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春禧從漿洗房調到葉渝身邊后,葉葵只見過她一次。
換了大丫鬟的衣飾后,她的那張臉愈發明媚交艷起來,也怪不得葉渝看著她就失了神。哪怕被父親打罵,日日被生母的淚水洗滌,他也覺得甘之如飴。
然而這世上不是你付出了真心,你就會同樣得到一顆真心。
葉渝對春禧的心乃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春禧對他的那顆卻是誰也說不清楚。
在府中其余人看來,春禧不過就是個不知廉恥努力往上爬的丫鬟罷了。
起碼,在燕草這樣純良的人心里是對春禧不恥的。
所以那一日遇到春禧的時候,燕草同她擦肩而過,故意狠狠地撞了下她的肩膀,將人撞得一個踉蹌。春禧惱怒,卻反又被燕草給狠狠瞪了一眼。
“丁春禧,你是真的不要臉面了?”燕草說這話的時候,雖然帶著鄙夷,但其實更多的卻是疑惑。
她知道葉葵在其中做了些手腳,但是這事若是春禧自己心中沒有什么想法,又如何會變成這樣?
春禧揉著肩膀站直了身子,同樣面露鄙夷地看著春禧,道:“你說我不要臉面,你如今倒是有什么臉面?像只狗似的跟在她身邊,是不是覺得十分逍遙自在?她是不是日日都喂你肉骨頭?”
冷嘲熱諷,說得燕草渾身打顫,上前就要打她。
春禧險險避開,啐了她一口,扭頭跑掉。
一臉不快地回到院子,燕草將事情同葉葵粗粗說了一遍。
葉葵笑著安慰了一番,論口才,燕草哪里會是春禧的對手?那丫頭從小就刁鉆得可怕,先前怕是被她突然回府的事情給弄懵了,如今應當是已經清醒了過來,所以才會舍棄葉蒙選擇了葉渝。
比起年紀尚小的葉蒙,葉渝才是這家中最容易掌控的那人。
原也沒有什么事,可誰知道燕草自那一日回來后卻生起了病。葉葵去看她,她還自嘲是被春禧給硬生生給氣病了的!
見狀,原本十分擔心的葉葵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氣,還能這般說話,起碼說明病得不嚴重。
但盡管不嚴重,葉葵卻仍舊放了她的假,讓她休息去了。
唯一不妙的事是,池婆這段日子的身子是越來越不好。自從葉葵同她相識以來,其實池婆的身子就一直都不大好,這些年時好時不好,反反復復地折騰。
所以葉葵自然也不愿意讓池婆來照顧自己,只讓她呆著休息。本來將池婆帶進葉家,一是為了自己能夠有個助力,二也就是為了讓池婆有個地方可以頤養天年。如今她身子不好,葉葵當然不可能讓她來做那些下人的事。
可明明有這么多仆fù,能用的人卻似乎根本沒有。
碧如如今跟玳瑁一起只負責針線上的事,輕易不得出房門。
她只好提了珍珠上來做二等丫鬟,算是勉強有個趁手的人用。只是珍珠到底年紀小,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進了葉葵的屋子第一日便問起了當初那個負責洗衣,同樣被葉葵提了做二等丫鬟的小丫頭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葉葵神色不變,“哦,她手腳有些不干凈,我已經將她給打發了,興許已經被夫人給發賣了吧。”
珍珠聞言,急忙將粘在梳妝臺上那個鏡匣的目光給收了回來。
葉葵嘆口氣,斜斜臥在榻上,用書遮了臉。
同后世紙張不同的墨水氣味鉆入鼻子,她又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三叔啊三叔,這是徹底地說話不算話,做事沒有時間觀念了呀!
這般過了一日,到了晚間擺飯的時候,珍珠手忙腳亂地給她布著菜,口中道:“二小姐您聽說了嗎?綠枝死了!”
“死了?”一口白飯細細咀嚼軟爛,葉葵面無表情地問道。
珍珠點點頭,一臉張皇:“是啊,聽說是前些日子的板子打得狠了,傷了底子,又沒好藥所以就一命嗚呼了。”說完,她又兀自嘟噥了句,“不過是個辛羅婢,死了也就死了吧。”
葉葵此時已經大抵知道了世人對辛羅婢的看法,知道珍珠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想法,便也只淡淡應了聲,繼續姿態優雅地用飯。
飯用了一半,外面突然來了個丫鬟傳話說有人給二小姐送了信。
葉葵接過來一看,卻是三叔葉崇武寫的,說是明兒給她尋的婢女就該到了。但是從哪里來,又怎么讓人順利入府卻是一句話也沒有提起。葉葵看到信先是一喜,等到看完卻是忍不住呆呆地覺得這個三叔是相當相當的不靠譜啊!
也不知這丫鬟是從哪里尋來的,以他的辦事方式跟效率來看,說不定也是個不靠譜的!
遠在千里之外的白衣少年站在暮色下,驀地打了兩個噴嚏。
一旁的葉崇武得意洋洋地拍拍他的肩膀,道:“讓你不多穿些衣服,這下子知道什么叫冷了吧!”
此時,已是隆冬。
大雪紛飛多日,道路時常泥濘,叫人難以出行。
可葉葵卻還是出了門,只因為葉崇武在信的末尾處寫了一句未時,西街。
既然大家都清楚對方不喜歡自己,葉葵如今亦不高興同賀氏周旋了,尤其是這種顯然會被說道對自己而言卻沒有什么可利用的事情。所以她直接去找了葉老夫人。
陪著抄了一會經,又給不知道掌管什么的菩薩上了香,葉葵告退離去,身邊只帶了個珍珠跟兩個阮媽媽安排的護院。
不過天子腳下,宵小就算有恐怕也不會在青天白日地出現在大街上。但西街人流繁多,有兩個護院跟著總是安心些。葉葵不由得對那個即將出現的婢女多了幾分期待。
到時候,她還需要用什么護院呀!
珍珠不知她心中所想,一路樂得厲害。
見了什么東西都要好奇地同葉葵說道說道,葉葵心不在焉地搭著話,眼睛四處觀察起來。
走到一家銀樓外邊,葉葵驀地停下了腳步。
她想,她大概是已經找到三叔給安排的那個姑娘了!
跪在地上,衣衫襤褸的少女卻有著一雙異常明亮而有神的眼睛。
這樣的眼神,只有對自己極有信心的人才能夠擁有!
葉葵輕笑起來。
一旁的珍珠循著她的視線望去,搖搖頭嘆息道:“好可憐的人。”
葉葵嘴角的笑意愈發大,賣身葬父,也真是虧得三叔想得出來!不過這么一來,她將人帶回家,誰也沒有理由找茬,葉老夫人只怕還會感慨她心地善良。
撥開人群,葉葵走近。
“珍珠,把銀子給這位姑娘。”葉葵今次戴上了面紗,衣飾又俱都是上品,一派富貴姿態。說話間,那種奢貴的靡靡之氣更像是從她的骨子里透出來的一般。
珍珠一怔,突然覺得眼前的二小姐有些陌生,卻仍舊極快地將錢袋從身上掏了出來,取出銀子來丟給了跪著的少女。
衣衫襤褸的少女重重磕頭,不停道謝。
見人已被買下,圍觀眾人自行散去。
葉葵同抬頭的少女目光一觸又分離,心中已是徹底確定。
兩個護院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二小姐出來買脂粉怎地忽然就買下了個人,而且立馬就要打道回府。但小姐既然這般吩咐了,他們自然是照做。
一行人又回到了葉家。
葉葵讓珍珠領著人下去清理一番,自己去將事情稟了葉老夫人。
葉老夫人自然是連連點頭說她做得對,轉身卻讓阮媽媽去查那姑娘的來歷了。
“老夫人,是個秀才的獨養女,母親早逝,好不容易長大成人,秀才爹卻一命嗚呼了。”阮媽媽細細說著。
葉老夫人微微頷首,繼續問:“人品如何可打聽過了?”
阮媽媽道:“鄰里都說是個好姑娘,孝順懂事。”
“那這事就這樣吧。”葉老夫人轉著念珠,閉目小憩。
葉老夫人會派人去調查的事,葉葵早已料到。既然她能料到,那么三叔沒道理蠢到連這也不知道,所以她并沒有再去部署。何況,就算她想要部署,也沒有趁手的人。
等到那姑娘洗過臉,換了衣服重新梳了頭出來,葉葵忍不住在心底贊嘆了一番葉崇武。
完全就同她想象中的人一模一樣啊!
只算得上清秀的面容,有神的眼睛,靈活矯健的手腳,無一不符合她的期待。
“奴婢見過二小姐。”
葉葵笑著點點頭,讓珍珠出去帶上了門,將人領到內室問起話來。
門外珍珠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半響,卻什么也沒有聽見,只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憤憤跺了下腳無奈地守在了門口。
“你本名叫什么?”
“秦桑。”
葉葵一怔,“本名便是這個?”
她狡黠一笑:“主子給奴婢新改的名字。”
秦桑低綠枝——
這是特意合著她身邊的丫鬟取的名字。葉葵驀然察覺出了不對,先不說三叔是否知道她身邊丫鬟的名字,就算知道他也不是會這么細心特地將人取完了名字再送到她手中的。
何況,她方才說了主子。
“你是裴長歌的人?”葉葵眼睛一亮,問道。
秦桑昂頭,正色道:“奴婢如今是二小姐的人了。”
沒有否認,就是肯定。
葉葵心中狠狠將葉崇武咒罵了一番,明明是讓他去尋人,怎么送來的卻是裴長歌的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