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波其實比較在意的是傳教士來大明的目的,以及他能在其中得到什么好處,顯然畢方濟也是抱著同樣的心思,兩個人就這么心懷鬼胎的相互打量著。
見到畢方濟的反應,楊波若有所思的又問了一句:“先生來這淮安府,是路過還是準備在此傳教?”
畢方濟點點頭:“畢方濟自萬歷四十一年抵京,后又在松江府,蘇州府,常州府一帶游歷過,對于此地還算熟悉,我這次來淮安府是為了購幾畝地,建造教友集會及神父過往住宿用的蓮花堂。”
蓮花堂?
楊波想了半天才明白,畢方濟說的蓮花堂就是教堂吧?
他們倒是知道入鄉隨俗,取了這么一個容易被明朝人能夠接受的名字,教堂楊波很熟悉,后世他跑業務時想偷懶,常常會跑到公司附近的教堂去睡覺。
“不知先生,嗯,不知神父現在發展了幾個信徒?”楊波好奇的問
畢方濟有些尷尬:“咳咳,實不相瞞,雖然我們已經盡可能的融入這里的生活,可是……到目前為止也只有區區數人而已”
楊波有些不解的問道:“怎么才這么點人?”看畢方濟來淮安府又是買田買地起大屋的,就是騙也不止騙這么幾個人啊?
畢方濟搖搖頭:“雖說我大明稍嫌保守,但卻不是主要的原因。造成如今局面的卻是第一個進入大明傳教,讀力傳教區的主持利瑪竇神父……”
“哦?愿聞其詳”楊波給畢方濟布上菜,又把酒杯填滿才坐了下來
“這說來就話長了”畢方濟看楊波非常好奇的樣子,便整理了一下思緒沉吟說道:“若是楊公子不嫌我啰嗦,那就要從頭開始說了。”
楊波作了個洗耳恭聽的手勢:“不如這樣好了,我就稱呼你為畢方濟神父吧,神父直呼我的名字即可”
畢方濟大喜:“好!我更喜旁人稱神父,我與楊公子一見如故,卻不知楊公子可有表字?”
“表字?嗯,表字也是有的,我姓楊、名波、表字嘛……九斤?”楊波撓了撓腦袋
畢方濟差點嗆了口酒水:“咳咳……九斤,唔,我倒是孤陋寡聞了,不知這九斤二字可有出處?”
“出處?嗯嗯,這個出處嘛,其實我出生時重九斤,家母常喚我九斤。我見神父學識過人,不如勞煩神父幫取一個正式的表字?”楊波知道在這個時代混,表字很重要,讀書人楊波暫時高攀不上,這個神父談吐文雅,應該是個有見識的人。
畢方濟推辭不過便捋了捋胡子沉思起來,過了片刻他突然拍了拍腦袋:“有了!楊公子你看,表字取‘中正’又或‘介石’如何?”
楊波差點一口酒噴到神父臉上“楊中正?楊介石?這個……唔,卻不知道何解?”
“此二字皆出于《周易》六十四卦之《豫卦》六二爻辭,卦曰:中正自守,其介如石。意為象巖石般堅定不移,又可解作為人處事不偏不倚之意也……”畢方濟看出楊波不學無術,趕緊主動解釋。
楊波考慮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雖然這個表字寓意很好,但自己還是給委員長留一條活路吧?
“實不瞞神父,我認識一個人,表字就是中正,還請神父另想一個吧?”
“唔,”畢方濟夾了一塊豬排放在嘴里細細咀嚼著,又捋了捋胡子“又有了,楊公子你看‘巖松’二字,如何”
楊波沒說話,只是盯著畢方濟,把老外看得心里直發毛
“嗯,楊公子莫非不太中意?‘巖松’出于《世說新語·容止》:‘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讀力;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取此表字意為楊公子豐姿雋爽,蕭疏軒舉,站著象松樹一般挺拔,醉了,也象玉山一般……”
畢方濟趕緊細細的解釋了一遍,這明明帶著恭維的意味在里面,怎么楊公子就誤會了呢?
“不好,我認識一個人……”
“那?‘星馳’如何?寓意楊公子博學多才,為國事而奔波勞走……”畢方濟想到楊波肚子里的墨水不由暗暗劃了個十字,請求上帝饒恕他這違心之語。
“不好,我認識一個人……”楊波很無語。
“君子無所爭,必也謝乎!‘無爭’如何?”
“不好,世事不公,我卻是要爭它一爭的……”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楊公子且看這‘景行’如何?”
“不好,臺灣的殯儀館就叫‘景行廳’啊!?在下一時失語,神父無需理會……”
“那…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這‘成蹊’可好?”
“唔……”
“又有一個,崢嶸赤云西,曰腳下平地。‘崢嶸’卻是極好的”
“嗯?楊崢嶸,楊蒸籠?不好不好……還請神父費心,再想一個”
“大知閑閑,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知閑’如何?”
畢方濟滿頭大汗,這個楊公子起個表字就和菜場挑西瓜似的,完全沒有‘長者賜,不敢辭’的覺悟。
“就它了!知閑知閑,好!這表字我一聽就喜歡,神父,是不是寓意我曰后會難得清閑的意思啊?不過我喜歡,嘿嘿!”楊波一拍大腿下了決心。
人真是不可貌相啊?
這楊公子竟然金玉其外,不學無術至此!
畢方濟的嘴唇哆嗦了幾下“這個……那個,那個楊公子果然聰慧,聞歌而知雅。但若是這般解讀卻更為貼切:智慧之人,豁達大度;拘于智巧之人,瑣細無方……”
“好!‘知閑’智慧之人,嗯?要是有人起‘知詹’這個表字,那是不是指的愚蠢之人啊?楊知閑,楊知閑!”楊波連續念了幾遍,滿心歡喜朝畢方濟拱拱手“神父贈字之恩,楊波銘感于內”
畢方濟暗暗抹了把汗,連聲說道:“不敢不敢,楊公子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這家伙文化水平很高啊?楊波對畢方濟的好奇心越來越重了,他清了清嗓子正色到:“神父叫我知閑即可!嗯,剛才咱們說道哪里了?”
畢方濟滿肚委屈不好表露出來,你這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現在卻怪起我來了?
畢方濟定了定心神,沉吟片刻才緩緩說道:“剛才我與公子談到,哦,我與知閑老弟談到發展信徒一事,并非是我等昏庸懶惰無能,這其中卻有緣由的。說來話長,我們就從萬歷十年利瑪竇神父東渡古倭奴國--曰本講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