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聞言,宋璟冷笑一聲,往後仰靠在太師椅上,望著眼前人的眸中沒有一絲溫度,反問:“這句話該是本宮問你才是。”
當“甯小姐”的流言在京中傳的沸沸揚揚之際,他同樣受到了不少暗地里的嘲笑,只是相比起這些風言風語,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是以他只能忍了。
而還有一個他不得不忍下一切的原因,那就是謠傳中的大多事情都是真正發生過的。
如今,這個謠傳中的主角,連累他沒臉面的罪魁禍首,主動提起了這件事,他倒是想看看這個蠢女人又要作何。
森冷的語氣讓寧秋霜不禁一顫,她小心翼翼地抬頭打量宋璟的神色,卻見這個男人臉上只有嘲弄與不屑。被蔑視的感覺讓她心生不甘與憤怒,然而她沒有如以往那般大吼大叫地吵鬧,而是咬緊唇瓣,低聲道:“殿下,妾身想息事寧人,不想將此事鬧大。”
“哦?”尾音微微上揚,宋璟不掩飾自己語氣里的驚訝。
壓下心頭種種情緒,寧秋霜正了正神色,勇敢抬頭與宋璟對視,不急不緩道:“此事的源頭不過是一個說書先生口中的故事,經由旁人的揣測,才衍生出那些不堪入耳的風言風語,實際上,真正知曉妾身性子的不過是極少數的人。只是悠悠眾口難堵,要想平息謠傳,封住傳播者的口是行不通的。妾身以為,只要妾身展現給所有人一個不同於故事里的三皇子側妃,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眉梢一挑,宋璟哼笑一聲,道:“本宮還以為,你會說出要本宮教訓,或者是殺了那說書先生的話。”
以寧秋霜以往的性子,會這樣說的可能性確實不低。
不得不說,今日的寧秋霜真是讓他吃驚不少。
寧秋霜垂下眼簾,輕聲道:“殺了那說書先生,只會讓旁人以為妾身是畏懼心虛,反而會讓他人對故事中的謠言更深信不疑,妾身不敢妄為。”
宋璟下巴抵在交叉的雙手上,聞言抬了抬雙眉,勾起嘴角,道:“你清楚其中輕重就好,既如此,此事就交由你自己去辦,本宮會派人在暗中助你。”說罷揮揮手,示意寧秋霜退下。
“妾身謝殿下!”寧秋霜眉開眼笑地福身行禮,也不再糾纏,歡歡喜喜地退下了。
望著寧秋霜離去的背影,宋璟微微皺起眉,他才發現今日的寧秋霜不僅性子變得沉靜恭順了,就連衣著打扮都變得清雅淡秀了。
這突然的轉變,不由引人深思,就是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自嘲地哼笑一聲,宋璟不再多想,低頭專心處理事務。
正如寧秋霜所想的,那些四處散播她就是書中“甯小姐”的家夥,對於她并沒有多少了解,所有人不過是憑著臆測在閑磕牙罷了。然,即便如此,寧秋霜跋扈囂張傲慢的性子卻是有不少小姐夫人見識過的,她要“平反”,就不得不下大把的功夫。
“親民”——是寧秋霜計畫中改變旁人心中自己形象的第一步。
於是,在衣食住行方面,她開始盡量簡化,在接人待物方面,也是一視同仁,力求表現出一個和善親切的貴族形象。
還有“良善”、“懲惡揚善”、“與丈夫相敬如賓,恩愛非常”等等計畫,在不否認自己性子囂張跋扈的前提下,偷換概念,將一切都解釋成她只是對某些特定的人囂張,對平民百姓則是親切隨和的。而後,寧秋霜又請求宋璟配合演一場夫妻恩愛的戲碼。
按照自己的計畫一步步地行動,寧秋霜力求顛覆謠傳。
寧秋霜的改造計畫不是一時半會能有成效的,而在她忙著為自己辟謠的同時,顧安年的謠傳已經在人群中銷聲匿跡,而宋祁再次向皇后提起了扶正一事。
這一次,皇后沒有再推三阻四,一口便應下了,還道要親自為宋祁籌備婚禮。
在皇后點頭的第二天,永成帝的圣旨便下到了逸親王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嫻側妃顧氏賢良淑德,溫雅端莊,聰慧大度,實乃京中眾婦典范,堪擔親王妃大任,著——顧氏為逸親王妃,封一品誥命夫人,賜黃金萬兩,擇八月十四吉日吉時行大禮完婚,欽此!”傳旨太監高聲唱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顧安年領著府上一干人等磕頭高呼。
“嫻側妃,接旨吧!”傳旨太監將圣旨交到顧安年手中,臉上帶著笑意,又拱手道:“恭喜娘娘了!”
顧安年清雅一笑,“有勞公公了,還請公公賞臉,進廳喝口茶水,用些點心。”對身側的青蓮使了個眼色,青蓮忙把準備好的一匣子金銀珠寶奉到傳旨太監面前。
傳旨太監見顧安年出手如此大方,心中不由嘆了聲不愧是逸親王府,立即眉開眼笑接過匣子,推辭道:“這不宮中還有事兒呢,老奴謝過娘娘好意了。”
顧安年便客套了兩句,將傳旨公公送出了王府。
王府上下自然又是一番恭賀道喜,顧安年一一打賞了,全府上下喜氣洋洋的。
圣旨下來的時候,宋祁不在府上,回來後舀過圣旨一看,頓時樂開了花,也不在下人面前裝威嚴穩重的樣子了,一整天都是一副笑模樣。
顧安年就稀奇了,這鐵板錚錚的事兒,他也能樂成這樣?一問之下,才知宋祁是因著那成婚的日子高興。她這才反應過來,八月十四是宋祁的二十歲誕辰,是他行冠禮的日子。
一時,也跟著樂呵起來,直道這日子好,雙喜臨門。
下人們又是一番道喜,吉祥話說了一籮筐,宋祁大喜,又大肆打賞一番。
歡喜過一陣,回想起今日出去辦的事,宋祁收斂了神色,遣退下人,拉著顧安年到塌邊坐下,沉聲道:“徐清絮找到了。”
顧安年臉上的笑一僵,微皺起眉,道:“她倒是有些腦子,躲藏了這麼些日子。”
原來送徐清絮離開王府那日,宋祁還派了人暗中監視她,他相信離開王府後,徐清絮會與她背後的勢力碰面,將王府里的情況稟報給主使者。
他沒有直接對徐清絮嚴刑逼供,一是不想打草驚蛇,二是他認為徐清絮并不會供出主謀。
是以他想到了順藤摸瓜。
也正如宋祁所料,那幕後的指使者確實派了人來與徐清絮碰面。只是來的是一群殺手。
這明顯是要殺人滅口,毀滅證據。
暗中監視的暗衛自然不會放任徐清絮被殺,是以便出手相救,也是想趁機舀下殺手,逼問出背後主謀來。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徐清絮會在雙方爭斗之際,趁亂逃之夭夭。
這一逃便就是幾個月,也虧得她隱藏的功力不淺,否則怕是早已成了殺手刀下亡魂。
在莫正德倒臺後,宋祁動用了不少手下勢力,到了如今,才尋到了她的下落。
“你是在何處尋到她的?”顧安年不免有些好奇。
宋祁神秘一笑,眼中還帶了幾分贊賞,笑道:“京城。”
顧安年微微瞠大眼,驚訝過後笑了起來,“果真是個聰明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躲在這京城,一般人確實很難想到。”
“那她現在……”顧安年問,她現在倒是對徐清絮這個女人刮目相看了。
“自然是秘密關押著。”宋祁彎了彎唇角,眼中卻并無幾分笑意。顧安年覺察出了異樣,眼珠一轉,問:“可是問出什麼來了?”
宋祁果真點點頭,深深望了顧安年一眼,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沉重地閉上眼,沉聲道:“徐清絮沒有隱瞞,她都招了,道是……老三和老五都命她在我的藥中下毒。”語氣中是無法抑制的失望低落,明亮有神的桃花眼睜開時,瞬間黯淡不少。
顧安年心中一陣不舍,抿了抿唇角,反手握住他的手,頓了頓,輕聲安慰道:“徐清絮如此簡單便招了,怕是有詐,你不可輕信。”
她是猜測過宋璟和宋瑜是兇手的可能,也打算在查清真相後毫不留情地報復,只是在看到宋祁如此難過後,她忽然有些不忍心了。
不管她有多仇視宋璟和宋瑜,她都不能不顧及宋祁的心情。
嘴角勾起一個苦澀的弧度,宋祁從懷中取出兩封信,苦笑道:“這是徐清絮交給我的,說是老三和老五與她來往的書信,其中一封我認得出是老五的字跡,至於老三,他生性嚴謹,他是找人代筆。”
心頭一震,顧安年微皺起雙眉,道:“你相信徐清絮的話?”
宋祁唏噓一聲,點了點頭,將信扔到一邊,道:“沒有何好懷疑的,我相信他們不會害我的命,但是動些手腳還是會的。”
他心里其實很清楚,徐清絮說的是實話,卻不是全部,背後要害他性命的是另有其人。只是宋璟和宋瑜對他下藥同樣是事實,他無法不在意。
顧安年握緊他的手,沉默良久,渀似下了決心般,嚴肅道:“墨規,我們離開京城吧,我聽你的,不追究了,只要你好好的。”
心底一片柔軟,宋祁將她摟進懷里,含笑頷首道:“好,完婚後就離開。”顧安年在他懷里點頭,雙手回抱住他。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