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起來了,你老公是張伯駒!”
秦衛恍然大悟,頓時指著潘妃大叫起來。別的他記不清楚,剛跟顧長鈞聊完《平復帖》,就送了那貨價值上千億的古董珍寶,這個他卻是記得清清楚楚的。他甚至還記得自己知道收藏《平復帖》的是張伯駒之后,還曾打過主意想從對方手里把這件國寶弄過來。不過很可惜,鄭介民告訴他張伯駒那人愛寶成癡,絕不可能為了一點兒錢就把這等珍寶拱手相送,所以才放棄了這個打算。可很顯然,打《平復帖》主意的不只他一個,而且那些人也不像他這樣“君子”!
“誰不曉得潘女士的老公是張伯駒?”傅斯年對秦衛的表現相當氣憤,“現在的問題是,張伯駒被人綁架,下落不明!”
“不是我干的!”秦衛搖頭叫道。
“我說秦衛啊,這種場合就別開玩笑了吧?”葉元龍哭笑不得,“這可是人命關天的時候!”
“活躍一下氣氛嘛。”秦衛“嘻嘻”笑道:“火急火燎的把我叫來,又這么多人都直勾勾地盯著,我有點兒緊張!”
“你緊張?當著蔣委員長也沒見你緊張過。”傅斯年冷哼道。
“那不一樣。蔣委員長哪能跟各位先生相比?他也就是這輩子,在座的可都是要流芳百世的。”秦衛遞過去一副諂媚地笑臉。
“少拍馬屁。”傅斯年顯然沒打算給他好臉,“我知道你有辦法。趕緊想辦法把張先生救出來才是正經。”
“我盡量。”秦衛笑道。
“不是盡量,是要一定。”張伯苓鄭重地說道。
“這個……”秦衛有些為難了。
“張伯駒是當代少有的才子,雖然出身富貴,卻一直醉心于藝術。為了保護那些國寶,他幾乎花掉了自己的全部身家。現在又因為《平復帖》遭難。我等雖然沒有什么能力,但也不能坐視不管。所以才來勞煩秦長官,還望秦長官你……”
張大千嘆了口氣,也加入了勸說的行列。其實現在這個場面本來就是因為他才搞起來的……張伯駒在上海遭難,潘素(潘妃是時人對潘素的稱號)無法可施,四處寫信求援。而潘素雖然只是張伯駒的四姨太,但本身的藝術修養極高,也是一位非常著名的畫家,還時常跟張大千、齊白石等大師筆墨往來。所以,其中一封信就寄給了張大千。張大千當時身在敦煌。并不知道這些,可架不住他前段時間跟甘肅地方政府的一些人鬧了點兒矛盾。當地政府派人在報紙上說他破壞敦煌壁畫,差點兒毀了他的名聲。如果是以前,張大千也就只能認了這筆賬,誰叫他只是個畫家呢?可現在不一樣了。大千先生打電報回重慶,向自己的朋友述說了心中的委屈。不久。段錫朋等人就聯名向甘肅省主席朱紹良提出了抗議。同時,中國空軍還專門撥出一架運輸機蘭州,把張大千在敦煌的一些畫稿運回了重慶家中,還對外宣稱是蔣夫人宋美齡安排的。這一下,甘肅那邊兒消挺了。
西北都以為張大千背后的關系深厚,所以。潘素的信一到,就有人迅速地通知了他。張大千跟潘素是朋友,跟張伯駒同樣交情匪淺,得知這一情況。急忙放下對敦煌壁畫的研究趕了回來。不過他也沒什么好辦法,只能把大家伙兒召集起來商量。可光是幾個文人在那兒商量,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事情也不好辦。最后就打算請秦衛幫忙.而潘素一聽說秦衛是軍統局長,也急急忙忙地從上海繞道香港趕了過來,為此還花了不少錢買飛機票。
“張先生,您別長官長官的叫,在重大我也就是個教授,還是客座的。”秦衛連忙攔著張大千,“張伯駒先生我肯定會救。不過,現在上海局勢極其緊張,軍統在那邊兒的人手也相當不足,我不敢肯定能不能把人救出來。”
“秦長官,”潘素走到秦衛面前輕輕一福,“我知道您是大人物,忙的都是國家大事。本來,拙夫的事情不應該勞煩您的,可……”
“夫人不要這樣說。國家大事再大,也是由一件件小事組成的。何況張伯駒先生的脾氣我也知道,他就算丟了命,也絕不可能交出《平復帖》……我沒猜錯吧?”秦衛笑問道。
“是的。”潘素眼前一亮。她太明白自己丈夫了,為了那些國寶絕對可以不要命。可她對別人說,別人也得相信才成……反正那些綁匪是不可能相信的。可沒想到眼前這個軍統局長卻能一下子就道出丈夫的底限,那豈不是說……這人知道些什么。
“秦衛,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傅斯年也察覺到秦衛話中隱藏的意思,眉頭頓時也是一揚。
“我還真不知道太多,”秦衛苦笑。這事兒他還真知道一些,而且還是顧長鈞安慰他沒能搞到《平復帖》才告訴他的。說張伯駒曾因為《平復帖》被綁,結果最后寧可絕食而死也不交出國寶。綁匪無法,把潘素找來,想讓潘素勸勸他,別要寶不要命。結果潘素來了,張伯駒依舊“死不悔改”,還告訴潘素,要是交出了《平臨帖》,他出去之后也會自殺。就這樣鬧到了最后,綁匪們只得放棄了原本的打算,讓潘素付錢贖人了事兒。可話說回來,知道歸知道,那些綁匪的事情哪個歷史會記載?而且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個謎案,只是有懷疑是日本人或者76號的人干的,沒有任何證據。所以,就算他想救人,也找不到門路。
“不知道太多,就是知道一些……你怎么搞的?就算張伯駒的事比不得國家大事重要,你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綁架吧?”傅斯年對秦衛的回答極不滿意。因為秦衛的話讓他覺得這小子知道有人要綁架張伯駒……明知道壞人要干壞事兒,卻理都不理,這種作為,以他的性格根本就無法接受。
“我也是在他被綁之后才了解到了一些,可根本就不清楚來龍去脈。”秦衛苦笑。“而且我在上海就那么幾個人手,還整天被日本人和76號追緝,就是想幫忙也幫不了啊。”
“他們不是說你當了軍統局長嗎?軍統的勢力不是很大嗎?”
齊白石一直都沒怎么開口,不過七十多歲,都快八十歲的老人家一開口,這壓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自從結交之后,齊白石送過秦衛好些幅畫兒,秦衛拿人手短,更是在這老人家面前站不住腳。所以。見齊白石開口,他當即一縮腦袋,趕忙陪笑:
“齊老,軍統前段時間出了個大叛徒,淪陷區的各級機關差不多都被毀了。損失慘重。所以。不是我不想幫忙,實在是無能為力。”
“叛徒?”齊白石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日本人前段時間在報紙上公布過。不過咱們這邊兒嫌太丟人,就一直瞞著。”秦衛苦笑:“我派去上海的人主要就是找這人算賬的。可惜那家伙鬼得很,以前又專精于暗殺,藏得太嚴實了,一直都沒能找到機會。”
“秦衛你也不要怪孟真(傅斯年)急躁。這件事已經在上海傳開了,影響極大。我們也是擔心張伯駒的安全。他畢竟不像我們這樣孑然一身啊。”葉元龍嘆息道。
“我懂。”秦衛點頭。葉元龍的意思他當然聽得出來……張伯駒因寶遭罪。在座地諸人雖然擔心他的安全,但更多的恐怕還是擔心他手里的那些國寶。不論是《平復帖》,還是《百花圖》、《游春圖》什么的,張伯駒手里的每一樣東西都可說得上是至寶。不然他的藏品也不可能被稱為“天下第一藏”。雖然大家都曉得張伯駒的性子,但誰敢保證沒有萬一?那畢竟只是個文人,落到那些窮兇極惡之徒手里,真遭得住罪么?
“還請秦長官相助!”潘素也在一邊再次求情道。
“我可以幫忙。不過潘女士你要清楚一件事……”秦衛猶豫了一下,鄭重地看著潘素:“張伯駒是‘民國四大公子’之一,名聲極大。所以,我不幫忙,張先生有可能只會受些苦,性命卻無礙;而我幫忙,則有可能會激怒那些綁匪。尤其是外面現在就有傳聞,說下手的是76號和日本人……你不是干我們這行的,可能不太清楚我跟這幫人的恩怨。寺內壽一和土肥原賢二,還有汪精衛和76號的那幫人無不欲殺我而后快。如果知道我出了面,他們說不得就會對張先生下狠手……”
潘素愣了一下。她的圈子跟秦衛相差太遠,自然不太清楚秦衛的底細,可對方的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顯然不是敷衍。畢竟對方是軍統局長,雖然跟傳聞中的戴笠沒法比,說不得就有些她不知道的故事。但這也就是說,請秦衛幫忙,有可能會很快救出張伯駒,但秦衛也有可能會成為張伯駒的催命符……這一刻,她真的有些猶疑不定了。而其他人看著她也都無法開口……畢竟,事涉人家老公的性命,他們都沒有資格做決定。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潘素仿佛是堅定了決心,向秦衛再次一福:
“還是……請秦長官相助。”
“你決定了?”秦衛問道。
“拙夫的脾氣我了解,他肯定不可能獻畫求生。這肯定會激怒賊人。既然如此,還不如請秦長官相助,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潘素道。
“可我已經說了,張先生名氣很大,如果下手的真是76號和日本人,他們也未必會樂意背上一個‘治安不利’的名頭。畢竟上海現在是他們的地盤兒,張先生可能只需要吃些苦頭。”秦衛嚴肅道。
“那您覺得日本人和那些漢奸會有多在乎自己的名聲?”潘素反問。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秦衛苦笑,又長出了口氣:“好吧,我幫你。”
“謝謝秦長官!”潘素大喜。秦衛可是軍統局長,聽身邊這幫人說還是空軍司令,在重慶高層都屬于赫赫有名的實權派,這樣的人愿意幫她的忙,張伯駒被救出來的可能性自然大增。而她也終于理解了重慶文化圈為什么都愿意說“秦教授”的好話,人家這是真的給面子啊。
“徐處長,信你筆用用。”
秦衛顧不得欣賞潘素的喜悅,掃視了一眼眾人這后,看到徐悲鴻上衣口袋里插著兩桿鋼筆,直接就伸過了手去。
“你要干什么?”徐悲鴻一邊遞筆,一邊問道。
“寫封信!”
“信?”
“對,給土肥原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