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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竹翁越看這曲譜越是覺得古怪之極,當下十分技癢,將凌靖邀進了竹舍之內。
進了里面,便見五間小舍出現在眼前,左二右三,均以粗竹子架成,綠竹翁引著凌靖進了右邊的一間竹舍。
進得其中,但見桌椅幾榻,無一而非竹制,墻上懸著一幅墨竹,筆勢縱橫,墨跡淋漓,頗有森森之意,桌上放著一具瑤琴,一管洞簫。
綠竹翁從一把陶茶壺中倒出一碗碧綠清茶,說道:“請用茶。”
凌靖躬身謝過,便見綠竹翁已經坐在了瑤琴前,雙手輕撫,不時又看看曲譜上的調子,開始彈奏起來。
悠揚的琴聲漸漸響起,幽雅而動聽,凌靖一面飲茶,一面聽著這細膩的琴聲,似乎又想起了當日劉正風、曲洋二人慷慨赴死的情景。
但是彈不多久,突然間琴音又高了上去,越響越高,聲音尖銳之極,錚的一聲響,斷了一根琴弦,再高了幾個音,錚的一聲,琴弦又斷了一根。
綠竹翁“咦”的一聲,道:“這琴譜好生古怪,當真令人難以明白。”嘆了一聲,臉上又露出思索之色。
凌靖見綠竹翁如此,也不點明,想必以綠竹翁的音律修養,絕對不難看出,這曲譜對彈琴吹簫之人要求極高,若是火候不夠,實難完整的彈奏出來。
綠竹翁皺眉想了片刻,又拿起桌上的洞簫,道:“小友,我再試試這簫譜。”
這“笑傲江湖曲譜”分為琴譜和簫譜兩部分,綠竹翁在琴譜這里犯了難,一方面只覺這曲譜之精妙,真乃天地之神韻,另一方面又覺得這曲調之難,絕非常人能奏,當真是古怪,古怪之極。
他看了看簫譜隨即又吹奏起來,簫聲傳出,初時悠揚動聽,情致纏綿,但后來簫聲卻越轉越低,幾不可聞,再吹得幾個音簫聲便即啞了,波波波的十分難聽。
綠竹翁嘆了口氣,放下洞簫,說道:“小友這琴譜、簫譜確實極妙,但許多地方卻又似乎是有意強人所難,當真是怪哉怪哉!”
他一邊大嘆怪哉,一邊又對這曲譜愛不釋手的翻看起來,倒是讓凌靖看的有些好笑,不想這綠竹翁竟對這曲譜喜愛至斯。
不過這曲譜凌靖是并未打算過要收回的日后綠竹翁自能時時鉆研,不過今日最緊要的事還是先引出任大小姐,可不能任由這竹翁慨嘆了。
當即便拱手道:“竹翁前輩,晚輩本來對音律是一竅不通,不過也看得出前輩的琴簫之藝比之許多人都要高明的多,如今連前輩也奏不出這曲譜,只怕當世便再無一人能完整的彈奏出來了。”
看了看綠竹翁手上的曲譜,臉上露出可惜之意。
“未必未必!”綠竹翁卻哈哈一笑,道:“小友且稍等,這曲譜雖怪,但卻未必能難得住我姑姑口老蔑匠的琴藝簫藝,比之姑姑可就要差得遠了。”
說了幾句之后,便讓凌靖暫且在此稍后,自己一個人出了竹舍,往左邊的小舍走去。
凌靖心知綠竹翁必定是去請教任大小姐去了一時之間也不怎么著急,過得片刻之后,綠竹翁終于回來,笑道:“小友,我姑姑見了此曲譜十分喜歡,決定親自彈奏一番,小友且跟我來。”
凌靖點點頭,道:“那就有勞竹翁前輩了。”說罷,便跟著綠竹翁去了左邊的竹舍。
進入竹舍之后,但見左邊竹舍內掛著一面竹簾,將一間小舍隔成了兩半,左面的竹簾內隱隱能看到一個人影正坐當中,面前是一張小桌,而右面也是座椅齊備,綠竹翁先招呼凌靖坐下,隨即走到竹簾邊,隔著老遠便躬身道:“姑姑,就是這位小友帶來的曲譜。”
里面的女子輕輕的“嗯”了一聲,并未多說什么,隨即琴音響起,那女子調了調弦,便奏了起來。
初時所奏和綠竹翁相同,到后來越轉越高,那琴韻竟然履險如夷,舉重若輕,毫不費力的便轉了上去。
凌靖雖然早知道這位大小姐琴簫雙絕,但此時聽來,也不免心馳神往,依稀記得便是那天晚上所聽到曲洋所奏的琴韻。
這一曲時而慷慨激昂,時而溫柔雅致,凌靖雖不明樂理,但覺這位任大小姐所奏,和曲洋所奏的曲調雖同,意趣卻大有差別。
這任大小姐所奏的曲調平和中正,令人聽著只覺音樂之美,卻無曲洋所奏熱血如沸的激奮。奏了良久,琴韻漸緩,似乎樂音在不住遠去,倒像奏琴之人走出了數十丈之遙,又走到數里之外,細微幾不可再聞口琴音似止未止之際,卻有一二下極低極細的簫聲在琴音旁響了起來。回旋婉轉,簫聲漸響,恰似吹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簫聲清麗,忽高忽低,忽輕忽響,低到極處之際,幾個盤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雖極低極細,每個音節仍清晰可聞。
漸漸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漸增,先如鳴泉飛濺,繼而如群卉爭艷,花團錦簇,更夾著間關鳥語,彼鳴我和,漸漸的百鳥離去,春殘花落,但聞雨聲蕭蕭,一片凄涼肅殺之象,細雨綿綿,若有若無,終于萬籟俱寂。
簫聲停頓良久,凌靖和綠竹翁這才如夢初醒,凌靖不通琴藝還罷,只覺這琴聲之美,宛如天籟,這曲譜本是稀世遺珍,但任大小姐亦是琴藝絕佳,這才能奏出如此美妙的音樂,就算是目不識丁的普通人,也會不禁沉醉其中。
然綠竹翁本就是琴道高手,如今聽到此曲,臉上竟而也露出了驚嘆之色,顯然這琴音對他也是觸動極深的。
這一曲結束良久之后,方聽一個并不見蒼老的聲音說道:“小友可知這撰曲之人到底是誰?如此高妙的曲譜,實在是世所罕見。”
凌靖聽這任大小姐稱呼自己為小友,心中哭笑不得,這位大小姐也不過才十七八歲罷了,年紀與自己相仿,而且自己又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心中當真覺得好生古怪。
但片刻之后,他還是笑道:“這曲譜本是兩位德高望重的前輩合撰,他們二人一人擅撫琴,一人擅吹簫,這二人結成知交,共撰此曲,可惜遭逢大難,同時逝世。只是晚輩得人所托,務必要為此曲譜找到一個合適的傳人,如果婆婆不覺得唐突的話,晚輩便想將此曲譜贈與婆婆。
“婆婆”二字從他口中說出實在是有些別扭,但如今有求于人,他又不能直接道破任大小姐的身份,只能順著這位大小姐的口吻,繼續裝下去了。
竹簾內的任大小姐輕輕笑了一聲,道:“多謝小友好意,但有道是“無功不受祿。”這曲譜我卻是萬萬受不得的。不過我倒是很好奇,能撰出如此高妙曲譜的人,又會是何方高人?”
見任大小姐推辭,凌靖不禁皺了皺眉,隨即道:“前輩垂詢,自當稟告。撰曲的兩位前輩,一位是劉正風劉師叔,世位是曲洋曲長老。”
任大小姐“啊”的一聲,顯得十分驚異,說道:“原來是他二人。”凌靖心中笑了一聲,道:“前輩認得劉曲二位么?”
任大小姐并未立即答話,沉吟半晌,說道:“劉正風是衡山派中高手,曲洋卻是魔教長老,雙方乃是世仇,如何會合撰此曲?此中原因,令人好生難以索解。”凌靖正愁沒有機會和任大小姐好好拉拉關系,當下便將衡山城之事一一道來,從劉正風金盆洗手說起,再到嵩山派設計阻攔,直至最后講到劉正風、曲洋二人合奏一曲之后,慷慨赴死之時,嘆了一句,道:“兩位前輩的遺愿,便是不希望此曲就此湮沒于世,所以還請婆婆勿要推辭。”
任大小姐在竹簾后面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小友,這曲譜本是稀世珍寶,老身實在是受之有愧,你還是拿回去吧。”
凌靖在心中默默的嘆息了一聲,這曲譜在有識之士眼中,自然是稀世遺珍,但于他來講,卻是毫無用處,而且若是任盈盈不收曲譜,之后的計劃可就無法實行了,當即道:“還請前輩勿要推辭,如能就此了卻了劉、曲二位前輩的遺愿,想必九泉之下,兩位前輩也會為此感到高興的。”
任大小姐聞言嘆息了一聲,沉吟了片刻,終于道:“好吧,如此那便多謝小友了。可是老身不喜歡欠人人情,小友能得此曲譜,想來也是有緣之人。如果小友不嫌棄老身技藝淺bó,不如便留在此地,學一學這琴簫之藝,可好?”
凌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心知這任大小姐是個性子頗為高傲之人,如今平白收了這本絕世的曲譜,自然會感覺欠了自己人情,當即便道:“婆婆琴藝精湛,晚輩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雖然音律這東西他確實沒有什么興趣,但是如今卻不得不借此和任大小姐拉近一些關系,如果太過突兀的提出交易,只會是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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