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家屯的小旗韓咬兒正在分配軍戶拾掇柴火,遠遠望見一輛馬車停在的路邊,跟著幾個人走了下來。請:。
韓咬兒下意識的站起身,把烏黑的手在屁股上抹了抹,等那些人走得近了,韓咬兒才看清楚,原來是新任的百戶大人到了。
石臼所大致分為韓、姚、胡、劉四大姓,原來的世襲百戶胡前順大人半月前過世了,家境殷實的女婿死活不肯入贅,沒想到卻是便宜了眼前這個年輕人,而一直議論紛紛的百戶大人的位置也終于有了結果,這給見慣了世襲罔替的石臼所軍戶們帶來了新的話題。
韓咬兒倒沒什么怨氣,無論如何這個位置也落不到他頭上,只怕要把其他幾個人鼻子氣歪了吧?想到總旗胡大虎暴怒的樣子,韓咬兒心里就是一陣舒暢。
“大人”韓咬兒神色恭敬的朝這位百戶行了個禮。
“免了”楊波不熟悉官場禮節,胡亂揮了揮手
這就是我治下的人了?楊波看了看這個韓咬兒,大約五十出頭,滿臉烏黑,幾乎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顏色,倒是腰間的通紅的木牌很是顯眼。
“唔,那個誰?”楊波哼哧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說下去了
“小人是毛家屯世襲小旗韓咬兒,愿聽大人差遣”韓咬兒上前一步,稽手見過上司。在毛家屯,百戶就是實打實的土皇帝,韓咬兒可不敢輕慢。之前他與百戶胡大人相處還不錯,只是不知道這個新來的大人為人又是如何?
“啊,你叫韓,韓咬鵝?本官,不對,本大人初來乍到,你先把這里的情況說說吧?”楊波知道小旗是自己手下的當差的,也不和他客氣,可惜才火線當官不久,拿捏腔調還不順暢,說出來結結巴巴的,楊波對自己的表現很不滿意。
這個小旗的名字還真是有趣,咬鵝?你怎么不去咬雞?唔,也許這個小旗有個兄弟叫咬雞也說不定,如果這個小旗的兄弟有很多呢?可能就咬狗咬豬這么一路咬下去了。
韓咬兒有些羨慕的看看跟在楊波身后的幾個家丁,個個精神抖擻,衣著整齊,看來這個百戶大人也是個有來頭。
“不知大人想聽那些?”韓咬兒有些茫然,他還摸不準新百戶的心思道道。
“唔……”楊波指著一群衣著破舊的軍戶說道“他們都在干什么?”
“哦,他們都在煮鹽”韓咬兒巴巴的說道:“毛家屯田地稀少,咳,也別說毛家屯,就是整個石臼所也是如此,當地軍戶大都煮鹽為生……離這里二十里地有個鹽場,千戶所的大人們也是指望著那點鹽過活呢。”
“煮鹽,為生?”楊波有些莫名其妙,他在后世也沒聽說過山東沿海產鹽啊?倒是知道四川一帶鹽井產鹽的典故,再說這里夏季溫度不高,海水含鹽量也不知道高低,這些軍戶伐木煮海,這種低下的效率能產多少鹽?
一路走來,那些稀稀拉拉的軍戶見到兩人,都側立一邊打躬行禮,楊波和藹的朝他們擺擺手,心里默念一句:“同志們辛苦了!”
“記得安東衛立城之初,按屯田制,每屯丁授田二十五畝,歲納栗米三石,征解與衛倉作軍需,這些田都哪里去了?”楊波還記得路上李德興說過的話
韓咬兒搖搖頭,遲疑了片刻才回答道:“衛所的屯田地原額為一千六百六十五頃,坐落在諸城、日照二縣,各有屯名。其中坐落在諸城縣內的原額地一千三百三十七頃五十一畝,屯名有大埠屯、張家屯、毛家屯、孟家屯、監家屯、稍坡屯、福盛屯、曹化屯、梁山屯、吳家屯、蔡家屯、于家屯;坐落在日照境內的原額地三百二十七頃四十八畝,計有斗溝屯、白石屯、趙家屯、朱家屯、豎旗屯等,我毛家屯共有地兩千八百畝地,只是……”
楊波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想必,那些田地都到了別人的手里去了。安東衛三個千戶所,只有石臼所遠離衛城,日子相對前所、左所要差許多。
俗語說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難道這石臼所的人除了煮鹽就沒別的出路了嗎?
韓咬兒見楊波不語,便討好的說道:“大人遠來辛苦,不如去小人家里歇息一陣再說?”
楊波大奇道“我好歹也是六品大員,朝廷居然不給房子住,就是放在,額……也沒這個道理啊?”
韓咬兒打了個趔趄,穩住身形才回到:“原百戶胡大人過世后,因膝下無子,只得一個女兒又遠嫁他方,胡大人身后也留下房屋一間,只是……”
楊波哼了一聲“又給誰占了去啦?”
“總旗胡大虎……”韓咬兒說完,滿懷期待的抬頭望著楊波,沒想到迎接他的是一道冰冷的目光
“咳咳”韓咬兒忙不迭揉了揉眼睛:“大人恕罪,小人這海風吹多了,落下個迎風流淚的毛病……”
見到楊波依然沉默不語,韓咬兒有些心虛,又有些失望說道:“不過我毛家屯下轄的南石臼墩也有幾間空屋,地方也寬敞,不如大人暫時先去那里看看,若是不滿意再做計較?”
“南石臼墩?那里是干什么的?”楊波對此是一無所知。
“南石臼墩是軍墩臺,配有旗、鑼、煙筒,有警必舉,千里之地,瞬息可知,南石臼墩靠近海邊,有大屋八間,原來是作巡查軍士守護墩臺的歇息之所,平時也有個老軍隔幾日去灑掃一番的”
“哦”楊波點點頭,原來就是書上常說的烽火臺,立在海邊而已。
“這里莫非有倭奴常來侵擾?”
韓咬兒搖頭“嘉靖三十一年和三十四年,倭寇曾大舉竄犯我山東沿海一帶,所幸我墩卒英勇,倭寇皆被擊退,后來就沒聽說過了,只是……”
“只是啥?到底是個啥?”
楊波怒了,這個潑皮動不動就來個“只是”,老子問明白了還趕著去住海景房呢,后世都幾萬一平,那還是起步價。
“只是,只是倭奴是沒有了,這幾年海盜卻是愈發多了起來,時不時還上岸侵擾一番……”韓咬兒吞吞吐吐的說道
“海盜?”
楊波頭皮一陣發麻,他腦海浮起了一面黑色畫著骷髏的旗幟,還有蒙著眼睛走跳板的情節。
“這日子沒法過了……”信心滿滿,胸懷大痣的楊大官人哀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