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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大唐還有救嗎?
十六王宅自打落成之后,雖說內中的王孫境遇猶如坐牢,動輒得咎,幾乎是生死榮辱全都操之于天子之手,可無論是從前棣王李琰被巫蠱罪名逼死,還是太子李亨父子三人被殺,又或者是榮王李琬死得不明不白,可至少從未如最近這一個月一般多災多難。先有豐王李珙宅邸內好幾處院落莫名崩塌毀壞,后有太子別院被大火焚毀了將近一半。大清早站在那焦黑廢墟前時,也不知道多少人面色發黑。
盡管崔氏確實犯了眾怒,可這樣肆無忌憚的動作實在是太出格了,今天遭殃的可能是崔氏母子,明天死的就可能是自己
太子別院門外,張良娣幾乎完全把身體的重量壓在了身邊那個婢女的身上,一副搖搖欲墜的架勢,聲音中竟是帶著哭腔:“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廣平王就只有兩個嫡子,一個剛剛被人害死,另外一個竟然又遭人毒手還有崔氏,她一個婦道人家,不過是因為害怕方才去找了杜相國,竟然連她都不放過”
“太子妃,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據說宮中杜少卿會親自帶兵過來戒嚴,同時佐助宗正卿吳王徹查此事。”李靜忠侍立在張良娣身邊,小心翼翼地勸解道,“而且,外頭這人多的地方實在是不安全,想當初永王不就是不知道從弄到了一把弩弓?萬一誰也藏有這樣的利器……”
“就算他有弩弓,總不成還能把這太子別院的人全都殺得于于凈凈”張良娣聲音尖利地嚷嚷了一聲,隨即目光一掃四周圍那些龍子鳳孫,用沙啞難聽的語調咯咯笑道,“我知道,人人都在妒忌已故懿肅太子的兒孫們沾光,可那都是他們的祖父和父親用命換來的再說了,懿肅太子哪怕在追封之前,也是祭告天地名正言順冊立的東宮,怎么就遭人嫉恨了?”
這一次,張良娣話音剛落,便引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懿肅太子固然是名正言順的東宮儲君,可太子妃你別忘了自己當初只不過是一個良娣,要想當太后也麻煩收斂一點,別這么上躥下跳,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在搗鬼崔氏母子是死了,可事情還沒查的水落石出,你就指桑罵槐亂嚷嚷,難不成你以為大家都不知道,最希望她母子二人死的人也有你一個?廣平王乃是懿肅太子長子,而李傀是廣平王嫡長子,要說名正言順,他可比南陽王李還要正得多”
打人不打臉,這話一出,張良娣登時面色鐵青。她循聲望去,卻只見那滿臉譏誚的說話者正是儀王李,登時柳眉倒豎,可卻不敢貿貿然開口譏諷。
如果說張良娣自己挑中的庶次子南陽王李占的是出自東宮,再加上李亨父子三人無辜被殺的光,那么,儀王李同樣也有不可抗拒的優勢。這位曾經在大殿之上得到了李隆基的親口冊封,而且也是現存諸皇子之中最年長的,可他倒霉就倒霉在此事剛一宣布,情勢就急轉直下。先是南陽王李揭出了幽州那場刺殺案,緊跟著杜士儀突然現身,一頓指斥把李隆基給貶了個半死。
于是,每一個人都選擇性遺忘了,儀王李曾經得到天子在眾臣面前金口玉言許封太子。
豐王李珙本也想冷嘲熱諷張良娣兩句,可儀王李既然跳了出來,他就樂得看熱鬧。可誰曾想,儀王李一貫顯得沒什么本事,此刻卻突然猶如瘋狗似的,又咬上了他:“還有豐弟,你借著你家屋宅被毀的事情鬧騰了那么多天,別以為這世界上就沒聰明人了不管真的是天災,還是別人造成的人禍,為什么這么大的變故,你家里偏偏一個人都沒死,就連奴婢也都是好好的?這場禍事分明是你自己設計的,為的只不過是栽贓別人,挑起事端而已”
本來是兩個人之間的爭斗,這一下子就把豐王扯了進來。要說瘋狗,當初屋宅被毀之后,豐王李珙直接堵了太子別院的門口破口大罵,又豈會怕儀王李的這一盆臟水?于是,他立刻破口大罵,言辭之中又捎帶上了武惠妃所出的盛王李琦。盛王李琦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譏。漸漸的,在場王孫無一幸免,竟是混戰一團,就差沒有捋起袖管直接大打出手了。
當宗正卿吳王李祗和京兆少尹宇文審、萬年令崔朋趕到這里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團亂糟糟的一幕。這時候,火已經燒到了廢太子李瑛一脈身上。
平原王李伸把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嗣慶王李俅護在身后,聲色俱厲地說道:“父親和鄂叔光叔全都是冤死的,那時候你們誰曾經說過一句話?如今只因為杜相國一句公道話,你們就連我們兄弟倆都掃了進去,你們虧心不虧心?我今天和四弟就撂一句話在這里,本來我們已經商量過了,能夠為阿爺爭得太子名分就夠了,其他的不爭不搶,可現在你們非要拿一副長輩嘴臉來威逼我們,那就對不住了,我還非爭不可四弟,走,我可不會怕了他們”
見李伸一把拽起李俅就走,吳王李祗終于忍不住了。他重重咳嗽一聲,用最凌厲的口氣說道:“你們到底夠了沒有”
如果換成從前,吳王李祗雖然同樣是親王,但身為吳王李恪的孫子,和天子一系的關系已經很偏遠,誰也不會買他的帳,可因為李祗在河洛一戰親身斷后,是杜士儀救了人,這次杜士儀又親自過府見他,顯見關系非常,皇子皇孫們不得不給李祗一個面子,漸漸安靜了下來。張良娣自忖身為女流,如今又是太子妃,當即快步上前,正想要哭訴自己孤兒寡母遭人欺凌,可她下一刻就發現李祗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異。至少,那絕不是什么憐憫安慰的眼神。
“宇文少尹,把京兆府廨今天拿住的那幾個人押上來”
眾目睽睽之下,幾個被五花大綁成粽子一般的人就被推了上來。見每個人掃了這些人一眼,全都狐疑地看向了自己,李祗便淡淡地說道:“雖說廣平王妃幼子之死還沒來得及查,但既然是杜相國所托,我自然不敢稍有懈怠,早早就派人伏在太子別院左近。我原本只是以防萬一,沒想到在這事情剛剛鬧得沸沸揚揚之際,竟然還有人對廣平王妃母子下手
就在昨天夜里,我派在這里的四個暗樁,一個小心翼翼跟著這撥放火的,到了他們藏身的豐王宅那片崩塌的廢墟,另一個則是在此呼救,希望能夠叫來人幫忙滅火,一個去坊外找人幫忙,一個原地待命。可真是沒想到,跟蹤那些放火的暗樁倒是平安無事,在這呼救的人卻出事了”
聽到這里,看熱鬧的人們發出了一陣大聲喧嘩,可真正的宗室們卻陷入了一片難堪的沉寂。尤其是張良娣那張臉變得一片雪白,這一次是真的得靠著身邊那婢女以及李靜忠的攙扶才能站立得住。而豐王李珙在最初的訝然之后,隨即氣急敗壞地叫道:“吳王,你這是什么意思,誰都知道我暫時借助在棣哥那片老宅,家里頭那片廢墟到現在還沒收拾于凈”
“我只是說在豐王宅那片廢墟抓到的這幾個家伙,并不是說就是你指使。”
吳王李祗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疲憊。他揉了揉眉心,繼而就直截了當地說道:“這幾個人全都尚未審過,我今天帶來,也只不過是想告訴你們這件事,下手的人已經抓了,不要互相疑神疑鬼至于我那個出事的暗樁,我倒要請各位給我一個交待,尤其是太子妃他敲各家的門請求救火,沒人理會也就算了,可據原地待命的那個暗樁說,去呼救的那個人叩太子別院的門呼叫救火沒反應,就攀過了太子別院墻頭,卻就此再也不見蹤影,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張良娣恨不得一頭暈過去,也好避免這千目所視千夫所指的局面。昨晚上崔氏所住的院子著火,她自然是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可別說她對崔氏這個長媳本就不滿,又惱恨崔氏多事地帶著李傀去求見了杜士儀,生怕到時候推舉的時候節外生枝,因此就故意吩咐下頭人各自守住各自的院落,等到火已經燒旺了方才去救火。而李靜忠稟告抓到了一個越墻而入大叫救火的可疑人,她為了避免麻煩,當下就吩咐滅口,誰知道那竟是李祗的人
李靜忠就更加驚惶了。可他終究在宮里浸淫了這么多年,很快就強打精神道:“大王這話我就不明白了。如若大王要保護廣平王妃,知會太子妃即可,何必要這樣折騰守株待兔?昨夜那場大火,太子妃受驚不小,南陽王等也都生怕驚了家眷,不得不先顧著自己的院子,所以救火的動作不免就遲緩了一些。至于各家沒有貿貿然派人出來,還不是因為這段時間出事太多,誰都生怕出手幫忙反而惹上了一身騷,到頭來里外都不是”
被李靜忠這樣一番話連消帶打,登時有很多人反應了過來,立刻叫起了撞天屈,無不是想盡辦法和此事脫開關系。看著這些對皇位卯足了勁,卻在背地里謀算骨肉至親的人,吳王李祗只覺異常心灰意冷。
倘若李隆基退位之后,登基的便是這些宗室中的一個,這個大唐還有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