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2月底。
一個月前,日本華北方面軍為了對抗越來越多的反抗隊伍,對晉察冀抗日根據地進行了一場掃蕩,結果,號稱“名將”的阿部規秀被部隊炸死。雖然這比不上在多次大戰中的損失,但依然讓日本軍隊極其丟臉。
除此之外,北撤的新四軍也在大別山重新站穩了腳跟,開辟大別山抗日根據地。數萬精銳,力量輻射安徽、湖北、河南三省,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長江和淮河流域的戰局。
就是在這樣的局勢中,汪偽zhèngfǔ新任的上海特別市市長周佛海踏進了自己的轄區。
他已經是自汪精衛建立南京偽國民zhèngfǔ之后的第五任上海市市長了。說起來,上海市市長在汪精衛zhèngfǔ中的地位雖然很高,但實在不是一個吉利的位子。第一任市長傅筱庵被自家的廚師砍死;第二任市長因為頻頻發生的刺殺事件辭了職;第三任市長陳公博,是在從香港赴南京的的過程中暫代了一下這個職務。不久就前往南京擔任了汪精衛的立法院院長、軍委會常委、政治訓練部部長、清鄉委員會委員長等職務。之后,上海市長就難選了。好不容易找出了個第四任,曾要在北平一帶搞出過不少風波的殷汝耕,結果同樣因為上海市頻頻發生的刺殺事件,一直躲在南京城沒敢赴任……最后被汪精衛給撤了。而現在,雖然已經經過了一個多月平靜,“南京國民zhèngfǔ”依舊沒幾個人愿意來上海,無奈之下,汪精衛只得將重任加在了自己親信的周佛海身上。
周佛海本來也是不愿意的。他并不在乎上海市長的位子,雖然這個位子確實很重要。可對他來說卻是可有可無。因為,在汪精衛叛變,來到南京組織了偽國民zhèngfǔ之后,他的地位就已經非同小可了。他在這個zhèngfǔ中奪得了偽財政部長、偽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偽zhongyāng政治委員秘書長等要職,不久前,又接連擔任了任偽行政院副院長,偽zhongyāng儲備銀行總裁、偽警政部長、偽清鄉委員會副委員長、偽物資統制審議委員會委員長等職務。可以說,他掌握了汪偽政權的外交、金融、財政、軍事、物資和特務大權,而除此之外。他還直接掌握一支裝備精良、訓練嚴格的偽稅警團。
他是汪偽zhèngfǔ中的第三號人物。而他的地位雖然只在汪精衛和陳公博之下,但汪精衛的偽zhongyāng政權成立時,偽zhèngfǔ中的各院、部、會的漢jiān要員,都是在他筆下提名產生的,偽zhèngfǔ實際上是他炮制而成。他對此十分得意。還曾在日記中說:“國民zhèngfǔ還都,青天白日滿地紅旗重飄揚于石頭城畔,完全系余一人所發起,以后運動亦以余為中心。”他甚至狂稱:“人生有此一段,亦不枉生一世也!”
所以,上海不上海的,他確實不太愿意接手。雖然現在因為某些原因。gqìng方面在上海停止了那種近乎瘋狂的刺殺活動,可他卻知道這個時間只有三個月。憋了三個月,對方如果再動手,肯定會相當瘋狂。說不定還會鬧出許多大事來。這時候接任上海市長。絕不是什么明智的選擇。
可就像汪精衛私底下對他說的,“你不去誰去?誰又能去?”那意思很明顯,你管著南京zhèngfǔ的特務們,連76號都歸你直轄。丁默村和李士群也都是你的手下……現在上海勉強平靜了一段時間,你不再趕緊去把局勢穩定下來。別人會說閑話的。
換言之,周佛海別無選擇。
“頭疼啊。”
雖然已經安靜了一個多月,但上海灘的人們多精啊?才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做賭注。所以,即便周佛海這個汪氏手下的頂級權力人物到了上海,歡迎者依舊寥寥。藤田進等人勉強湊了個還算熱鬧的歡迎儀式,又跟周佛海聊了幾句之后,便借口事務繁忙而各自散去。那匆忙的架勢,讓周佛海不禁感覺這幫家伙是在“逃跑”!
“先生,要不要見見那個人?”身為周佛海直屬的76號的頭目,丁默村沒有讓自己的頂頭上司太過難堪,他一直留到了最后。
“士群走了?”周佛海本來正靠臥在書房的沙發上休息,聽到這話,又慢慢地坐了起來。
“他身上的傷還沒好,我已經讓他回去休息了。”丁默村輕聲答道。
“哼。”周佛海搖了搖頭,“他肯定又以為你要在我面前打他的小報告了?”
“倒是沒說什么,就只是走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不過……我看他也不是很在乎。”丁默村笑道。
“他當然不在乎。”周佛海冷笑,“他最近時常派人去南京活動,還想著當江蘇省主席呢!”
“江蘇省主席?”丁默村一怔,他并不知道這件事。這說明李士群對這件事很重視,或者說……很有把握?不然干嘛弄得這么隱秘,怕被別人知道?
“你不用擔心他。”周佛海自然也看到了丁默村的表現,當即又道:“我已經跟汪先生說了,過幾個月,就讓你提拔你當福利部長,如果有機會的話,說不定還能弄個交通部長當當呢。”
“交通部長?”丁默村再次一愣,接著就是大喜:“多謝先生栽培。”
“不用謝我,你應該感謝汪先生。而且這也是你應得的。”周佛海擺了擺手,又嘆了口氣:“‘gqìng偽zhèngfǔ’在上海搞刺殺恐怖,其行徑令人發指,也讓上海人心浮動。雖然汪先生最近沒少斥責你們,但他還是知道你們的苦處的。來之前就跟我說過,這片地方,如果沒有你丁默村,恐怕還不知道要亂成什么樣呢。”
“多謝汪先生褒獎。其實,李士群也有不少功勞的。”丁默村面帶喜色地說道。
“是有功勞,可他也夠丟人的。”周佛海冷哼一聲,“居然接連被人刺殺了兩次,兩次都差點兒把命丟了……不知道的。還以為76號多么無能,連自己的領導人都護不住呢。”
“其實,他也是有難處……軍統的人沒個定處,連電臺好像都沒動靜,行事更如同天馬行空,毫無軌跡可言。而最主要的,就是他們似乎根本就沒有聯絡人員……”丁默村苦笑著,似乎想為搭檔分說一二。
“沒有聯絡人員,怎么去確定要刺殺誰?又上哪兒了解刺殺對象的活動規律?”周佛海根本就不相信這些。“我知道你是怕這事兒牽聯到你自己。你放心,雖然你也有責任,可汪先生知道你在76號只不過是輔助,李士群才是最主要的那個人……”
“是。”丁默村不說話了。周佛海說中了他的心思。不過他剛才那些話也并非假話。他確實對那群殺手的行事手段感到不可思議。居然到現在為止都沒能找到對方的聯絡方法,這根本就是不可想象。要知道。在對方接連刺殺了幾個重要人物之后,整個上海都動了,甚至連日本人在上海的駐軍都開進了城里……這樣大規模的搜查,別說是幾個人,就是一群蒼蠅都別想輕易地逃脫。可嫌疑人抓了不少,真正要抓的一個都沒抓到。到現在,他們也都不曉得對方到底是通過什么方法相互通信。并且展開刺殺的。而也正是這種未知,他們才會對那群殺手感到害怕……那種感覺,就仿佛多年后的地球人害怕外星人一樣.
“那個人呢?”
“安慰”完丁默村,周佛海又記起了正事兒。
“就在下面。裝成了我的保鏢。”丁默村低聲答道。
“叫他進來。我倒要看看他想說些什么。”周佛海臉色陰沉。
“您稍等,我去叫他。”
“嗯!”
丁默村匆匆地下了樓,周佛海則無聊地拿起了一邊的報紙。而很快,他就被其中一篇報道吸引了注意力……這篇報道說的是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秦局長威嚇土肥原”的事件。說起這件事。周佛海其實也挺為土肥原感到憋屈的。不就是用一個張伯駒換了三個月的安定么?一場交易而己,日本和他們的南京zhèngfǔ算是占盡了便宜。可被gqìng那邊兒一宣傳,普通人都把威名赫赫的土肥原當成土耗子了,以為是個人都能隨便欺負兩下。甚至還有民間傳聞,說這個“秦局長”只是軍統戴笠的副手……因為秦衛沒有戴笠的名聲大么。而一個副手都能把土肥原賢二嚇住,軍統何其厲害?當然,某些報紙也沒忘了攻訐他們的南京zhèngfǔ和日本人狼狽為jiān,猜測張伯駒被綁就是他們自導自演的一出丑劇。
對此,土肥原和中國派遣軍總部都只是斥其為“胡說八道”,其他的什么都沒說。
而各家報紙這樣沸沸揚揚地鬧了大半個月,也把事情攪得越來越玄乎。不過,這一鬧,秦衛的真實身份倒是給那些記者給弄了出來……合著這位居然還是戴笠的頂頭上司。于是,大家越發的來了興趣。從秦衛搞漢語拼音說起,到他被日本人抓住險些喪命,蔣委員長力排眾議努力營救,再到他跟孔祥熙鬧了矛盾,等等!秦衛的名聲也越來越大,人們也終于發現,原來國民zhèngfǔ又出現了一位了不得的高官,而此人躥起速度之快,也堪稱官場傳奇。
這種人總是能吸引人們的好奇心的。
于是,秦衛就成了各家報紙的“常客”,時不時就被拿出來審視一番。
周佛海也看過不少這種報道。當然,他了解的秦衛也比這些報紙要多的多……只是,這一回的報道明顯有些變了味道。不再是先前那種一味的給秦衛捧場,而是轉成了捧蔣介石。報道上說,秦衛原本無名之輩,既非黃埔生,又非浙江人,出仕之前也不過是個書生,可蔣委員長偏偏就要在他被日本人抓住之后,下死力營救。結果,秦衛在此事之后便即入仕,爾后就飛快地躥了起來。而很顯然,秦衛的躥起肯定是有著相當的功勞打底的,不然也不可能只用一封信就嚇得住赫赫有名的土肥原……由此可見,蔣委員長眼光之準,亙古罕見。再聯想一下蔣委員長那些學生,像什么宋希濂、杜聿明、張靈甫、胡鏈、王耀武……哪個不是在戰場上打得日本人叫苦連天,響當當的名將?所以,真正厲害的,還是蔣委員長,而大家在蔣委員長的帶領下,光復華夏指日可待。
“無恥。”
周佛海無比膩歪。這報紙明顯就是在替老蔣張目……那禿頭要是真那么厲害,怎么就被打到gqìng去了?可他也不能否認,這篇報道很能蠱惑人心。尤其是提到的那幾個將領,都是曾經在戰場上取得過相當戰績的。這就給了許多人一種先入為主的感覺:只要是老蔣的學生,就肯定能打。可只要仔細一想就會發現問題,老蔣的學生那么多,怎么就只有這么幾個能打勝仗?
“先生,人來了。”
丁默村推門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個保鏢打扮,一臉絡腮胡子的家伙。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周佛海放下報紙,盯著那人看了一眼,問道。
“軍統特派員徐遠舉,另兼‘神龍小隊’指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