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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特勤隊十多個隊員安頓完畢后,老炮坐在福船下層一間單獨的客房里,桌上放著一份楊波簽名的件,這份件抬頭寫著的是(解救包衣于學忠計劃),命令很簡單,就是責成外情司尋找于學忠,并且把于學忠帶回旅順安頓。
楊波之所以出具這份命令,還要從老炮回到旅順后說起,老炮先是匯報了特勤隊在岫巖的行動,雖然完成了任務,但首級卻沒有帶回來,老炮認為不值得為烏林代的首級留下莊士第他們冒險,并主動承擔責任,老炮自認了解楊波,他認為楊波也會是這樣想的,事實上和他預計的一樣,楊波完全不在乎烏林代首級能不能帶回來,寬慰他道:“殺了烏林代就是為王小報了仇,如果你為了一個首級讓部下冒不必要的風險,那我倒是會失望了。”
接下來老炮把外情司的湯寶成狠狠告了一狀,指責湯寶成把于學勇一家三口送上了死路,老炮當然說不出預謀殺人這種超越時代的話,但他覺得外情司做法太過冷血,與他樸素的道德觀不符,沒想到的是,大人對外情司的做法居然表示了理解,楊波想了想才道:“我們首先需要理解的是,外情司選擇是不是正確的選擇以及是不是道德的選擇,所謂正確的選擇,取決于外情司采取行為所導致的后果,不錯,于學勇一家三口死了,但我的回答是,外情司的選擇從目的性來看。是正確的選擇,那么結果是什么?有效打擊了那些蛇鼠兩端包衣們的僥幸心,從這一點來看。于學勇一家的死能夠喚醒更多的人,是正確的,但不是道德的,那么,你和外情司之間的分歧是什么?是道德的理解,外情司主官湯寶成是個功利主義者,當他認為采取行動所獲得的利益比于學勇一家三口死亡更劃算。那他毫不猶豫的選擇去做,但你不同,你判斷這件事后果的同時。你還在判斷湯寶成行為本身的動機,所以你覺得他越界了,你認為,無論用什么高尚的理由都不能殺掉無辜的人。尤其被害的人還有婦孺。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老炮心悅誠服的點點頭,楊波又道:“你或許很失望,為什么我會默認外情司采取的手段,很不幸,我其實也是功利主義支持者,外情司詢問過于學勇的意見,希望他脫離韃的統治,可惜他們拒絕了。這就是我不會責怪湯寶成的原因。”
老炮有些不甘心的道:“如果湯寶成真的要解救于學勇一家,他就不會這樣含含糊糊”
楊波搖頭道:“你還是不明白。根據你的匯報,于學勇并不像你說的那樣無辜,他是準備參加南掠的正藍旗旗丁,當他拒絕了外情司的建議時,他已經放棄了外情司把他列入的解救名單?你在苛責外情司的作為時,為什么不想想放過于學勇是否會對我大明無辜百姓的不公呢?”
老炮沉默著,他很想說,就算于學勇死有余辜,他婆娘和孩有什么錯?外情司雖然不是針對他婆娘和孩,但總歸是把她們也牽涉進去了吧?
楊波背著手想了想,拿起炭筆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句話,遞給老炮道:“你順道把這份命令交給湯寶成,這是外情司最新任務。”
老炮接過,上面寫著的就是,解救包衣于學忠計劃……
老炮鼓起勇氣問道:“這算是對于學勇一家的補償嗎?”
楊波很嚴肅的搖頭道:“不是,這只是外情司與于學勇達成的承諾罷了,我認為外情司不應該失信,尤其是對死人。”
老炮坐在小房間,望著這份命令陷入了沉思,他隱約覺得有些荒謬,大人曾說過,外情司采取行動所獲得的利益比于學勇一家三口死亡更劃算,那外情司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去做,大人對此也表示認同,但這份命令又是出于什么理由呢?外情司行動隊冒著生命危險深入敵后去解救一個包衣于學忠,為何這次大人卻絕口不提利益的問題了?
老炮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想明白……
這幾天青年模范營和第二營全部調回了旅順,提前發放了本月糧餉本色,接著就開始放假,這兩營士兵們正在為擺脫日常地獄式訓練而歡呼雀躍時卻接到命令,所有人不允許出城,頓時營房內小道消息滿天飛,大家多少聽到一些風聲,他們恐怕要打建奴去了,有人說可能是大人準備攻打韃奴占據的復州,這個傳言立刻遭到別人的駁斥,遼南有鐵拳旅的精銳在金州頂著,啥時候需要磐石旅去了,不過等有人說可能入援京師的時候,這些人都不說話了,這幾日登萊監軍宗元方笑瞇瞇的帶著幾個小太監整日在營地轉,顯然不會沒有理由的,許多結過婚的人立刻去旅順匯通銀行總部把餉銀存了進去,也有許多單身漢選擇了花天酒地,盡快把銀享受掉,憲兵司黃成每天帶著許多憲兵上街轉,抓了不少借酒打架鬧事的士兵。
兩天后楊岳在宗元方,登萊海防道陶大人等陪同下來到旅順,視察青年模范營和第二營的操練,楊波帶著李知瞻,何,韓咬兒等朝廷有品階的武將迎接。
校場內第二營和模范營分列左右,兩千五百名士兵盔甲鮮明,隊列嚴整,立刻就有了一股肅殺之氣,讓曾帶過兵的楊岳喜上眉梢。
宗元方站在楊岳身邊,尖著嗓得意的介紹道:“楊大人,游擊營在金州遇伏,損失頗重,由于還要駐防金州和南關一帶屯堡,故此次入援京畿的為團練營的兩千五百余人馬,楊大人看看這團練人馬,可算雄壯否?”
楊岳笑著捋了捋胡。點頭道:“光看這架勢便知,雖是團練營,但軍容整齊。陣型嚴密,本官卻要恭喜宗大人了,此次宗大人帶兵入援京畿,定能震懾建奴,一戰揚名”
身邊幾個人都笑了起來,楊波也是微微一笑,宗元方倒也難得謙虛了一次。眾人坐下來后又觀看了團練營的陣型操練。兩個營分成兩隊,擺開了攻防的架勢,場上頓時煙塵滾滾。殺聲震天。
楊岳瞇著眼,心里有些駭然,原本他以為團練營不過是花架,軍姿站的好不過是拿來唬人的。沒想到演練一開始。他立刻看出了門道,這兩營攻防轉化很快,隊列卻是一絲不亂,包抄,防御等演練得一絲不茍,楊岳還注意道,著團練營左營是清一色的鎖甲,手里武器多是長槍。右營則是清一色的皮甲,裝備了鋒刀和盾牌。隊伍里甚至還有幾門奇怪的小炮等火器,顯然,這支團練的裝備已經超過了一般的正規軍。
楊岳看似無意的問了一句:“知閑,這團練營是誰在帶?”
楊波一愣,道:“是金州游擊李知瞻,游擊營尚不足以單獨對抗建奴,是以嚴軍門上奏朝廷后特許金州游擊另招募軍戶成立團營,以為游擊營的補充。”
楊岳點頭,心里暗暗記下了李知瞻的名字,楊岳并不知道鐵牛和楊波的關系,他還準備有機會親自和這個金州游擊談談,看看有沒有可能拉攏幾個心腹為自己所用。
就在這時,楊岳的一個隨從慌慌張張的跑過來,遞給楊岳一份東西,楊岳看了幾眼,臉色變了變,周圍的人很快也發現了不對,楊岳把塘報遞給宗元方,后者也是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楊波很快看到了這份塘報,建奴漢軍旗等部已經陸續接近了長城,而皇太極率領各貝勒也出發了幾天,漢軍旗分成四路,逼近宣大的膳房、龍門、獨石一帶,而石延柱帶領的右路則是逼近了大同一帶,戰事一觸即發。
楊岳道:“各位,建奴所部已經接近宣大一帶,宣大各路人心惶惶,龜縮不出,兵部嚴令,游擊營入援各部需七月旬抵達通州,克期必至”
楊波和身邊各武將等人都是躬身道:“是……”
月二十八日,登州水師到達天津,幾十艘運兵船把兩營戰兵源源不斷的投放在碼頭上,宗元方的豪華福船停靠在碼頭后,一身戍裝的宗元方威風凜凜的在幾個宦官的攙扶下走下甲板,天津巡撫馮元飆和水師副將周郁等在碼頭迎接,天津水師自從被副將孫應龍帶到登州送了孔有德后一蹶不振,只剩下幾十條破爛的木船,他們很久都沒看到這樣雄壯的水師停靠在碼頭了。
“宗大人一路顛簸辛苦,下官略備酒食,為大人洗塵接風”巡撫馮元飆有心巴結這個風頭甚勁太監,他見到船上那些排著隊下來的戰兵也是暗暗心驚,他手下也有一個標營,兩廂一對比,還是精神面貌上粗略對比,他就知道這個監軍屢戰屢勝果然不是夸耀。
宗元方卻搖搖頭道:“多謝馮大人美意,咱家是入援通州的,帶著兩千兒郎在海面漂浮了幾日,人困馬乏,還要請馮大人妥善幫忙安頓才好,若是這些士兵缺衣少食,萎靡不振延誤了入援日期,朝廷怪罪下來,咱家可是擔當不起。”
馮元飆見宗元方借勢壓人,心不喜,身邊的周郁趕緊道:“宗大人放心,末將都安排妥當了,還請入援將士在標撫營安置,地方小了些,但也勉強能住下來,至于一應事物,末將亦有安排。”
宗元方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帶著鄭三省,劉傳芳,吳仲村,白斯等各營主官跟著周郁查看營地去了。
一路上周郁滔滔不絕,韃奴逼近宣大一帶,天津也有了許多傳聞,各種消息滿天飛,有說韃奴前鋒已經突破了宣府防御,又有說奴酋親率精銳往薊西一帶破關而入,看情形韃奴這次南下怕是己巳之變的重演了,弄得天津一帶人心惶惶,許多人開始朝山東一帶跑,連天津水師的戰兵都跑了一半多……
宗元方聽到周郁的訴苦,不由哈哈大笑。寬慰馮元飆,周郁等道:“各位大人無需心慌,韃奴最喜散布不實流言。動搖我軍心,有咱家在,定能保得京畿安穩如磐石。”
身后的鄭三省等人都是暗笑,周郁心里雖然不屑,臉上都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樣。
到了營地,宗元方跑前跑后的指揮眾人安頓,營房不夠。宗元方把周郁抓過來臭罵一頓,又命他趕緊找人臨時搭建了許多帳篷,亂哄哄的折騰半天。才總算是勉強安置完畢,宗元方謝絕了天津官吏的宴請,召集兩營主官開始商議勤王事宜……
旅順龍門客棧的老板娘王巧云一面用抹布胡亂的在油膩的桌面上搽試,耳朵卻警惕的豎著。仔細聽靠窗那一桌上的兩個書生打扮的人談話。
王巧云和丈夫是登州人。丈夫解木根在火銃司的槍架隊做事,每月能得餉銀五兩,由于投靠晚了點,沒有分到鹽池和地,最近旅順商業司了小額貸款扶持計劃,利息低到幾乎可以不計的地步,解木根第一時間便回來和渾家商議,準備開一個酒肆。外帶客棧可供人投宿的那種,王巧云整治酒食的手藝還不錯。只是苦于唔本錢,現在聽到這個消息,兩人反倒有些心慌,他們都不是擔心商貿司出爾反爾,定下的利息變成驢打滾,而是擔憂生意不好,換不上貸款,沒想到匯通銀行的一個姓許的處長聽說后,帶著一大幫人上門,與兩人細細商議了數次,這個許處長講得很細,大到從客棧的規劃,小到酒菜的口味等都有許多的建議,有時候王巧云都暗暗感嘆,這位許處長若是自己開間酒肆,只怕沒自己什么事了。
當然,王巧云夫婦兩并不知道,他們的項目被當成了扶持典型被報了上去,楊波一聽后立刻表示會用實際行動支持,前幾日便帶著李大人,何大人,韓大人等一批旅順高官來王巧云的龍門客棧捧場,這一下全旅順都轟動起來,有了大人的宣傳,王巧云的龍門客棧生意日漸火爆,每日到了飯店大廳到處坐滿了人,不過這幾日拉走了兩個營,平日喜歡來這里關照生意的單身漢少了許多,生意便有些降溫……
這倒不是王巧云煩惱的原因,而是這兩個書生模樣的人行跡有些可疑,這兩人似乎沒有正事可做,每日點了酒菜便坐在靠門口得地方觀察著街上的人群,還有對面不遠處的旅順將軍府!
“這兩個賊眉鼠眼的家伙該不會是韃奴細作吧?天幸撞在老娘手里,若是拿些把柄,總叫你們抵賴不得!”王巧云心里暗自計劃著,一面走過去,假裝在隔離的桌上擺弄著碗筷。
“龍門飛將,胡馬不度,集之兄,今日為了這酒肆名字暗合詩,你我也要喝上一杯”一個年約四旬的人笑著道
那個被稱為集之兄的人默念了一句,抬頭笑道:“我兄弟一路游歷,進入山東地界后便大開眼界,這安東衛之繁華,竟然不輸江南,此乃一奇也,旅順雖直面韃奴,但繁華異常,街道整潔,百姓面色從容,絕無半分憂慮之色,此乃二奇也,旅順城內軍士眾多,面上多有虎狼之威,奇的是軍士不擾民,絕無強買強賣之事,便是當年岳家軍只怕也不過如此了吧?此乃三奇,四奇嘛,便是旅順上到達官富戶,下到平頭百姓,人人面帶笑容,從容安定,這四奇讓為兄百思不得其解啊……”
先前那個人點頭道:“是啊,這一路上,但提鎮國將軍之名,無不歡欣鼓舞,人人皆夸有鎮國將軍在遼南,韃奴不敢相犯,人人安居樂業,南京與安東衛,不過百里之隔,為何這楊波名聲卻有云泥之別?”
那個叫集之的人微微一笑道:“瑤草,你莫非忘了楊波曾大言欺君,說什么請殺蘇州三百富戶的事了?”
兩人一陣沉默,那個面帶豪爽之氣的書生低聲道:“眼見為實,弟今日不到旅順,怎知素有狂桲之名的鎮國將軍竟然腹另有錦繡,不但把旅順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人人富足,安居樂業,就憑鎮守旅順令韃奴不敢南顧這一樁,弟無論如何也要親眼看看,這楊波到底是不是三頭臂,亦或是青面獠牙。”
那個叫集之的也點頭嘆道:“是啊,多說人言可畏,又道三人成虎,不走這一趟,我兄弟二人豈不要抱憾終身?”
另一人有些猶豫道:“集之兄,那楊波有閣老撐腰,素仇東林,集之兄卻與南張夫過往甚密,想要投奔鎮國將軍,只怕別人未必肯要呢?”
那個集之兄卻傲然一笑,道:“吾觀鎮國將軍其志不小,但匡扶亂世,終須要人士襄助,你我兄弟二人也薄有微名,若得將軍接納,定能一展胸所學,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那個臉有豪俠之氣的人卻搖頭道:“多說無益,弟還是要先試探試探,看看那鎮國將軍胸襟氣度如何,我馬士英今日雖然落魄,卻也不至于到饑不擇食的地步……”
兩人正商議間,旅順將軍府突然門戶大開,一群身份不凡的將官談笑著走了出來,身后還有幾個衣甲鮮明的親衛跟隨者。
兩人便不再交談,而是凝神盯著這些被鎮國將軍視為左右手的心腹眾人,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隔壁的桌邊,酒肆老板娘王巧云警惕的眼神也一直在盯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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