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干燥的柴草,這救命的湯藥,總不能不熬了吧?
我的視線落在了墻角的木櫥柜上。(最穩定,給力文學網)我上前將櫥柜里的碗筷作料搬到了灶臺上,隨即抓了墻壁上掛著的斧頭,“硁硁”的砍劈起來。
“蘇,蘇先生,你這是在……”一臉詫異的陳嫂走了進來,狐疑的看著我,不明白讓我熬碗湯卻為何要拆人廚房。
我手下沒有停頓,幾斧頭下去,櫥柜上層的木格便斷成幾塊,我撿了木板道:“柴草都是濕的,只能燒這個了。”
陳嫂恍然大悟:“蘇先生想得真周到。”
差不多把一個櫥柜燒了一半,我才將那碗紅糖參湯熬好。將湯藥用陶碗盛了端進臥室,我便聽見外面傳來了朱雀響亮的嘶鳴聲。
我這才想起,外面還一直下著雨,我應該替它找個避雨的地方才對。我將湯藥遞給陳嫂,急急走出門去:“我去把馬牽到屋檐下,馬上就回來。”
張氏手里正忙著,陳嫂便道:“要不就直接牽進屋里來吧。”
“那怎么行,陳夫人還在生產呢。”
待我拎著風燈走出房門,渾身滴水的朱雀竟已站到了屋檐下。我正好奇這家伙是怎么掙脫韁繩跑進屋檐的,黑暗中便傳來一道焦急的聲音:“悅兒,真的是你?你怎么跑來這里了?!”
我這才發現和朱雀一道立在屋檐下的,還有全身濕透連發梢也在滴著水的鄧訓。原來,他也在這里。我心下一暖。
我上前將陳知來私塾求救,我帶穩婆來河崖村接生的事情,簡要的說了一番。
鄧訓急道:“那陳夫人現在情況怎樣了?”
“穩婆正在替她倒轉胎位,估計還要一些時辰。”
鄧訓當即道:“我讓小八送你回城。我留在這里,等陳夫人一誕下孩子。我就將送她們去包頭山安置點。”
我搖頭道:“回不去了,膠河橋已經垮塌了。”
“橋塌了?”鄧訓的一雙劍眉頓時皺起。
“我方才和穩婆剛從石橋上下來,那橋便被河水沖垮了……”
“看來水勢越來越大了,你必須馬上走!我讓小八送你去安置點!”鄧訓一把拉了我的手便往那株大榆樹下走。
“不行,我要等陳夫人生了孩子一起走!”我一把甩開他的手:“是我將穩婆接來的,我若是先去逃命了,她就坐不住了……”
“悅兒,聽話。”鄧訓再次抓緊我的手。
我搖頭道:“只有我留在這里,穩婆才能安心。”
“悅兒!你留在這里,我就沒有辦法安心……”
天地間風雨肆掠。在風燈豆大的光焰下,鄧訓掛滿雨水的臉上,竟流露出幾分哀求之色。
這樣的鄧訓。竟讓我看得有些心痛。我抬手替他抹去眉梢一滴即將墜落的水珠,安慰道:“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嫂子,你怎么來了?!”鄧拓從榆樹下走了過來,一看見我。便是一臉驚奇:“難怪六哥方才說聽見了朱雀的嘶鳴,原來是你。你是擔心我六哥?”
“她帶著穩婆來幫人接生。”鄧訓替我簡短回答后,便又急切問道:“趙述和孫鉞那邊的數據報過來沒有?村民撤離多少了?”
鄧拓道:“差不多有一半了。做了這大半晚上的動員工作,除了那幾戶老頑固,大家也都意識到情勢危機了,惜命的都已帶著一家老小去了包頭山。惜財的都還在打包裝箱……”
“不肯走的是哪幾戶?”
“就是村東頭土坎上的那三戶。他們仗著自家的屋基比別處的高一些,死活不肯收拾東西走人。”
“我去做他們的工作。你給趙述和孫鉞傳話,要他們帶領衙役催促收拾物資的村民趕緊撤離。膠河橋已經垮塌,洪水來勢太猛,這些泥坯屋扛不了不久。”
“好,我馬上就去。”
“等等。你傳了話就帶幾個衙役過來,這幢屋子里還有個難產的婦人。若半個時辰還生不出來,你們就先將她抬去安置點。”
“好。”
“還有。替我照顧好悅兒。”
鄧拓正要走,鄧訓又補充了一句。鄧拓扭頭看了我一眼,鄭重的點了點頭。
我這么大的人了,還是混過軍營的女漢子,哪里還需要人照顧?
看鄧拓匆匆離開,鄧訓又對我道:“答應我,遇事不可逞強。”
我難道逞強過么?但看著表情格外嚴肅的鄧訓,我卻是點了點頭道:“你也一樣。”
鄧訓唇角勾起一絲笑意,他抬手替我將額前的一縷濕發捋到耳后,冰涼的手指在我耳畔略作停留,隨即轉身大步朝村東頭走去了。
返回屋子,張氏和陳嫂正將陳夫人半扶起來,一勺一勺的喂著參湯。
“怎么樣了?”我上前幫忙攙扶著臉色蒼白的陳夫人。
張氏橫袖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水道:“胎位已經倒轉了,現在讓陳夫人服下參湯,稍事休息后再作一次試產。”
待陳夫人喝完湯藥,我又按張氏的吩咐去灶房燒了一鍋熱水。屋里的水已經沒及小腿,那個木柜沒被水浸泡的部分,都已被我燒光了,眼看鍋里的水還差一把火候,我便拿著斧頭去臥室找木料。
卻剛走進臥室,便聽得外面傳來“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屋子都被震得一陣晃動。
“這,這是怎么了?”正躬身替陳夫人按摩肚腹的張氏一臉驚慌的抬起頭來。
我心下一慌,當即道:“我出去看看。”
我一拉開房門,便遇到了帶著一名衙役匆匆趕來的鄧拓。
我急忙問道:“剛才是怎么了?”
“是前面的一幢房屋垮塌了。這泥坯屋一泡水,墻角就軟了,洪水一沖就站不住。我們得趕緊撤離村子!”
“可是,陳夫人還沒生出來啊……”
鄧拓皺眉道:“還要多長時間?”
“等等,我去問問。”
我匆匆跑進里屋詢問張氏:“張嬸,你看這孩子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出來?”
“說不準。我以前接過的難產,有生了兩日才產下的。按理說。陳夫人這也不是頭胎,生起來應該很順利的,這孩子卻是個倔牛脾氣,老不肯出來……”
看著臉色痛楚滿頭大汗的陳夫人,我無奈道:“外面已經有房屋開始倒塌了,我們得馬上離開這里。”
陳嫂頓時焦急道:“外面大風大雨的,這一出去,娘倆還活得出來嗎?”
“不出去,我們都活不出來。”張氏站起身來:“趕緊收拾東西,先撤去安置點。若是老天肯給這條命,這孩子或許能熬到安置點……”
陳嫂還在愣怔間,外面竟又傳來一聲“轟隆隆”的巨響。讓人聽得心驚膽戰。
“必須走了!”張氏說罷,便躬身將木桌上依次排開的接生用具一樣樣往木箱里裝。
陳嫂看了一眼陳夫人,抹了一把眼淚,也開始收拾床頭那些給孩子準備的衣服和襁褓。
我轉身出門對鄧拓道:“大家都在收拾東西,很快就可以走了。陳夫人沒法走路。不知這馬背……”
鄧拓瞥了一眼我手里的斧頭,當即道:“斧頭給我,我把門板拆下抬上!”
用門板抬顯然是上上之選。我將斧頭交給鄧拓,又轉身沖進屋里幫忙收拾東西。
“啊——”
卻正在這緊張關頭,突然傳來陳夫人撕心裂肺般的一聲慘叫。
張氏當即驚道:“咿,孩子的頭出來了!陳夫人。接著使勁兒,快,再加把勁兒……”
“哇……”一聲尖利的哭音在室內響起。
不過剎那間的事情。這孩子竟奇跡般的生了出來。我愣愣看著張氏雙手捧著個哭得渾身通紅的孩子,直覺得不可思議。
“快!蘇先生,將木箱打開,把剪子遞給我!”張氏托著孩子,連同血糊糊的胎盤一道移到了木桌上:“陳妹子。你趕緊打盆熱水來!”
我和陳嫂當即清醒過來,開始手忙腳亂的幫張氏遞東西。
待張氏麻利的剪斷臍帶。用棉線包扎好肚臍,陳嫂便將打來的熱水端了過來,匆忙用布巾擦洗了孩子,剛替孩子穿上棉衣裹好襁褓,那邊鄧拓和衙役便抬著門板走進來了。
“啊,孩子生了?!”鄧拓一臉驚喜。
“這孩子真是欠揍,不挨到最后一刻就不肯落地,真是苦了他娘了!”張氏將包好的孩子遞給我,轉身又埋首替陳夫人做產后的處理。
待張氏處理好后,鄧拓便躬身將陳夫人抱上了一頭搭在木凳上的門板。這邊陳嫂又從屋子里找了兩塊油紙布來替她仔細蓋好。
見張氏將接生用具收好裝入木箱,鄧拓主動接過箱子背上道:“我們走吧。”
陳嫂急道:“等等,我還得給孩子和弟妹找兩身換洗衣裳。”
看陳嫂象個無頭蒼蠅一般在屋子里東翻西找,我便將手里的孩子遞給張氏道:“你們先走一步,我幫她收了東西就來。”
“都什么時候了,還收東西,趕緊走人!”抬著門板的鄧訓急喝道。
“外面雨大風大,沒有身換洗衣裳,母子倆會風寒的。你們先走,我們馬上就來。”
鄧拓看了我一眼,最終抿唇抬著門板走出門去。
見陳嫂埋首在床旁的衣箱里翻找衣物,我幾步走到她身后道:“讓我來。”
陳嫂不明所以的看著我,我一把提起衣箱,在手上一個倒轉,便將滿箱的衣物悉數倒在了床上。
陳嫂看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忙忙將孩子和大人的衣褲各選了兩套,用油紙仔細包好后塞進了布包。我想起陳夫人產后要進補,又跑進廚房,將早先騰櫥柜移出來的兩籃雞蛋提了出來。
待收拾妥當,我便提了風燈催促陳嫂趕緊走人。她回頭在屋子里張望了一圈,抹了把眼淚道:“嗯,走了。”
出門后,我將兩籃雞蛋綁在馬背上,一手牽了朱雀,一手提著風燈,與陳嫂踩著已經深及大腿的洪水,艱難的往村子西北的包頭山走去。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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