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娘說,媳婦兒不懂事就要好好管管,他答應了。可咋個管法,劉西山則沒了主意。一連兩天,他都在想著這個問題。
馬氏看兒子懂事,便把晚上炒剩下的半塊肉割了一半給了劉西山。“拿回去,給你和山香炒著吃。”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做娘的哪有不疼孩子的。
接下那塊肉,劉西山心里真是說不出來的滋味。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娘待他們,可真夠是掏心窩子的好。
前些日子那邊沒米吃,他送兩升米過去山香都攔著,娘將這事看在眼里,今著嫂子剛掙一點錢,好不容易買了一點肉,也是希望給一家人改善伙食。沒想到娘轉眼間就割給自己一半,這人與人做事,差別咋就那么大呢?
不說娘,就說嫂子。
同樣是做人家媳婦的,娘把肉拿給他的時候,嫂子就站在旁邊。不但沒一點不高興,還說他拿回去給山香補身正好,山香有孕,他在吃的上面得多費點心思,別省錢之類的。
劉西山每聽一句,這臉上就辣一分。無論是娘,大哥,嫂子,對他和山香好得都是沒話講。但凡有點良心的,也不能真的因為分了家就離了心。
經此一事,劉西山就更想勸服山香,對這邊好一點。一家人過日子,何必那么計較得失,開開心心地住在一塊,有好日子大家一塊享、有困難大家就一塊扛過去,這樣不是很好嗎?
望著手上的那塊肉,劉西山想著是否可以對夏山香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興致勃勃地將那塊肉遞到夏山香面前,然后說娘和嫂子對他們怎么好之類的,以為山香會很感動。結果人家看也沒看,就說這塊肉小了。比他們那一頭的要輕得多。
劉西山被她氣得不輕,一句“嫌小,人家就該給你啊?”還了回去,夏山香還不得了了。晚上房都沒讓他進,就讓他睡在隔壁的小房里。
劉西山越想越覺得這樣下去不是一個辦法,以前在沒娶媳婦兒的時候,他就最看不慣那些被媳婦兒呼來喝去的男人。總覺得大老爺們要有大老爺們的面子,喜歡是一回事,疼她是一回事,可就像娘說的。總不能讓她爬到你頭上去,把你壓得死死的。
可結果倒好,自己在別人心中。就成了一個怕媳婦兒的男人,而且還是一特大號怕媳婦兒的。
其實,劉西山有時想想,自己喜歡山香,多讓著她一點沒啥。可他對她的忍讓。讓她變本加厲,對爹娘和大哥都不客氣,沒有個做媳婦做弟妹的樣子,他可就無法接受了。
后來,她又有了他們的娃,自己就更習慣讓著她。這一讓再讓的。她脾氣是越來越大了,他說話也就越來越沒有分量了。
直到今天,他才徹底意識到自己這個軟性子給家里其他人帶來多大的傷害。且不說別人。就說大哥和娘,大哥腿摔斷了,本來就愁苦萬分,山香還在人家傷口上撒鹽。也是她,逼得大哥開口和他們分了家。
他向來認為他和大哥兄弟情深。可在這件事上,不管怎么說。是他對不住大哥。想他們兄弟二人,從小到大在一起吃過多少苦頭,結果鬧成這樣子,想想就覺著難受。
還有娘,多要強的一個人,結果夾在他和山香之間,受了多少氣?以她的脾氣,忍到現在都沒發作,絕大部分還不是因為他這個兒子?
人家對他是好得沒話說,真心的一家人,到了他們這里,事情一樁接著一樁,他現在想想都覺得添堵。
這么一想,劉西山心里漸漸明白了。
這以后,事情該咋辦就咋辦,他們夫妻倆誰說得有理就照誰的辦。分不出誰有理的,商量著辦,反正不能再由著山香在這折騰了。再讓她這么折騰下去,娘和大哥真的不認他這個兒子和弟弟了。
即使他們還認他,他也沒臉見他們,安心受著他們的好和關心。
劉西山是個很有想法的小伙子,又心地善良,也算是有情有義。前些日子犯糊涂,夏山香又來勢洶洶,根本沒給他時間想這些問題。如今看到問題嚴重,也深知自己該拿出一點做丈夫的樣子,當家的“威嚴”來!
可凡事不能操之過急,這村里老人家不也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嘛。要讓山香改掉壞毛病,得一步一步來,否則憑著山香那壞脾氣,藥要下猛了她不得跟你死磕,到時候他一心軟,又前功盡棄了。
于是這一天,劉西山干完自己田里的活后,就扛著鋤頭到這邊田里來了。
夏山香剛站在家門口往田這邊喊了幾句,劉西山沒聽她的,仍然在田里做事。馬氏見了,暗暗給兒子喝彩,心道:好樣的,就該是這樣!弟弟幫大哥和娘的忙是天經地義,哪能被媳婦兒說幾句,就急急跑回家?
夏山香一看這情況,氣上心來。直嚷著今日這西山膽子還真不小,敢把她的話當作耳旁風。好!她既然喊不回來他,她就親自去“請”他。
一陣風般地奔到了田里,站在田埂上,畢竟其他人也都在場,剛開始還是好聲好氣的,喊道:“西山,天都快黑了,你咋還不回家——”
劉西山從田間抬頭,看了看天,“這才半下午,早著呢,急什么急”
夏山香跺跺腳,好啊,跟她裝糊涂是不是?
眼睛一轉,找了個托詞,道:“西山,你回來弄點飯我吃吃,我肚子餓了——”
“中午才剛吃多大一會兒,咋又餓了?”劉西山也不跟她硬來,他明白夏山香的脾氣,要真和她硬來還指不定事情往哪方面發展呢。再說了,她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這要是一不小心兩人發生沖撞,傷著孩子事情可不小。
“你又不是不曉得,人家現如今是兩人吃飯,就算我不吃,肚子里的小的也要吃。”夏山香心想著劉東山最疼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把他/她抬出來,他就算再不愿意回來也會聽她的,回來。
“那就讓銀杏給你做點兒,這么點大的事,還非要我回去,你沒看見我正在忙麼,家里又不是沒人——”劉西山一嗓子喊了回來,接著就扛著鋤頭到下面一個田里去。那個地方離岸上要遠些,人又鉆進了稻田里,夏山香一會兒就看不見人影了。
“西山——西山——你給我回來,你聽到沒有!”夏山香一看這還得了,完全就是不把她的話放在眼里麼,她人都親自過來了,請都請不回去。他前些日子可是一看到自己過來,不用她多說,就曉得扛著鋤頭回去的。
除了隨風擺動的稻葉,茫茫田野之中聽不到一點劉西山的應和聲。
“西山——西山——你聽見沒有,聽見就快給我出來。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自己回去了!”這個自己回去了,后果只有他們彼此清楚。
夏山香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看到劉西山走出來的身影。
其他人也都不作聲,這他們夫妻倆的事情,他們也不好插嘴。更何況,在田里幫幫忙的劉申姜和馬氏,心里都在暗暗高興呢。
瞧她厲害的那樣兒,還真的不記得自己是誰的媳婦了,有她這么跟自己的男人說話的嗎?
西山這時候要真是怕了她,從田里出來,那他們兩老也定得說他幾句。
本來西山不來幫忙,這活也做得完。大媳婦昨兒說了,不讓他們倆老到田里來,這田里的活回頭有專門請的工幫干,他們就不用受這罪了。
他們看閑著也是閑著,再說那請的工明早才能過來做事呢,今天下午他們能做一點就是一點。雖說家里有了點錢,可得省著點花,這一大家子花銷還不小,還得給東山治腿補身呢。
自打半夏帶回銀子,幾個孩子算是快活了。當歸去了學堂,聽說今著就是大考的日子,也不曉得考得咋樣。
甜甜和她姑就呆在家里,一邊做些家務活,一邊照應著東山,活不重,又有兩個人,忙得過來。
還有小歡子,又開始要吃的了。反正現在,生活總算是好了點兒。前些日子,可真是要把一家人逼瘋,一家不管是大的大,還是小的小,齊上陣。那情景,看著真能讓人掬一把淚。
最高興的還是西山,這孩子有長進了,不再是他媳婦兒說什么他就聽什么了。雖然只是個開頭,但是還是讓他們倆老老來安慰。
其實,要不是山香做得太過分,他們兩老當然還是希望他們夫妻和和睦睦、相處融洽。但事情都這樣子了,西山要再不拿個態度出來,真的被他媳婦兒吃定了。
做人家爹娘的,哪有希望自己兒子怕媳婦兒的。這一點對于許多老人家而言,是個忌諱。
“西山——劉西山——好啊,你給我裝聾子是吧,那你今著就別回來了!”夏山香甩下一句話,氣吼吼地甩著胳膊往回趕。
夏山香聲音聽不見后,劉西山才從稻田里伸出腦袋,望著夏山香迅疾離開的身影,目中有著無言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