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瑞大口大口的喘氣,在這數九寒天里全身冒汗,他看到除了自己外其他人身后依然站著不少儈子手,知道自己這條命是保住了,他不知道現在該說什么,也不敢抬頭,低著頭等著楊波發落,什么報復之心早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就在這時,一雙腳站到他面前。.
“沈世奎身居要地,向來狂妄跋扈,王副將你知道這塘報該怎么寫了吧?”楊波問道。
王延瑞顧不上滿頭大汗,伏低連聲點頭:“明白了,下官明白了”
楊波朝著小五使了個眼色,小五帶著幾個人把癱軟在地上的王延瑞攙扶起來,走到隔壁營帳內寫供狀,經過那些沈世奎心腹面前,王延瑞低著頭,不敢看眾人的神情。
王延瑞出去后,大帳內跪了一地,這些心腹都在爭先恐后的向楊波求乞:“大人,小人愿意出首,小人愿意指證沈世奎的惡事……”
楊波冷笑一聲道:“沈世奎好歹也是東江總兵,若是無幾個忠義之士陪葬,總是說不過去吧?”
這些心腹頓時被楊波嚇得魂飛魄散,又開始抖索成一團,不停的磕頭,滿臉哀求之色……
“不過呢,本官也不是殘忍嗜殺之人,既然你們愿意幡然悔悟,那我就給你們一個機會”
楊波頓了頓,接著道:“沈世奎盤剝島民,強搶民女,販運,勾結韃奴,任用私人,掩敗為勝等,你們都想想寫出來,記住,我要的是真憑實據的東西,若是發現有胡亂攀咬,留你們也沒什么用處了。”
看到一地磕頭聲,楊波揮了揮手:“都押下去。”
就在這時,一個軍士跑進來說道:“大人,士兵們都已經整頓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楊波望著尚可喜和譚應華道:“走吧?咱們去接管皮島”
雙島兵和廣鹿兵合兵一處,迅速包圍了沈世奎的兵馬,由于群龍無首,大部分將領都被擒拿,剩下的士兵不敢抵抗,都被這些支援皮島的友軍給繳了械,沈世奎的家丁隊在火銃的打擊下四下潰散,短時間內也成不了什么氣候,看到奪取皮島順利,楊波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知閑,你把元吉召來,為的是替你頂黑鍋的?”尚可喜終于忍不住了
楊波笑了笑,沒說話,倒是譚應華忍不住道:“錯錯錯,元吉,這黑鍋是咱們三人在背,不過讓你先上疏而已,若是知閑把韃奴留下了一千八百多顆首級,還有白擺牙喇,牛錄章京,甲喇章京等人首級給俺老譚,這黑鍋俺老譚一個人背都行。”
尚可喜聞言眼前一亮,他來得晚了,沒有趕上廝殺,是以一顆首級都沒弄到。
楊波道:“元吉何必驚慌,咱們都是奉了監軍大人的指令行事,咱們武人都是為國效力,眼下皮島局勢不穩,還有韃奴虎視眈眈,朝廷莫非還能在這個時候鎖拿你回京問罪不成?元吉只管放寬心,解救監軍大人是大功一件,擊退韃奴又是一件,攻克鐵山,宣州又是一件,這些大功報上去,各位前途不可限量啊,擔心什么?”
“知閑,此事如何善后?咱們殺的可是總兵啊?憑區區幾條罪名就能讓朝廷信服?”尚可喜嘆了口氣,低聲道。
楊波搖搖頭,沉默道:“權力之爭,不是你死我活,今曰我等亦是沒了退路,若是元吉擔心我等會步罪督后塵則大可不必,沈世奎昏庸無能,懸軍海上,以牽制為名,全無功效,徒靡朝廷器甲錢糧無數,今曰我等借大勝之威行雷霆一擊,陛下雖深恨我等膽大妄為,但卻不得不默然,否則這里直面韃奴,除了咱們要,雖會稀罕?就算朝廷要治罪,還能派誰來?”
尚可喜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既然知閑決心已定,元吉當為知閑馬首是瞻。”
楊波笑到:“雖然我料定朝廷會捏著鼻子默然,但有件事別說我沒提醒你們,經此事后,你們切切不可單獨上京,否則大禍可期。”
譚應華呆了呆道:“陛下傳旨,莫非知閑叫我等抗旨不成?”
楊波瞟了一眼尚可喜,尚可喜嘆了口氣,低聲跟譚應華道:“找借口推脫便是,姓命攸關,抗旨不尊也顧不得了,若還是不行,那找知閑救你罷!”
東江總兵府算是氣派非常,不過等楊波等人到來時,這里已經被遼東營牢牢控制,東江大小將官都被控制,廣鹿兵和雙島兵控制了島上各條要道,那些皮島士兵一來畏懼游擊營威名,二來尚可喜譚應華等俱是皮島舊將,所以除了沈世奎的鐵桿心腹外倒沒有太多對抗舉動。
“大人?”
一個參謀走到楊波身邊道:“毛帥遺孀沈氏求見”
楊波皺了皺眉頭,轉身問尚可喜:“沈氏可曾為毛帥留下香火?”
尚可喜搖頭,不明白楊波的意思。
“去告訴韓橋山,分出兩條船,把沈氏及丫鬟下人,還有沈氏族人等都帶到旅順安置,告訴他們,路上需小心服侍,若是沈氏少了一根汗毛,我唯他韓橋山是問”
看到眾人不解的眼神,楊波解釋道:“我準備在旅順給毛大帥尋個合適的地方修筑墓地和生祠”
尚可喜嘲弄道:“曰后元吉給義父上香,還得去旅順看你知閑的臉色了。”
楊波笑而不答……
就在這時,門外喧嘩聲大起,門突然被蹬開,一臉怒氣的宗元方昂首走了進來……
楊波朝滿臉尷尬的小五及湯寶成等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去。
“見過監軍大人!”楊波一撩衣角,和尚可喜等人參拜了下去。
“監軍大人,沈世奎狼子野心,竟然以下犯上,私下囚禁大人,屬下等救援來遲,累大人受驚,罪過罪過。”楊波見宗元方臉色不善,趕緊先表忠心。
“好,好,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咱家果然沒看錯你,你這個,這個天殺的狗……”宗元方指著楊波咬牙切齒,氣得手都在抖。
“大人何故如此?”楊波一臉無辜的望著宗元方。
“你給咱家滾出去!”宗元方尖聲罵道。
楊波莫名其妙的站起來,原來宗元方是對跟隨他的小宦官說道。
看到楊波的樣子,宗元方嘆了口氣,突然朝著楊波跪下來道:“事已至此,看在咱家對旅順向來照拂的份上,還求知閑救咱家一救!”
一語言畢,滿堂皆驚……
楊波趕緊上前攙扶宗元方道:“大人這是為何?大人?”
宗元方推開楊波尚可喜等,面目凄涼的道:“你們做下的好事!借著解救監軍的名義殺了總兵沈世奎,意欲圖謀皮島,便是連瞎子也看得出來你們的打算,卻讓咱家如何向陛下交代?朝廷不敢動你們,大罪最后還是著落到咱家身上,何解?今曰知閑不給咱家一個交代,咱家寧可死在沈世奎刀下,也好過承受陛下怒火和猜忌”
“大人對我等多有照拂,我等并非喪心病狂之徒,怎會讓大人受累?大人且起身,聽楊波一言”楊波又上去攙扶,卻被宗元方一巴掌拍掉
“說!若是不能讓咱家滿意,咱家,咱家就不起來了!”宗元方滿臉委屈。
看到堂堂監軍大人直挺挺跪在楊波面前,無助得像個幼童,尚可喜心里若有所思……
“大人放心吧,我已經讓沈世奎心腹眾人一起出首,重點便著落到這個與韃奴勾結的事情上,只要有了這些證據,宣州,鐵山,義州尚有韃奴軍馬駐扎,咱們便能以情勢危急為由接管皮島,監軍大人以為如何?”楊波耐心解釋道。
宗元方搖頭,大聲道:“不夠,遠遠不夠,沈世奎深受朝廷大恩,任皮島總兵多年,有何理由與韃奴勾搭?”
楊波笑到:“小人也沒說沈世奎與韃奴勾搭,只是讓他心腹交代中含含糊糊寫了一些,說沈世奎與韃奴皇太極多有書信往來種種,具體由朝廷自己去判斷,加上皮島封凍,韃奴隨時可以攻上來,這個時候拋出這些書信,不由朝廷不信了。”
宗元方還在搖頭:“那知閑出兵前悍然登陸石城島,殺島將沈志祥,莫非知閑有未卜先知之能?如何自圓其說?還望知閑教我?”
楊波一時語塞,望著尚可喜震驚的眼神,楊波惱羞成怒道:“不錯!知閑出兵之前便定下了圖謀皮島的算計,那又如何?只要上報朝廷,沈志祥因不忿義父沈世奎自刎而死,起兵作亂,被我游擊營一舉拿下便可,石城島現在我監控之下,怎么上奏朝廷,那還不由大人說了算?”
宗元方哼了一聲,自顧站起來拍了拍膝蓋的塵土,道:“知閑好狠的心!卻把咱家架在火上烤,讓咱家替你們背下這個黑鍋。”
大廳一時沉默了下來,除了譚應華外,其他人都有種被楊波綁架的感覺,所謂的欲掩彌彰,這么多環節不可能面面俱到,一旦被朝廷發覺起了疑心,只怕自己要吃不了兜著走,一旦被朝廷查實,自己只怕是個凌遲的罪名!
“大人,我等來得急,還沒跟您匯報戰情”
楊波突然開口,緩緩的說道:“我與元吉,應華等三處合兵,截斷了登島韃奴的后路,此役斬獲韃奴首級一千八百余,除幾百殘兵冒險從薄冰處逃脫外,還有各牛錄章京,甲喇章京等,是大捷啊,大人!”
“哦?”宗元方雖然隱約聽說是大捷,但還不知道具體的戰果,現在聽到楊波這樣說,眉頭跳了跳。
尚可喜也躬身行禮道:“恭喜大人,前報皮島沈世奎有不穩的跡象,大人不顧剛剛脫險,遣登州游擊營一部,雙島尚可喜部,廣鹿譚應華部奇兵設伏,截斷韃奴后路,與冰面大敗韃奴三千余人,斬首一千八百余,另有戰馬五百余,其他繳獲無數……”
宗元方哼了一聲,心里好過許多,有了這場大捷,足夠讓朝廷在自己和沈世奎之間取舍了,想了想,宗元方又道:“光這場大捷不夠,既然宰了沈世奎,我等還需多立戰功以安朝廷猜忌之心。”
看到宗元方上道了,楊波趕緊點頭道:“大人所言極是,都包在我等身上,皮島很快又有一場大捷”
宗元方伸出三個手指,楊波摸了摸腦袋,咬牙答應了。
“你們先回避一下,咱家還有些話問”宗元方朝尚可喜和譚應華揮了揮手,二人不敢怠慢,退了出去。
“知閑,咱家現在和你綁在一起,卻不知知閑想咱家留在旅順呢,還是請陛下另選之兵內官來旅順唱戲?”宗元方沉吟片刻后問道。
楊波想了想,慎重道:“下官自然是希望大人留在旅順的,下官亦不想朝廷另派一個內官來監軍。”
宗元方嘆氣道:“只是你等如此膽大妄為,連帶咱家都失了帝心,咱家算是看明白了,陛下或許不敢動你,但殺個把文官和內官,陛下還是不會手軟和含糊的,咱家曰后何去何從?還請知閑教我?”
楊波起身踱了幾步,說道:“既然大人決意與我一心,下官也不惺惺作態,大人能坐鎮登萊,靠的不是簡在帝心,而是知兵之名!”
看到宗元方點頭,楊波又道:“沈世奎對上韃奴喪師失地,我等在大人的運籌帷幄下大勝韃奴,何輕何重?朝廷自然會選擇,陛下或不喜大人,但依然需倚靠大人,這就是攜韃奴為己重了。”
宗元方有些尷尬的說道:“這里沒有外人,知閑也不必拿知兵糊弄咱家了,沒有了咱家,知閑依然大勝韃奴,那朝廷還要咱家干什么?”
楊波笑到:“大人莫非忘了孫承宗大人了?”
宗元方深思片刻,臉上露出了喜色。
楊波道:“己巳之變,孫承宗雖然老邁卻被陛下親自點選,孫承宗推遲不久,陛下再三不肯,為何?只因為孫承宗是唯一能壓服那些桀驁不馴關寧軍頭之人,今東江各島將士多有異心,除了監軍大人憑借赫赫威名尚能壓服外,還有誰能一言而絕?”
宗元方頓時大喜,站起身牽著楊波的手道:“有了這番說辭,咱家便安心了,現在沈世奎既已伏誅,咱家還要干什么?”
楊波做了請的手勢道:“安定皮島眾人之心,監軍大人!”
宗元方在眾人的簇擁下昂首闊步的在島上四下巡查,楊波派了教導官四下貼出安民告示,目前島上情勢說不上緩和,甚至還有些詭異。
街道兩邊幾乎沒有什么磚瓦,東江百姓大多只有一個簡陋的窩棚棲身,除了幾家米糧店外,島上沒有其他的商鋪,連米糧店也沒有糧食可賣,因為皮島實際人數遠遠超過朝廷登記的人數,加上鐵山屯田被毀,這些百姓只能維持最低的口糧標準,一到冬季和春季,就有大量的百姓死亡。
看到錦衣玉袍的宗元方,這些百姓眼中依然是麻木和冷漠,沒有任何的驚異,看到這些死人一般的眼神,宗元方心里發毛,道:“知閑,元吉,咱們做些什么才能安定島民之心?”
尚可喜指著楊波道:“大人,眼下當務之急是讓百姓能吃飽,可是這次來的匆忙,我雙島沒帶多少糧食,想要救濟也是無力。”
宗元方又望著楊波,楊波一咬牙道:“大人,小人倒是有幾船糧食,但這是留給戰兵的配給,韃奴尚未退兵,小人也不敢先救濟百姓”
宗元方失望的嘆了口氣,楊波又道:“大人放心,小人倒是有個法子,咱們不是繳獲了五百匹戰馬嗎?”
楊波話一出口,明白了楊波意思的尚可喜和譚應華都尖叫了起來:“不可!不行!我愿用糧食換戰馬”
連張世雄都悄悄湊上來道:“大人三思啊?”
楊波搖頭:“島上要戰馬干什么?況且這些戰馬嬌貴的很,咱們哪有多余的糧食豆料喂養?你們有沒有?”
尚可喜和譚應華搖頭不吭聲了,不過聽到要宰了戰馬分給百姓,他們心里還是舍不得,那是絕好的戰馬啊?一匹最少五十兩銀子,還買不到。
楊波又道:“只要島上軍民心里向著我們,區區幾個殘余的家丁家將便翻不起大浪,大人,如何?”
宗元方雖然可惜,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便點頭道:“許了,你們去安排,務必讓島上軍民感咱們的恩德才好。”
眾人都是一抱拳:“大人仁德,此令一出,活人無數,曰后皮島軍民只知有宗大人而不知有沈世奎也!”
宗元方仰天大笑,一時間無比舒心。
“知閑,收買人心是一項,如何盡快穩定皮島局面又是一項,不知知閑如何打算的?”宗元方又問道
“首先要穩定戰線,可派雙島兵警戒冰面,以防韃奴偷襲,不過韃奴膽寒,如此委派不過是求得安心罷了,關鍵是對內,我等已經占據了島上所有要點,一會兒要開始清點所有的錢糧文冊,核對數目,還要甄別沈世奎殘余心腹,再就是清點島上戰兵,中低層將官一律先行扣押,由我等派人接手,作為島上輔兵備用,另外,還要注意義州,宣州一帶韃奴,派出哨騎,防止奴酋反撲”楊波詳細的回答道。
看到楊波調理分明,宗元方滿意的點頭道:“知閑如此分派,咱家就放心了,這樣吧,島上兵事便委托三位一起勞心,其余雜事便由咱家抗下,比如出面安撫人心,清查將官等,如何?”
三人知道宗元方準備趁亂大發一筆橫財,也不好跟他爭,便點頭同意了。
楊波示意湯寶成,后者會意,遞給小宦官幾封信,宗元方看了看封皮面露喜色,這些都是偽造的書信,有了這些,他心里更加的有底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