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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桂峰點點頭:“那怎么不行呢?這兒又不是燕京城,還愁找不到一個人?我給你留點心。那個什么,你們先做著,我給你們做飯去。”
“我幫著您一起吧。”程小溪說道。
“行,你要是閑不住,就給我打個下手吧。”王桂峰說道。
李曉寧也要跟著起身,程小溪卻把李曉寧推到了床上,脫了鞋,又推倒在鋪蓋上說道:“你昨天晚上睡得遲,躺下歇歇吧。能睡一會更好。”說罷,跟著王桂峰出去了。
李曉寧被推倒后,一動不動,沒有調整姿勢。對于村里的事情暫時出現麻木狀態,兩眼似乎瞧著房頂,實際上目光是散的,什么也沒看見。就這樣,不覺便迷糊過去。待程小溪叫醒他時,一看表,已經睡了差不多兩個小時。他忙問:“飯熟了?”
程小溪說:“于四海回家了,王桂峰剛剛偵察到。”
李曉寧趕忙過來和王桂峰核對。王桂峰說:“沒錯,拐過我家院墻,就能看見于選舉的大門。我看見于四海從大門進去了,你快去,肯定能堵在家里。”
李曉寧轉身就走。到于選舉門口,敲了兩下,推門而入。于選舉老伴臉上不無尷尬之色,說道:“曉寧來了,你快坐吧。”
李曉寧說道:“我是望見于四海回家了,就來見見面。”
于選舉老伴不知說啥好。于選舉朝旁邊的屋子喊道:“四海,你曉寧哥來了,快出來見見你。”
李曉寧說:“我進去吧。”說著推開小門進去一看,屋里沒人。原來這兩間屋各有正門,為了方便,中墻又有一個小門相通。李曉寧見沒人,知道從正門走了,便轉身走回來,說道:“里面沒人。”
于選舉說:“他啥時就走了,我們都不知道。”
李曉寧說:“剛走,我從這門進,他從那門出。”
于選舉老伴說:“你快坐下,就在我家吃吧。吃了回去。”
李曉寧說:“飯不吃,吃了這面的,剩下那面的了。我是想見見于四海。既然見不著,我還是回去吧。好,你們忙著吧。”
于四海捉迷藏式的過激舉動,對李曉寧刺激很大,以致使他食欲不振,對王桂峰精心做的飯菜只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王桂峰知道是怎么回事,覺得自己通風報信的時間不對,很是后悔。
何止吃飯?睡覺也受到影響。一向不失眠的李曉寧,晚上幾乎通宵難眠。但他沒有驚動程小溪,他不愿讓她也陪著自己失眠。一直到早晨起床后,才把失眠的情況告訴她。程小溪一聽,說道:“你怎么不作聲?我一點也不知道呀!”
李曉寧說道:“我不想把一個人失眠變成兩個人睡不著覺。”
程小溪說道:“不,你應當告我。你越睡不著,越要胡思亂想,越胡思亂想,越睡不著,惡性循環。這時,最好不要強迫自己睡覺,干脆到外面散散步說說話,感到疲乏了再回家睡,情況會好得多。你為啥一個人默默熬煎?”
李曉寧說道:“剛才我說了,我不想把你也搭上。”
程小溪說道:“瞧你那樣,跟我還分什么彼此。你這樣下去不行的,干脆我們回燕京吧。”
李曉寧問道:“就這么回去?”
程小溪說道:“是啊,不然有什么辦法呢?”
李曉寧語氣十分肯定地說:“不能走!我總得跟于四海見一面,落個心里明白。不然,我回去還會繼續失眠的。”
第二天,李曉寧終于逮住了于四海,因為是當面碰上了,于四海也不再躲避了。于是李曉寧提議一起吃個飯,于四海也點頭答應了。
吃飯地點選在鎮上的沭河大飯店,這也是李曉寧當縣長時候修起來的。進了包間,李曉寧環視室內裝修,十分感慨地說:“這幾年沒什么變化嘛。”
“思想觀念滯后,能有變化才怪了。”于四海頭也不抬地說道。
“哦?你這說法有意思,是誰的思想觀念滯后啊?”李曉寧問道。
“具體講就是郎全德。我不滯后,可有啥用呢?”于四海說道。
李曉寧說道:“具體說說。”
于四海說道:“你在的時候,把縣里的旅游業發展了起來,我也想,我們草橋鎮守著一條沭河,而且我們這一段風光獨特,應當考慮旅游業。具體設想是:把鎮西的那片寬闊的河灘開辟出來,一半是游泳場,一半是其它娛樂體育設施,比如籃球、臺球、錄像廳、射擊場、沙灘排球等等,讓游客來了有個玩處,而且能玩得痛快。同時在鎮口再蓋一座農家樂,解決游客吃、住問題。我估算了一下,大約得五百萬。我找了一位工程師,按我的意圖、設想搞了一份初步設計圖,拿到黨委會上研究。不料郎全德一看,說了聲:‘胡鬧!’就扔到一邊去了。”
李曉寧很有點驚訝,說道:“你是鎮長啊,他怎么是這樣的態度?”
程小溪也說:“是呀,這么狂?”
“狂著哪!”于四海說,“你知道他是誰?他是省委秦副書記的駙馬爺。下海十年,賺錢洗錢兼而有之。該賺的賺夠了,該洗的都洗了,這才回來謀官。謀官本來是小菜一碟,但秦書記剛當省委副書記,不想做的太過分,在他退休以前,郎全德必須到了縣委書記那一格上。按一般的程序,最簡單也得先在縣委副書記的位子上呆個一兩年吧,這樣時間卡死了,他在鎮上只能呆兩三年就得走,因此他急于抓的是見效快的形象工程。這你就明白他為什么會不考慮我們的項目了。至于說話狂,那是特殊背景決定的。縣委書記、縣長見了他,五十米以外就提前朝他笑上了。別人就更不在話下了。全縣上下,只有一個人不怕他,就是我。”
李曉寧聽了頻頻點頭。他明白村里人為什么說到存在的問題時噤若寒蟬了。程小溪朝李曉寧看了一眼,交換了相同的信息。
這時服務員拿來菜單。于四海要李曉寧點菜。李曉寧說:“你才是這里的主人,客隨主便,由你定。但是不要浪費。”
于四海便點了兩個涼菜,四個熱菜。然后說:“曉寧哥不讓鋪張,實際上也沒法鋪張。我現在是失業狀態,沒那個錢。就權當是歡迎曉寧哥和嫂子回村過年的意思吧。”
“不用你掏錢,這頓我請。”李曉寧說道。他是真的有點兒感慨了,于四海也算是當過鎮長的人,一失業,連好點兒的酒席都吃不起,真是清廉到家了。
在上菜期間,主客閑聊,彼此都很坦誠。李曉寧說,他這次下來,遇到一些他壓根兒沒想到的情況,使他百感交集。首先沒想到的是,現在的鎮里和村里和他印象中截然兩樣,使他大吃一驚。他有點奇怪,他調離以后,也不是沒回來過。他沒有發現任何問題,村里也沒有任何人對他說過什么情況!難道自己是聾子、瞎子,什么都聽不到看不見了?
于四海說道:“哥,你真說對了。做了官的人,視力、聽力越來越差,這也是必然的。比如,做鄉鎮級的末品小官時,同農民群眾直接接觸較多,可以看到農村的真實情況,聽到農民的真實聲音,這時他的聽力、視力基本正常。做了七品縣官,離農民群眾有了距離,即使下來,屁股上有秘書、司機,左右有鄉鎮領導陪同,這時就會看不到多少真實情況,聽不到多少真實聲音,他的聽力、視力低下,基本快到失明失聰的地步。官做到地市級,也就是曉寧哥你們這一級,那就完全成了聾子瞎子。你們偶爾也蜻蜓式地下來點點水,有秘書干事跟隨,縣鄉兩級頭頭陪同,前呼后擁,還想聽到看到真實的東西?如果官再大一點,比如省級領導下來,那還了得嗎?秘書班子、新聞記者、保衛人員,加上地縣兩級領導陪同,浩浩蕩蕩,警車開道,老百姓躲閃不及,誰還敢把真話告你?有個故事,哥和嫂子愿意聽嗎?”
程小溪說道:“很想聽。”
于四海說道:“這是一件真事。去年春天,省委秦書記要來咱們縣視察農村工作。省委書記出行,秘書、記者、保衛這一套人馬就不用說了,市里是書記、市長陪同,縣里是書記、縣長陪同,浩浩蕩蕩,那陣勢你可以想像得到。秦書記要到農村看看,縣里安排到草橋鎮,郎全德安排到西集村,并把張富貴家定為秦書記要去視察的農戶。
這張富貴發家致富搞得最好,記者采訪過,上過省報。可這郎全德也太官僚主義了。張富貴這幾年已經走下坡路,他卻一無所知。家里空蕩蕩,連一件像樣的家具和電器都沒有了。郎全德問是怎回事。張富貴說,二兒子成家時,買不起家具和電器,他把自己的全搬去讓年輕人用了。
郎全德急中生智,把自己辦公室的沙發、電視機全搬來武裝張富貴。秦書記到來時,在張富貴家坐了幾分鐘。秦書記坐在沙發上,拍著扶手問:‘真牛皮沙發,多少錢?’郎全德說:‘兩萬多,是吧老徐?’張富貴點頭說是。
秦書記走到路上時,問一位記者:‘假如你家只有十幾萬元,會不會買張富貴那樣的沙發?’記者說:‘秦書記,不會的,沒有幾百萬的家底,誰會把兩萬元坐到屁股下呢?’秦書記聽了,深深地點了兩下頭。秦書記太高興了,除了親眼看了富裕起來的張富貴,還聽了那么多匯報,沿途又看了好多路邊工程、門面項目,于是他回省后,對記者們說了一句話:‘農村形勢的確令人鼓舞!’你看看,秦書記下來一回,聽到的匯報是夸大的注水的成績,看到的純粹是假布置的現場,。可以說沒有一點是真實的,說他是聾子和瞎子,難道過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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