虛浮懸空,四眼茫然,象是受足了刺激。
“四哥!”,曼云看著心慌,顧不得隱蹤,連追了幾步拉住了男人的手。
被握在手心里的纖長手掌只有九指,末指上戴著個淡如肌紋的玉指套,不張揚卻價不菲。
被太陽晃得有些眼暈的周慎看著眼前有幾分眼熟的少年,忘了抽手只愣著張了張嘴。
“我是云姐兒!”,見四哥發呆,曼云索性架著他并肩遁進了路邊酒樓。
在周慎身后有人跟蹤著,她已發現,雖不知目的但也只好先趟了混水。
等待迎著御駕的夏口不久之后將淪為虎口,一向只好下棋的周慎居然在這當口往這兒填子,不由得讓曼云又驚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