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天上掉餡餅)
一個時辰過去,密室上空翻滾不已的天地元氣,終于轟然消散。
文二太爺原本紅潤的臉色變得蒼白,黯淡無光,額頭大汗淋漓,嘴一張,噴出一口鮮血。
文思遠大吃一驚,疾步上前,扶住了文天,連聲問道:“師父,你怎么樣?不要緊吧!”
文二太爺雙唇緊閉。
“師叔,這……”
文思遠有些慌了手腳,向蕭凡投去求助的目光。
剛才密室之中元氣翻滾反噬的情形,讓文思遠流了一身冷汗。他以前只是聽師父說過,強行窺視天機,會引起天地之力反噬,卻甚少親身經歷。這一回,算是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推演血相,天機反噬之力居然如此之劇。
連師父如此精深的修為,都受傷嘔血。
蕭凡輕輕一擺手,辛琳連忙取出一個羊脂玉瓶,從中倒出一顆“培元丹”。這是蕭凡擬的方子,辛琳以七妙宮妙法親自煉制的丹藥,大補元氣。
蕭凡在止水觀靜養的這些日子,每日里都需要服食三顆,辛琳一直隨身攜帶的。
文思遠連忙接了過去,服侍師父吞下。
文天盤坐吐納,盞茶光景,蒼白的臉色逐漸又浮起紅暈,長長舒了口氣,挺直了身子,說道:“師弟,這培元丹,是你自己煉制的吧?和師父所傳的方子,略有不同。”
蕭凡忙即答道:“確實是我自己擬的方子,略有一點改動。”
“呵呵,這個改動頗有道理,比原來的方子,效果更佳。”
蕭凡說道:“師兄,這個方子已經記載在《術藏》之中,我現在就寫給你吧。”
這也是無極門有別其他傳承的地方,每一位杰出弟子只要有所創新,都會記載在《無極術藏》之中,供所有門人弟子參考研習。不像有的門派,敝帚自珍,每個師父在教徒弟時都留一手,越往后,傳承越是殘缺不全,最終只能沒落下去,泯然于世。
文二太爺也不推辭,點了點頭,說道:“好。待會師弟把方子寫給我,我照單煉制。”
辛琳忍不住問道:“老爺子,推演結果如何?”
她是七妙宮的弟子,卻是不能跟著蕭凡稱呼文二太爺為“師兄”。
文二太爺的神情頓時便凝重起來,輕輕搖頭,雪白的壽眉緊緊擰在一起,半晌方道:“很亂,非常亂……許多細微之處,自相矛盾,渾不可解。”
邊說邊端詳蕭凡的面相。
蕭凡神色鎮定,說道:“請師兄直言相告。”
文二太爺還是沒有急著開口,端詳蕭凡良久,才緩緩說道:“師弟,從你的面相來看,你的陽壽,其實已經終了。”
“啊?”
辛琳和文思遠都是大吃一驚,滿臉疑竇。
這話當真稀奇。
蕭凡不是好好坐在這里么,難道是鬼魂?
蕭凡自己,倒并不如何吃驚。
文二太爺又說道:“剛才推演血相,也印證了這一點。照理,在十天前,乾坤大還丹煉制完畢之后,你的壽數,也應該到了盡頭。天譴之罰,早已降臨。之所以你能堅持下來,有三個方面的原因。”
“愿聞其詳。”
辛琳和文思遠更是豎起了耳朵。
這樣的“奇談怪論”,他們還真是聞所未聞。這話若不是從文天的嘴里說出來,只怕辛琳早已開口呵斥,罵其胡說八道了。
“第一個,是祖德陰功。你的祖上,陰德浩蕩。祖墳風水極佳,可以為你續命。第二個,是你自己行善積下的陰德。我們無極門最要緊的門規,就是行善積德。相士術師,最易泄露天機,五缺三弊犯其一,唯有行善可以化解。以他人應劫,找替死鬼,不過是旁門左道。終有一天,會加倍反噬自身。天道循環,從來都報應不爽。師弟這些年,應該做下不少善事,積了許多陰功。至于這第三點,我也有些費解……”
說到這里,文天伸手拈著自己的白須,雙眉緊蹙,似乎難以索解。
“老爺子,你快說吧……”
辛琳忍不住了,連聲催促。
她本是極為冷淡的性子,但此事關系到蕭凡的生死,卻無論如何都矜持不起來。
文二太爺說道:“在你的血相之中,蘊含著一股極其暴戾的兇煞之氣。照理,這是天譴之力,只會促其速死。但這股兇煞之氣,卻護住了你的壽脈。因何會是這樣,委實難以理解啊……”
蕭凡淡然說道:“師兄,天譴之罰,促人陽壽,只是其一。嚴金山擅改我蕭家祖墳風水,天罰就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必定要遭受三百六十天磨難。”
“難道……”
辛琳一想到嚴金山那副慘狀,禁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花容失色。
難道這兇煞之氣護住蕭凡的壽脈,就是想要讓他也經受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磨難?
文二太爺輕輕點頭,嘆息說道:“師弟,只怕天譴之罰,就是這個樣子的。你原本是天子之命,隱尊之相,無冕之王,富貴而壽考。現如今,天罰降臨,不僅僅是削去你的陽壽那么簡單。這紅塵之世的種種磨難劫苦,你都要去承受。”
“師弟,紅塵大劫啊……”
文天長嘆了一聲,喃喃說道。
無極門第六十四代弟子之中,文天精研“紅塵相”,他說出“紅塵大劫”這四個字來,格外沉重。也許只有他才能清楚地知道,“紅塵大劫”到底要經受多少磨難。
辛琳問道:“紅塵大劫比奪人陽壽還要厲害嗎?”
“不可比,不可比!”
文天連連搖搖頭,說道。
“可是,老爺子,請恕我直言,只要人活著,就會有希望。”
辛琳的俏臉之上,閃過一抹無比倔強的神色。
文天望了她一眼,又搖搖頭,說道:“辛姑娘,這才是紅塵大劫真正的可怕之處。總是會讓你看到希望,當你付出了十二分努力之后,卻發現原先的希望驟然破滅,又將要經歷新的磨難,如此周而復始。比如說,一個癌癥病人,明明是絕癥,但又不會馬上就死,似乎只要治療,就有痊愈的希望。于是就做放療,做化療,做血液透析之類的,吃盡了苦頭,病情卻依舊一天比一天惡化,希望還在,卻一天比一天渺茫。這種連續不斷的煎熬,比死更可怕。而最終,仍然難逃一死。”
“難道就沒有破解之法?”
辛琳俏臉雪白,輕咬嘴唇,低聲問道。
“有!”
老爺子肯定地說道。
辛琳頓時精神一振。
文思遠也豎起了耳朵。
“任何紅塵劫數,都有破解之法。只是小師弟今后要面臨的紅塵劫,實在太多了,一一化解,何其艱難。”
“老爺子,請說得明白點。”
“太具體的,我也說不明白。要是五師弟在這里,那就好了。《無極九相篇》,他精研的是劫苦相。同門師兄弟之中,相人劫苦,他是最精通的。可惜五師弟早已離開師門,自從二十年前一別,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也沒有再聯系過,不知道他現在去了哪里。”
文天又嘆了口氣,連連搖頭,不知道是惋惜,還是懊喪。
“老爺子,你在血相之中,看到什么就說什么吧,總比心中一點底都沒有要好。”
“好。先說壽數。小師弟現在的陽壽,都是‘偷來’的,祖德陰功,誰也不知道在何時耗盡,我推算的結果比較模糊,但最多也就是三五年。至于那股兇煞之氣,能夠護住壽脈到什么時候,更是難以預料。再說病痛。小師弟修煉浩然正氣大成,原本可以說是百病不侵,但現在體內真元枯竭,境界大跌。各種病痛都會襲來,敵人也可能給他造成意想不到的傷害。再說男歡女愛。小師弟本應該婚姻美滿,和辛姑娘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在紅塵大劫之下,你們兩位只怕要好事多磨了。”
辛琳白玉般的俏臉頓時漲得通紅,緊咬下唇,扭過了頭去。
她和蕭凡兩情相悅,彼此都愛在心間,驟然被文二太爺一語道破,畢竟是未婚姑娘,猝不及防,不免嬌羞不已。
“師弟,真正的破解之道,我想,可能只有一條。那就是你坦然歷劫,這紅塵之世,你怕是要走一遭了。如果在歷紅塵劫時,能夠想辦法重新修到天人境,或許這天譴之罰,紅塵大劫,就能破解得了。”
文天眼望蕭凡,鄭重說道。
蕭凡輕輕一笑,說道:“師兄,天下萬物,各有緣法。但逆天改命之事,也不是完全不可為。該面對的,那就坦然去面對好了。迦兒說得對,只要人活著,就有希望。師兄,我還有一事相求。”
“請講!”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可能要找一個清靜的地方,慢慢養傷。多則半年,少則三五個月。這段時間,我想請師兄坐鎮京城。那個隱藏在暗中的對手,終歸要找出來才能令人心安。”
“我也正好有這個想法。師弟在此時離開京城,會讓人生疑。我就去首都住上一段時間,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對我們無極門出手!”
文二太爺微微一笑,說道。
語氣雖然柔和,卻帶著淡淡的傲氣。
黃海文二太爺,還真沒怕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