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軍營的覆滅是帝國戰史上最為慘痛的一次失利,根據事后統計,全營一千多人陣亡,排以上骨干損失殆盡,只有不到二十多人回來,甚至罪軍營的靈魂,血旗都被韃奴繳了去,可以說,罪軍營這個建制已經被迫取消,無法再恢復了。
三月三十日,楊波不顧醫士司的強烈警告,在眾人的陪同下來到當日罪軍營最后一戰的戰場上……
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天,戰場上依然彌漫著悲壯的氣氛,眾人呆呆的望著地上士兵們的遺體,原來擔任過罪軍營新兵連連長的趙龍突然跪地大哭道:“弟兄們,弟兄們都死光了!”
在罪軍營結陣的地方倒斃著無數身上插著箭羽的士兵遺體,可以看得出,豪格所部的騎兵是從西面的山坡俯沖而至,在靠近官道短短幾十米的地方布滿了幾百具尸體,這些士兵或躺或臥,個個都被射得刺猬一般,根據事后的報告,由于面對韃奴騎兵的突襲,原本在行軍狀態的士兵大多數來還不及著甲,從山腳到官道附近的傷亡最為嚴重,而距離圓陣左側一里的地方戰況更是慘烈,許多臨時用來阻擋騎兵的掛車散落一地,每個車廂附近都能看到許多士兵的遺體,掛車內早已空空如也,運送的盔甲大部分被韃奴所繳獲而去,沿著官道再往南走約莫三百米的地方,無數韃奴馬甲的尸體和罪軍營士兵的尸體層疊在一起,整個地面吸收了大量的血液,變成了詭異的黑紫色,許多罪軍營士兵的武器和圓盾散落得到處都是,每面盾牌上都插著七只弩箭,這里就是罪軍營殘余士兵最后覆滅的地方了……
一路看過來。楊波忍不住潸然淚下,久久之后才長嘆一聲對張大寶說道:“把戰場的事跡都記錄下來,發到各營排以上干部以及私塾傳閱,沒有他們的犧牲,就沒有金州、旅順、乃至山東百姓的安居,他們馬革裹尸。死得其所!你們宣傳部要挖掘他們的英勇事跡,編成戲曲,編成說書,告訴每一個人,他們寧死不降,血戰到底。英烈浩氣長存,乃是吾輩軍人之楷模,楊波,楊波以他們為榮!”
“把他們的遺體運回威武堡,命肖莫愁把陣亡將士的牌位和畫像準備妥當。十日后我回去親自主持祭祀,陣亡家屬你們要做好工作,遺物衣甲還有撫恤錢米也要趕緊送到家屬手上,你們派人上門慰問,家屬提出的要求能解決的立刻解決,不能解決的上報協商解決,不許落下一戶”
眾人齊齊點頭稱是,楊波最后看了看這些士兵的遺體,原本他以為自己能找到一些熟悉的身影,然而讓他失望的是。士兵的首級大多數被韃奴割走,他實在辨認不出來這些士兵是哪一個了。
“犢子,犢子他們找到沒有?”楊波問處置后事的韓咬兒。
韓咬兒搖頭,默然無語……
就在這時,張世雄帶著一隊殺氣騰騰的士兵壓著十幾個人走了過來,看到楊波,張世雄跑過來行禮道:“大人,小人帶罪軍營幸存的人過來還原當時戰場的經過,用來作為日后處罰依據。”
楊波盯著張世雄,道:“處罰。他們有什么罪?”
張世雄一時語塞,想了想道:“他們身為主官,不戰而逃,怎能說沒有罪?此次罪軍營覆滅,營屬主官有何對錯,軍紀司將會按律審查判罰,否則如何向血戰而亡的將士們交代?”
楊波朝談興華等人招了招手,轉頭對張世雄道:“一千二百步卒對上韃奴三千馬甲力戰皆沒,斬首四百余級,若是放在大明任何一個地方,都是一場大捷,如今軍紀司反倒要追究他們的責任,如何能讓人心服?”
罪軍營教導官談興華和十幾個垂頭喪氣的幸存者聽到大人召喚,走過來跪在楊波面前,聽到楊波的話,他們神情雖然悲痛,但臉上隱隱有憤怒之色。
張世雄剛要說話,談興華突然大聲道:“大人,小人雖然突圍而出,但小人也斬了兩個韃子,營屬醫士司的趙恒和柳池更是合力打死了三個韃子,張大人要治我等的罪,無非是我等沒有和罪軍營將士一同赴死而已!但今天小的想說的是,我等盡力了!”
說完,談興華放聲大笑,接著又失聲痛哭起來……
張世雄大怒,厲聲道:“軍紀司不徇私,不枉法,所執行的是軍紀處罰條列,罪軍營全營戰沒,你身為罪軍營教導官難道沒有責任?殺了多少韃子,沒人敢抹掉你的功勞,雷霆旅軍規中,任何臨陣退縮者,脫逃者,皆斬!我們雷霆旅,只有戰死進忠烈祠的好漢,沒有臨陣脫逃的孬種!談興華,睜開你的狗眼看看,看看周圍這些戰死的兄弟!看看他們的遺體,再跟我說,你有沒有盡力!”
談興華梗著脖子,只是看到周圍那些士兵的遺體,突然象泄了氣的皮球一般,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楊波把張世雄往邊上拉了拉,輕聲問道:“我有沒有權利豁免他們?”
張世雄臉色一變,半天后才吞吞吐吐的道:“大人,大人自然是有權豁免,但依小人之見……”
楊波果斷擺手:“不用說了,所有責任都在我身上,與他們無關!”
張世雄為難的說道:“有令不尊,這次輕輕放過他們,日后眾人紛紛效仿,如何?”
楊波痛苦的閉上眼睛,半響才道:“總不能讓他們流血又流淚,該承擔的責任我來承擔,此乃非戰之罪,他們也盡力了!”
張世雄猶豫道:“既然大人替他們說情,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這樣吧,讓他們親手收斂罪軍營將士的遺體,事畢后全部趕出雷霆旅以示懲戒,如何?”
楊波點頭,看了看談興華等人轉身欲離去,就在這時,醫士司的柳池突然上前道:“大人,犢子大人他或許沒死,小人突圍之時曾看到犢子大人被弩箭射中的腿部,翻身跌落下地,被幾個馬甲撲上去抓住了!”
楊波大驚失色,上前抓著柳池連連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你看到犢子被俘虜了?”
可惜柳池當時驚慌失措,只看到犢子被抓住,但后來怎樣就不知道了,楊波轉頭對韓咬兒道:“立刻清點遺體數目,看看會不會有幸存被韃奴俘虜而去的人”
回到旅順,楊波心情沉重,罪軍營的覆滅給他敲響了警鐘,由于連戰連捷,雷霆旅上下對韃子不免有了輕視之心,而緩過神來的韃奴給了他狠狠一記重拳,雷霆旅的軍事改革勢在必行,再不能拖下去了!
親衛小五來報,張世雄求見,楊波心里知道他是為了什么事而來,但又不能不見,便點頭道:“請他進來吧。”
果然,張世雄第一句話就是:“還請大人把罪軍營主官王藻交給軍紀司問話!”
楊波沉吟片刻,突然問道:“世雄,我想問問你,如果這次是我親自帶罪軍營的話,你認為罪軍營最后能回來多少人?”
張世雄張口結舌,搖頭道:“世雄不知”
楊波負著手走了幾圈,冷冷道:“我可以告訴你,就算是我帶著罪軍營,在這個情況下一樣是全軍覆沒的下場,你明白沒有?”
張世雄搖頭道:“小人不敢茍同,王藻身為罪軍營主官卻辜負大人信任,臨陣驚慌失措,導致兵將被屠戮,若是不斬王藻,怎能服眾?談興華等不是主官,加上大人求情,還可以免死,但王藻無論如何難咎其責,大人!雷霆旅靠的是軍紀森嚴,主官各司其職,如此上下一心,將士方能用命,大人,大人切不可為一王藻而壞我雷霆旅的根基,大人還請三思啊……”
楊波大怒,指著張世雄道:“我說過,造成罪軍營覆滅的責任在我!楊某人向來不喜諉過他人,我也絕不會用王藻的頭來推卸自己的責任,你不用多說,這件事我會給你們軍紀司一個交代,現在,給我滾出去!”
張世雄滿臉失望的盯著楊波,然后把頭上的帽子拿在手里,跪在大廳上一聲不吭。
“不殺王藻,你便要離我而去嗎?”沉默許久,楊波緩緩問道。
“是,大人!”張世雄毫不遲疑的回答
當晚,楊波連夜召見秀才,秀才不知道什么事,也不敢開口詢問。
“秀才,我知道你私底下一直喜歡秋萍姑娘,是不是?”楊波問道
“少,少爺?”秀才有些心驚膽顫,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我與秋萍姑娘談過了,她答應與你成親,你收拾收拾,今晚就與秋萍姑娘回威武堡,讓莫愁替你們主持大婚!”楊波伸出顫抖的手,摸了摸伏在面前的秀才的頭頂。
秀才面色慘白,突然大哭道:“少爺,少爺!”
楊波長嘆一口氣道:“你也該成親了,成了親,你就知道什么叫做責任,是我平日沒有關心你,是我對不住你!”
秀才放聲大哭,他心里隱隱明白了什么,泣道:“多謝少爺成全,王藻能娶到秋萍姑娘,便不枉此生了!”
“去吧,去吧!”楊波搖搖頭,眼眶紅了起來。
秀才端正身子,大禮參拜下去:“少爺,那,少爺請多多保重身體,那王藻這便去了……”
望著秀才孤寂的身影消失在大廳,楊波再也忍不住,兩行淚水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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