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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肖將的脾氣很怪,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不但絲毫沒有減小的趨勢,反而還越來越辣。wwW.bXwX.cC新筆下文學[新#筆#下#文#學x.]
尤其對他唯一的徒弟,那可不是一般的嚴格。
那時候,劉東山每日坐在林間,不是做別的,就是在雕刻肖將所交代的那些式樣。他教了他許多的刻法,如深刀與淺刀雕刻,線刻、細刻,還有一些富含特色的通雕(鏤空)。
包括他編織的那些籮筐,細看之下,便會發現這些籮筐的編織紋路有跡可循,雕刻與編織是同一個道理,編織比之雕刻看似是個簡單的東西,沒有什么技巧可言,然而要編出工校最佳又富含設計的籮筐,也是要花一番心思的。
天下籮筐千萬萬,但每一個籮筐背后都凝結著編筐者的思想,這其中有優有劣,有的籮筐數年不磨一篾,依然完好如初。有的籮筐幾個月就散架了,破去當柴燒,或是隨便裝些雜亂玩意兒。最堅固的籮筐,每一根竹篾都發揮它最大的價值,緊緊與其他的枝篾連結在一起,最終像個鐵桶一般堅不可摧。
聽說最高明的編筐師,用編出來的籮筐盛滿水,水不會樓下一滴。
這種高超的技藝,簡直就是讓人望而興嘆!
劉東山就曾經看過肖將雕刻的一件作品,那個時候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巴掌大一塊硯臺之上,竟然羅列著那般多的美妙事物。有群山霧繞、有泉水叮咚、有瓊花異草,有亭臺樓閣,真真一人間仙境。而細致部分的刻畫,精確到一塊山石、亭臺樓閣反翹的檐角,甚至樓宇之上棲息的兩只小鳥,都是生動有趣、逼真動人。
即使一幅巨型的山水畫。做到的也不過如此罷了。若是李半夏在這里,定得感嘆一句,原來古人在一粒米上能刻出幾百個字這種事竟是真的!雖說這事不會有假。還是讓他們這些門外漢大嘆不可思議,直呼不可能。
所以。當李半夏之后得知自己的丈夫也有這項神秘又很拉風的技藝之后,哪里還肯去怪他,直接拉著他表示要見識一番大師的風采了。對于她那完全出乎他預料的反應,劉東山表示很無奈,卻由衷地笑了出來。
看來,他學這項本事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獲。能夠讓她高興,比什么成就還要讓他開懷。
說起肖將。那也是一個神通廣大的人。以前劉東山也聽過別人關于他的種種傳說,心里還有些保留,直到親自和這位古怪大師盲瘦魂過交道之后,才明白有些傳說還是很有可信度的。
在傳說中。這位肖大師,乃是卞國最為神秘莫測的一個人物。神秘到什么程度?劉東山又想起他聽到的那一段關于肖將的描述——
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年齡。
前幾天宛如白發蒼蒼的老翁,這一刻又是風姿卓然的江湖盲俠。一把刻刀,能頃刻間繡出怡人山水,能織就光彩陸離的迷迭人生。
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出身。覓得他的行蹤。
他有時混跡在市井之中,拿破碗乞討。有時前呼后擁,脾氣執拗,食古不化。有的時候在卞國帝宮之內,與皇帝老兒把酒言歡。有時又在低矮棚戶。與蟻獸同居,豬狗同食。
他的一切都是一個個難解的謎團,唯一確定的是——這個人是個盲人!
在聞達卞國的五大硯雕師一出二山三清四水五瘦之中,又以這個肖將的名氣最高。不只是因為他神秘傳奇的一生,津津樂道的無雙巧手,還是因為他那身怪脾氣!
無人能摸準他的脾氣,他因何怒,因何笑,都是那般的匪夷所思。有人說,這是因為和他多舛的身世和經歷有關。
有人說,他曾經愛上了一位姑娘,那位姑娘面其丑,肖將為了與她為伴,甘愿自絕雙目,永遠失去光明。
然而等到他終于以盲人之姿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那個女人卻扯下了臉上丑陋的豬皮,恢復了她原本的迷人容貌,最后與另一個英俊的男子攜手。
又有人說,他有一位哥哥,因為嫉妒他的無雙巧手,在一個月圓之夜毀他雙目。肖將知曉后傷了他的哥哥,從此消失無蹤。
還有人說,他本是卞國先皇的幼子,在宮廷斗爭中遭人暗害,被遣送出宮。
他的身世與他這個人一樣,一樣迷離悱惻,窺不出其中真假。
這些傳說或許大部分是真實的,但有一點,它們都有一個認知上的錯誤:那便是肖將不是一個盲人!
然而這卻又是很容易理解的,正因為肖將一生坎坷,他才扮作盲人尋求一條生路,這不正驗證了那些傳言?
也正是因為他有一段常人沒有經歷過、也想象不到的坎坷人生,在造就了他這么古怪的性格。
劉東山第一天和他學藝的時候,就被這位師父給揍了。沒錯,是揍了,而且是真揍。那日,肖將給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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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刀,又丟給他一塊硯臺,讓他刻個形狀給他看看。他不是真的要看他能刻成什么樣,對于一個剛入門的,他還不會做這種沒必要的事。他要看的就是劉東山腕上的力道、還有持刀的姿勢,一雙手是否穩定,還有他在細節上的處理是否有悟性。
一個簡單的舉動,能讓他看到許多事情。
劉東山雕刻過許多的東西,最常見的便是木頭。他能夠將一塊木頭雕成栩栩如生的人像。雙手干燥而又穩定,耐性一流,讓他一整天抱著一個木像雕刻都沒有問題。
他有著雕刻者的癡,這癡是每一個硯雕師成為大師的前提,也是最重要的因素。
當他完全沉浸在一件事中時,那件事便成為了他的全部。一開始,劉東山還有些緊張,這是他第一次雕刻硯臺,從前他很少碰這種東西。
肖將住在一所簡易的小木屋里。屋里一貧如洗,小偷都嫌他家太窮,從來不來光顧。然而令劉東山訝異的是。就是這樣的一戶人家,幾百兩、幾千兩一塊的硯臺。就像是外面隨便撿來的不值錢的石頭似的,一扔扔一大把。
老人家呆得煩了,價值千金、別人趨之若鶩的一塊上好血硯,他朝空中一扔,砸下一只小鳥,就著火堆便烤著吃了。你說這老頭奇不奇怪?
劉東山有些同情那只小鳥,但又不得不為肖將露出來的這一手目瞪口呆。當一個人的技藝練到爐火純青。當你的一雙手不再是普普通通的一雙手,那許多事也就隨之改變了。
那種速度,那種精確,還有那種力道。簡直就是神乎其技。
然而,當這種神技用來對付你的時候,你再有閑情逸致,也欣賞不起來了。
那塊硯臺,華麗麗地飛到了劉東山的身上。讓他不由一痛。原因是神思不定,精神不專。就這一點,就夠他吃一壺的了。
這老人家,說打就打,一點都不留情。劉東山揉著傷處,見肖將拿了塊硯臺,又要來?當下暗叫不妙,再也不想其他,專心他的雕刻了。
這老人家,還是有些分寸的,劉東山好了傷疤忘了疼,又開始心軟為那位老人家說好話了。
不過這也有些道理,肖將拿硯臺削他,跟扔小鳥不同。小鳥麼,目的就在扔下它,將它烤著吃了。盡管劉東山認為吃這么小的小鳥,簡直就是罪孽,這老頭還吃得可香了。
而且從前到后,都沒有要給他吃一口的意思。
允許他叫他老頭吧,劉東山是個很懂禮數的人,對長輩的也很尊敬。然而面對肖將那副“嘴臉”,和他怪異的舉止,他想老老實實的都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肖將拿硯臺砸他,看似唬人,其實他早就控制好了力道。像他們這種人,就跟那些有經驗的衙役打人板子一般,要疼要唬人,舉止之間的事。有些傷,看似血肉模糊,恐怖得緊,只是一些皮外傷,躺上兩天也就沒事了。而有些傷,看不出什么傷痕,卻疼得人齜牙咧嘴,這是傷到肺腑了,也就是所謂的內傷。
肖將頂多就是要他疼一疼,過上幾個時辰也就沒事了。
可話雖這樣說,也止不住他每天這樣招呼。
以至于有段時間,李半夏看見他身上東一塊西一塊的傷痕,還以為他被人欺負了。嚷著要去給他報仇,好好教訓那些欺負人的人。劉東山找遍了借口,奈何他天生嘴笨,與其要他說謊,還不如多挨老頭子幾硯臺。
他雙腿行動不便,本來他還挺擔心,但沒幾日,肖將就打消了顧慮。他就像那些神秘傳說一樣,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在林間,站在他的身后。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度過,劉東山對硯雕的熱愛也與日俱增,有時他整日坐在林間,雕刻著從肖將那里學來的新刻法。
至于李半夏,雖然也有些奇怪他最近在忙什么,有時在家也翻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但她素來知道劉東山有這方面的興趣與愛好,看到他有喜歡的事情打發時間,高興都來不及,自然不會多想。
再加上她白日在藥廬坐堂,晚上又捧著寶貝醫書研究劉東山腿的醫治之法,這些事自然就沒多加注意了。只是覺得,她家東山的雕刻之術越來越好了,有一種神秘的吸引人的力量。
再就是后來,李半夏前往邊城,一去幾個月,劉東山更是將所有的時間都用在雕刻上。每一件事,都能讓他想到雕刻。看到一件新奇的事物,腦子里就像有一把刻刀,不受控制地雕刻出它的棱角和輪廓。
他從別人那里,聽到了對邊城的印象。邊塞的寒冬,白雪皚皚,凜冽如刀的寒風,詭譎多變的氣候,還有邊疆城外燃起的烽火狼煙。寂寞如雪,天空浩渺,漫天的天地間,他的妻子在輾轉前行——
他將自己全部的思念還有擔憂,寄托于雕刻上。望著硯石之上,那奇特艱險的邊城之景,仿佛由著他陪她走完這一程,盼她早日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