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雷雨初歇,整個大楊村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云霧之中。()帶著雨后的清新和微涼,還有滲入肌膚的寒意。
但李半夏此刻的心情卻是極好的,因為就在今早,鄰村的全哥帶來了東山的口信。說他一切安好,讓他們勿念。
那場大雨下了兩天,雨勢漸漸轉小,又下了一天一夜的綿綿小雨,這雨總算是停了。全哥前些日子去鎮上辦事,剛出鎮口,就看到了劉東山進鎮。
想來劉東山很清楚這一場大雨肯定讓家里的女人擔心了,娘或許還好,家里那一位一定會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想到那個情景,劉東山覺得很窩心。
但他顯然是不想讓她擔心的,為了讓他放心,劉東山甚至有想過在鎮上稍作停留,給家里寫封家書,想辦法帶回去。正好遇到了從鎮上回村的全哥,這倒是巧了,讓他幫忙到家里來報個平安。
收到劉東山帶回來的平安,李半夏總算是全然放心了。想到劉東山的體貼還有細心,李半夏又是幸福一笑。
嗯這種感覺,真是好極了。
李半夏享受地呼吸著雨后清新的空氣,雙手撐在背后的凳子上,腳尖翹著,望著遠方被薄霧繚繞的青山。
姐,哥,大舌頭的心情好像好好的樣子劉靈芝杵著下巴,裝成小老頭的樣子道。
還真是耶甜甜也很驚喜地點點頭,瞧她那愜意的樣子,還真是,呵呵不知道的,很懷疑她到底才幾歲。
劉當歸也同意地點點頭,他承認,李半夏這樣子的確不多見。不過,看起來還不錯。
清冷的夜空,隱隱約約出現了幾點繁星。
李半夏吃完飯后,睡不著。干脆到天井里來吹風。下了這么多天的雨,有一點比較好,那就是晚上沒什么蚊子。
這個時候的蚊蟲可厲害了,被它們咬上一口可是疼得緊,雖說李半夏對驅蚊有一套,多半時候也懶得那么麻煩。
雨后朗空,烏云已經散去,月亮已經從云后冒出頭來。
明日會是一個艷陽天。
她也該伸伸懶骨,好好地做點事了。這么長時間,應該已經夠了。而那邊。也已經有動作了不是嗎?
身邊又多了一個人。竟是劉當歸坐了下來。
怎么還不睡?這個小鬼,這么晚還跑出來吹冷風。這風可不是好吹的,她這會兒覺得好冷。
你不也沒睡。還真是劉當歸一貫的說話方式。不管這小子如何變,這別扭的可愛小性子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外面涼。回屋去。
你也回去。
我不回去。
那我也不回去。
那好,你繼續坐著吧。李半夏無奈,坐也行,回屋加件衣服去。
劉當歸沉默了兩秒,忽地起身,進了屋里。果真如李半夏所說,外面披了一件青色的小衫,又重新坐到了李半夏身邊。也學著她的樣,抬頭看天邊那一彎已經破云而出的新月。
你心情很好。古板的語調。低低的語氣,明明是個問句,恁是給他問得沒一點語氣。
李半夏發現,自己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小鬼的別扭小樣子。
的確不錯。
為什么?劉當歸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李半夏的臉。臉上的神情似乎有著疑惑,又有著對已知答案的認知。
不錯就是不錯,有什么為什么?李半夏存心逗逗這個小鬼,如同很多女人的惡趣味一般,總是喜歡逗小孩子,尤其還是可愛的小孩子。
是因為爹爹平安無事?劉當歸認真地問道。
是,是因為你爹爹平安無事。李半夏收起了說笑的心思,心里充滿了感激。這種感激,是從內心發出的慶幸和感謝。
有什么事,能比心愛的人平安無事,更值得人高興和感激的事呢?
在乎一個人,便會無時無刻為他擔心。哪怕知道那些困難于他,并不是多么過不去的坎,還是會忍不住擔心。全心牽掛一個人的感覺,竟是如此奇妙。或許說,人們的感情本就是如此。正是因為擁有這些豐富多彩而又苦痛參半的感情,人生才更加的有滋味,方能體會到生活的美妙。
李半夏的心,一時澄澈如空明,在這樣干凈的夜空下,仿佛能夠清晰地看得見自己以后的未來。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在翠綠蔥蔥的竹林里,在一排掉漆的木椅上,并肩坐著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他們相互依偎、相互攙扶,彼此牽著手,走過這人生最后的一程——
白頭偕老,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字眼。再也沒有什么詞匯,比這個詞還要動人的了。
劉當歸注視著李半夏臉上的神情,她年輕的臉上,煥發著一種他本以為這個年齡臉上不會出現的色彩。
祥和,安寧,對未來生活有著美麗的憧憬并且堅定走下去的執著與勇氣——
這時的李半夏,與那個存心想看他跳腳著急、以逗耍他為樂的大舌頭又是怎樣的不同?
他也不明白,一個人是怎么將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表現在一張臉上的。
小鬼,這么看著我干嘛,我臉上長了花啊?李半夏一下子推開小鬼的頭,被他這么看著,超不自在的。這小鬼的眼睛就像釘子似的,她臉皮就算再厚,也耐不過釘子。
劉當歸有些不自然地撇過頭,臉上有些許地薄紅,囁嚅著道:誰盯著你看了,是你擋了我的視線他才不會承認他剛才是在想琢磨她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呢,從李半夏進入他們的生活后,劉當歸還是第一次想這么清楚地了解一個人,懂得一個人。
或許在很多年后,劉當歸才會承認,他看似倔強冷淡的外表下,其實有著一顆想與李半夏親近的心。李半夏于她,是母親,也是他發自內心尊敬的人。雖然他一直不愿意承認,其實他心里面是很尊敬她的,包括他努力要做的事,也是為了能像她一般,做一個有用的人。
喂——過了一會兒,劉當歸又用胳膊肘頂頂她,問道:上回那位欽差大人叫你去問話,怎么樣。
李半夏撇撇嘴,本來懶得提那事兒,待看見劉當歸想問又不好問的樣兒,呵呵笑了起來。也用胳膊抵抵他,笑得有些不懷好意的道:這么想知道?關心我啊
你這人!劉當歸氣。瞧她得瑟的樣子,還真是火大呢。劉當歸不知是羞的,還是他原本別扭的脾性,臉色騰地乍紅,帶著惱怒看著李半夏。
小鬼這是覺著不好意思呢。
李半夏就開玩笑,平時要是看到劉當歸這么關心她,高興都來不及,哪敢在這小嘴頭上拔毛?只是今著心情出奇的好,這才出言逗他,卻也是見好就收,免得這小鬼頭真的跟她急。
好了好了,跟你開玩笑的,男子漢這么小氣,可不行哦
劉當歸氣鼓著臉,卻也不在跟她置氣了。他是男子漢,才不會讓她說他小氣呢。
若是甜甜在此,望著劉當歸此時的表情,定得驚嘆那么一下子:哎呀她那個聰明的大弟,怎么也被大舌頭專門用來對付家里小笨蛋的、很簡單蹩腳的激將法給激住了呢?
欽差大人喊我去呢,是有幾個問題要問我,也沒什么大事,問完話也就放我回來了。
過了兩天了,忍到這個時候才問,這小鬼的耐心還真不是一點半點的好。
騙人!劉當歸冷冷指出她的謊言,不想說就算了,不要把我當小孩子。
這話聽著是生氣了,劉當歸卻真的沒有生氣,他仍舊坐在李半夏的旁邊,頭都不回一下地說道。
照著他以往的性子,要真是生氣了,他一定轟地站起來就進屋,將他的腦殼對準著別人,以此來表示他對那個人的憤怒和蔑視。
很幸運的,李半夏還沒有嘗到劉當歸的腦殼。
我并未騙你,事實的確是如此。不過那位欽差大人似乎不怎么相信我……
那你……劉當歸抬起頭,冷淡的小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民不與官斗,老百姓最怕的就是當官的,當官的要是懷疑你,你就算是沒麻煩估摸著也能給你整點兒麻煩。況且,他們之所以到現在還能一如往常,沒讓藥堂的事影響,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相信欽差大人會還李半夏一個清白。要是連欽差大人都不能倚靠了,那這事還能仰仗誰?
我相信你,你沒做過,最后一定會沒事的。劉當歸也不知道哪里來的信心,就算現在的局勢不利于李半夏,他還是相信她。
相信她從來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更不會讓他們失望。
相信她能夠如往常一樣,化險為夷。
李半夏頗有些驚喜地點點頭,不顧劉當歸的躲讓,很高興地揉著他的頭發,然后愉悅地看見他規整的頭發被她給揉成了一個華麗的雞窩。
小當歸啊,你這回說對了,相信我,這件事很快就解決了,要不了三天,嗯,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