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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子就沒有平靜的時候，事兒也是接二連三的來。
日頭漸晚，李老頭父子在鋪子里頭打磨那些被混混們甩到地上過的餐盤子，省得客人用起來磨嘴。
因著外邊還有些亮光，鋪子里沒點燈，這鋪門也就沒關。
一下子，鋪子外頭涌進來七八人，都是作家丁打扮。李老頭父子見光亮突的被遮住，又聽聞腳步聲，也就抬起頭來看看。
那七八個家丁是開路的，最后走出個頭發花白的老頭，看著就跟李老頭一般年紀。估著是享足了富貴，這臉上的皺紋倒是不多。身上穿戴的也都是頂好的貨色，一看就曉得是哪家出來的老太爺。
“諸位來是有什么事兒嗎？”李高出聲詢問，眼里帶著一絲防備。他是個當過掌柜的，眼里界自然也比李老頭好，曉得他們是富貴人家出來的，這話問的也是文斯斯的。
不怪李家人跟個驚弓之鳥似的，實在是他們這鄉下來的在這鎮上不好立足。這都鬧兩次了，他們也是有些怕的。
那老太爺雖然看起來不像是找他們麻煩而來的，但帶這么多家丁過來，肯定也沒什么好事。
只見那老太爺聽了李高的話并未作答，先是環視了鋪子里一圈，才緩緩地說道：“找人來的。”
找人？除了怕被找麻煩，李家人更怕的就是被裴家的仇敵找上門來，這一家子來鎮上的初衷可是為了避禍。
“我們這兒住的都是自家人，可沒有是外人。”李老頭放下手里的刨刀，急急的推脫。
他這番做派，倒叫人生疑。
李高忙接了句：“不知老太爺要找什么人啊。我們家近段時日可都沒什么外人來過了。”這話可得問清楚了，也不曉得他要找什么人。不能弄得此地無銀三百里的模樣，別到時候說都說不清。
“那這么說來。你們家是有外人來過的，來的都是什么人啊！”章明皺著眉頭問。這鋪子里頭凈是些飯食味，他是呆不慣的。若不是來尋外孫，他才不會來這些窮地方。
聽著章明算不上好言好語的問話，李家人雖是心頭不喜，可也能理解。有錢人不都是覺得自個高人一等窮得瑟的性子嘛！
李老頭也醒過神來，說道：“就是前段時日我老婆子她娘家的兩個小輩過來住了段時日。”這話李老頭對村人說了數遍，說起來也是順溜的很，看不出有什么作假的地方。
難道這他剛剛是被我剛才的陣勢嚇著了，才急著說沒有的？章明心里頭嘀咕。又疑惑是不是手底下人看錯了。
“章生，你是不是瞧錯了。”章明喚來一個家丁，瞧他的穿著比旁的家丁好上些許。應是管事一類的。
“老太爺，這表少爺每年都來家里住上一趟的，我哪能認錯呢。表少爺倒是長高了，還壯實了不少。”章生可是曉得老太爺在意表少爺的緊，特意拿這事邀功來的。哪能不看仔細了。
章明瞧這章生一口咬定的模樣，而這戶人家又說沒外人來。有些犯難，難不成闖進去搜？這可是有損他們章府的名聲的。
章生怕老太爺覺著他扯了謊，當下扯過李老頭就問：“今兒個中午趙虎在你們鋪子口鬧事的時候，我分明瞧見我們家表少爺替一個小丫頭挨了那混混一巴掌的，你還敢說我們表少爺不在你這兒。”
這替紅豆挨一巴掌的是子望啊。表少爺？李老頭也琢磨出來了，這幫人是找子望來著的。子望是有戶外家在這鎮上，可不是不認了嗎？怎么又找來了？
李老頭不解。李高同樣不解。
“老頭，我問你話呢？”章生見李老頭遲遲不答話，又是盯著他們仔仔細細地打量，當下就心生幾分不耐。
李老頭忖度再三，最終還是開口說：“你們是來找子望的吧。”
“這么說來。子望真的在你這兒，快叫他出來。”章明狂喜。當初他聽了女兒和外孫的死訊可是傷心了好一段時日呢，這聽聞子望還活著的喜訊，他內心是掩不住的激動。
同章明形成鮮明反差的，李老頭神情有些失落。他可是把裴子望當作親孫子養的，這下子人家真正的外祖父找上來了，八成他就得回去了。
“子望，子望。”章明見李老頭那么磨蹭，自個兒就扯開嗓子喊了起來。雖說年紀大了，這嗓門還是響亮的，中氣也是十足的很。
李高不禁好笑，就是他在這鋪子里喊得再響，那后邊的屋里也是聽不大清的。好歹是個一進的屋子，裴子望若是呆在他自個兒屋里，那就更聽不著的。
“我去幫你喊吧。”李高瞧著章明非但沒把裴子望喊出來，倒叫這路上的行人都駐足查看李家鋪子里的情形。他有幾分汗顏，這一日之內受那么大關注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高一邁入后邊屋里，李老太就捉住他的胳膊問：“外頭鬧哄哄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兒？”
李老太也擔心趙虎他們這幫子渾人再來鬧。
“沒什么事兒，是子望的外祖父來了，說要見他。”李高回著李老太的話，尋著裴子望的身影。
“哦，這樣啊。”李老太乍一聞這消息，倒有幾分失神，又打著精神問：“可說要接他回去？”
“沒說呢。”李高其實覺著裴子望是八成要走，瞧那章老太爺的急切勁兒就曉得了。他又怕李老太難過，因此在這事還沒說定前，他揀李老太愛聽的說。
眼光掃過院子一圈，裴子望還正窩著身子，在雞圈里掏雞子呢。
“子望，過來。你外祖父來了，說要見你呢。”李高朝著裴子望那頭高聲喊道。
聲音不低，裴子望聽著了，同樣也有好幾人聽著了。
要走了嗎？紅豆走出房門來看了裴子望一眼，她還真有幾分舍不得他了呢。慢慢的瞧著他脫去大少爺的臭脾氣，爛性子。這人才剛轉好呢，怎么就要走了。
裴子望聽到后也就沒接著掏雞子了，而是朝李高走了過來。
“阿婆，拿著。”裴子望將手中溫溫的雞子遞給李老太，又朝李高看了眼，“大伯咱們過去吧。”
他說不上來是何種心情，他以為章家人不會來了的。
到鋪子里，章明正拉著李老頭問東問西呢，“子望一頓都吃幾碗飯的啊？”“他現在有多高了啊？”“這小子是不是還皮的很啊”
李老頭耐心地回答，倒是對這章明改觀了不少。大家都是疼孫兒的爺爺，本質上都是一樣的。
當章明瞧著躥了個兒，又增了些肉的裴子望出來的時候。渾濁的老眼里都閃著淚水，若不是再人前，他這眼淚怕是就出來了。
有幾個人同他一樣，人至老年，還要遭受喪女之痛。幸好，幸好外孫還活了下來。
“望兒啊。”章明的聲音里都帶著些顫抖，朝著裴子望張開雙臂。
“外祖父。”裴子望朝他撲了過去，這是外祖父，真真實實的外祖父，最疼他的外祖父。終于來接他了嗎？
章明一把將裴子望摟進懷里，嘴里念叨著，“好孩子，好孩子。”
兩人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緒，章明捉著裴子望的肩頭將他拉到眼前來好好打量，還用那雙略有些薄繭子的手替裴子望揩去些淚水。
“怎么才長這么點肉啊？”章明捏了他的小臉一把，不滿意地說道。
“外祖父就想著我胖成豬才高興是吧。”裴子望也破涕而笑，為了長這些肉，他可是吃了不少東西呢。
祖孫倆都默契地沒提那些傷痛的事，開開心心的說著裴子望近來的生活。
“我吃的可好了，一天都要吃以前好幾倍的東西呢。”裴子望回答著章明的話。
聽見外孫這么說，他這才信了李家人沒虧待他外孫。至于那擋巴掌的事，看來就是他外孫英雄救美了。章明早眼尖地看到了躲在門后邊偷聽的紅豆，這小姑娘倒是個頂俊俏的。
李家快餐鋪子在這鎮上也是小有名氣的，章明也是聽底下人提到那么幾回，他倒也相信了裴子望說的東西都很好吃的話。瞧著外孫被養得不錯的模樣，章明瞧李家人的眼光都柔和了些許。
“你爹就將你一人放置在李家嗎？就沒帶幾個伺候的人。”章明倒是對自個兒女婿的手段有幾分佩服，若不是他留了一手，自個兒哪能看到活蹦亂跳的親親外孫啊。
“還有大哥。”裴子望的聲音剎那哀傷了起來，“他被那些騎馬來的人給殺了。”
“唉，可憐了。”章明只嘆了口氣，畢竟裴子望才是他的親外孫，他還有些慶幸出事的不是裴子望。
“怎么也不帶些人伺候啊，穿衣梳頭可會啊。”章明話題一轉，不再說那些事。
裴子望也配合地不提，“原先是不會的，多做幾遍就會了。”
“苦了你這孩子啊。”章明眼里是慢慢的心疼。
“外祖父，我又不是那四五歲的小毛孩了，哪能不學穿衣梳頭啊。”裴子望寬著章明的心道。
“還不到十歲呢，還不是個小毛孩嘛！”章明笑著說道，頓了會兒又同裴子望說，“去收拾收拾，和外祖父一同回家。”
無論是鋪子里的李高父子，還是門后邊躲著偷聽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還是說到了這個事，裴子望會跟他外祖父走嘛？
真的早不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