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鄒家這里正在擺酒,單說在宛丘官道上來了幾個穿著跟叫花子似的人。守門的兵士們嫌棄的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他們幾個的戶貫,才揮揮手讓他們進去。
這些人進了宛丘之后,便立刻四散開來。領頭的一人,四下瞅了瞅,攏著袖子裝著在路上溜達著曬太陽,慢騰騰的往一家繡莊的后門而去。等走到了繡莊的后門又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嘴里大聲喊道:“今兒太陽怎么不好啊,曬的人頭發暈啊。”
這時,后門打開一條縫,一個人十一二歲的小廝伸出頭,厭惡的擺手道:“叫花子,哪里來的哪里去。在我家后門呆著做甚?快點走開!再不走開,信不信小爺捶你。”
那乞丐瞪著一雙圓眼滿嘴的混話,“我把你個有爹生沒娘養的小婦養大的歪把子,長的還沒有一個核桃大,就敢管乞爺我的閑事?乞爺我就看中你家的后院了。你不是說捶我嗎?來捶啊!捶!你要不捶你就是我生的。……”說著就把腦袋往門里伸,非得讓那開門的小廝打他不可,小廝氣的兩眼發暈!把他推開吧,他一身臭烘烘的。不推吧,就往自己懷里拱,一時弄了一個沒主意。
這時二樓的繡娘們都伸出頭嘻嘻哈哈的看著小廝吃癟,還有人大聲喊著讓小廝把這乞丐推出去。小廝氣結,沖著乞丐大聲罵道:“你走還是不走?不走的話我就拿掃帚趕了。”
說著四處亂瞅要找一把掃帚,樓上的繡娘們看到這小廝嘴笨人小,干不過這個乞丐不說,還被乞丐摸的身上全是泥污。一身短打剛穿上,就被摸的全是泥爪子印,紛紛在樓上窗戶里指著小廝大笑。
那乞丐洋洋得意,撓了撓一頭亂發,就往小廝身上撲去,“乞爺我今天就賴在這兒了,爺我就不走,你咋的吧?”小廝冷不防被那乞丐抱個正著,掙了幾下沒掙開,突然咧著嘴大哭了起來。也不知道這乞丐身上有沒有跳蚤蟲子之類的,要是被傳染上了,得一段洗不干凈。自家才換的新衣裳被他弄的又臟又亂,一會掌柜的看到了肯定要罵自己貪玩,說不定連這活計都給弄丟了。想到這里,兩眼紅紅的發起了狠,照著那乞丐抱著他的手上就是咔嚓一口,咬的那乞丐鬼叫連連,捂著流血的手直跳。
樓上的繡娘們惡心的捂住了嘴,還有那胃口淺的,張口干嘔了起來。
幾個年紀大的咧著嘴呸呸了幾聲,揚聲道:“那乞丐,快點走吧,這是私家的繡莊,不是什么好耍的去處,你要曬太陽還是去外面曬吧。”
那乞丐甩了甩手,揚聲大罵道:“你們這群遭了瘟的老鱉精,看著乞爺我被咬你們心里舒坦了?有種你們下來咬我啊?我呸,一會看乞爺我沖上樓去,把你們先奸后殺,殺了再奸,奸了再殺,奸奸殺殺無窮無盡,……”
“噗……”樓上的繡戶們聽到這乞丐罵人,紛紛笑的直不起腰來。
“胡鬧!”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繡莊的掌柜在前面聽到嘈雜聲走了過來,看到是一個乞丐在挑釁便怒道:“小二,你在做甚?一個乞丐你居然也放到院子里?繡品丟了你可賠得起?”
又上上下下看了乞丐一眼,看他黑黑瘦瘦的,又是一身污濁,動了惻隱之心,嘆道:“莫不是家里遭了災?流落到此的?”
那乞丐哈腰道:“回老丈的話,小的是鄭州那一片的,現在天旱無雨,不得已出來討口飯吃,老丈可憐可憐小的,賞一口飯吧。”
那掌柜面露慈悲之色,“唉,不容易啊!也罷,你隨我來吧,今日中午還剩下有幾個餅,我去拿來給你。吃完了之后趕緊走吧!”那乞丐聽了大喜,連忙彎著腰跟著掌柜的往伙房方向走去了。
樓上的繡娘們議論紛紛,夸老掌柜為人厚待,與人為善。
過了一會,那乞丐懷里鼓囊囊的揣著幾個餅走了出來,一邊走還一邊狼吞虎咽的咬著手里的餅。那小廝厭惡的看了他一眼,等那乞丐走后,怦的一下關緊了門,打定主意再也不隨意開門了。
那乞丐在繡莊后門站了一會,將手里的餅吃了個精光才拍了拍手,大踏步的往胡同口走去。
風五娘的菜棚,從清早一直到天擦黑,都是處在忙碌之中。今日也不知是為了甚么,鄒家莊的菜蔬一直沒有送來,她有心讓丈夫駕著驢車去看看,又怕和送菜的擦肩而過,就這樣,一直從上午等到了天快黑。
天快黑之前迎來了最后一輪買菜高峰,若是把這些菜全部賣光,今天還沒有新的菜送上,那明天怕是就得關門了。她心神不定的一直往路口望去,總覺得今天心里怦怦亂跳,象是有甚么事要發生一樣。
“老板娘,來幾把韭菜,快沒有了。”
“來啦,來啦!”風五娘聽到幾個菜娘的聲音連忙從菜筐里把韭菜給倒到了菜案上。
“喲!這不是五娘嗎?”一個聲音猛的響起,嚇了風五娘一跳。她抬頭一看,一個長著桃花眼的男人正勾著唇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哎呀,我當是誰,原來是我江大兄弟來了,快來,快請進,當家的,江大兄弟來了,快出來接客吧。”風五娘愣了一下,很快的恢復了正常,歡快的招呼著來人。
風五娘丈夫從菜棚里慢吞吞的走了出來,面無表情的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江兄弟,失敬,失敬了。江兄弟請里面坐吧……”
江兄弟拱了拱手,一撩袍子施施然的走入了菜棚,進去之后笑道:“我還是就在這菜棚里坐吧,我怕啊,敬二哥待我過于熱情,非要留我在你家中呆上幾日不可,呵呵。”
風五娘幫著他們上了一碗茶,便站在敬二哥身邊冷冷的看著那江兄弟。
江兄弟唰的一下展開了扇子,掩了半邊唇角,吃吃地笑:“五娘,快莫要用那種眼光看我,看得小生我心里癢癢的。”說著,一雙眼不住的往風五娘胸前瞄。
敬二哥看到別人調戲自己的渾家,卻不動怒,飲了一口茶,低聲道:“江老三,你此來所為何事?”
“無事,無事。我只是幾年未曾見得二哥與五娘,想念的緊,想來和二哥近乎近乎。”說著,一只手在桌子上沾著茶水寫了一個字,敬二哥看到這個字之后蹙起了眉,風五娘則是限些叫出聲來。
“時光如逝,光陰易過。想想我大哥如今去世已經整整五年了,這五年來,他的未亡人卻投了別人的懷抱。也不知我大哥泉下有知,會不會傷心呢?”江兄弟挑起一雙桃花眼,直勾勾的看著風五娘,“五娘,你說呢?”
風五娘慌亂的后退兩步,然后又若無其事的站到敬二哥身后,雙手顫抖的搭到敬二哥的肩膀上。
“好一雙,情深意重。好一對,同命鴛鴦。好一樁,美觀姻緣。好一筆,糊涂舊帳……”江兄弟用扇子輕輕敲著自己的手心,搖頭晃腦的吟著唱詞。說到糊涂舊帳之時,伸出食指握成蘭花狀,就往敬二哥點去。
敬二哥右手舉著茶碗,臉上面無表情嘴里說著請字,然后將茶碗奉到江兄弟的身前,正好恰恰的與他的食指接觸,兩人同時晃了晃,臉色瞬間變了顏色又恢復了正常。
江兄弟若無其事的收回蘭花指,端起茶碗,“這茶,不好!不香,不醇。”聞了一口后嫌棄的放在了一邊。
“好茶均在后室,你可敢飲否?”敬二哥冷著臉說道。
江兄弟又一次展開了折扇,快速扇動了幾下,“敬二哥,聞聽得敬二哥這幾年做菜棚發了家,兄弟手緊,想討些銀錢花花,不知二哥,……”
“十兩夠不夠?”敬二哥道。
“哎喲,你當我叫花子喲?”江兄弟將自己的半邊臉藏在折扇后面,“想當初,我們兄弟那可是千百兩進,千百兩出啊,敬二哥發了財,怎么卻小氣起來了?”
“你要多少?”敬二哥挑眉道。
“不多,也不少,一百兩足矣。二哥以為然否?”江兄弟瞇著眼笑的非常歡快。
“我們沒這么多。”風五娘立刻說道。
“哎喲,”江兄弟睜大眼睛大驚小怪地說道,“我們?不知五娘說的我們是哪個?五娘說的可是我那短命的……”
“就一百兩!”敬二哥站了起來,轉身對風五娘低語讓她進屋去拿一百兩的交子給江兄弟,風五娘辯解了幾句,卻無可奈何的回去拿交子了。
“真聽話!”江兄弟歪著頭看著敬二哥吃吃的發笑。
一會風五娘從屋里出來,拿了一個被布包起來的東西交給了敬二哥,敬二哥看也沒看直接交到江兄弟手里,江兄弟用扇子小心的挑開,然后用扇子將里面的東西慢慢的攤開,笑著點了點頭。從自己的懷里拿出一個絲巾,套在手上將交子一張張抓在了絲巾里。
“好了!今日多有打擾!他日若有空閑,小弟我再來照顧照顧二哥的生意。”江兄弟拱手抱拳一臉的真誠,看起來好象方才根本不曾向敬二哥要了一百兩銀子。
敬二哥也不惱,抱拳道:“后會無期。”
那江兄弟哈哈大笑著甩袖而去。
菜棚外,一個老者正在扣扣索索的在自己懷里掏銅錢要買菜,不小心被那江兄弟撞個正著。那江兄弟猛然間一愣,后退了兩步,臉色變了變,向那老者拱了拱手,告罪而去。那老者揉著被撞痛的肩膀,搖頭道:“現在的年輕人啊,唉,可不是我年輕那會嘍。在公共馬車上看到老年人也不會讓個座啥的。人心不古啊……”
菜棚不遠處,仇九挨家挨戶的收保護費,正準備往菜棚而來,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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