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半個月又過去了。
田里的稻谷已經成熟了,收割在即。
這段時間,大家伙兒的日子都十分不好過。劉申姜扎提把掙不了錢,就到田里幫忙。稻子在長的同時,草也在長。越是到收割的時候,就越是得當心。眼看就要到手的糧食,在最后可不能功虧一簣。
他一人忙不過來,便把當歸和甜甜都帶到田里,幫助他一起扯草。而家里里里外外包括照顧劉東山,所有的事就都落到了劉銀杏頭上。
有的時候還是忙不過來,李半夏傍晚回來也會扎起褲腿,赤著腳到田里和他們一起去干活。
所有人都卯著一口勁,別管日子多難過,得先把這一年頭的莊稼給收回來。田里的稻子不收回來,那可真是會餓死人的。
事情再多、活再重,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老百姓最怕的就是沒吃的。有了吃的,手頭上拮據一點,那都不怕。
馬氏則把園里的菜摘回來送到鎮上去賣,天一亮就動身,夜晚摸著露水回來。情況好的菜能賣完,情況不好的還剩下一大半。
正如之前所說的,這菜不好賣,別看鎮上有錢人家不少,可買起菜來一點也不干脆。一兩文錢非要和你爭上半天,把你的價錢開得低低的,否則就說不買,一天下來,也掙不回幾個錢。這花在菜園里的工夫,都不值這幾個錢呢。
自家人倒不覺得,這在外場人眼里,都說他們劉家日子難過。也是,有的時候看著他們一家子上到老頭子,下到屁大一點的孩子,都擠在一個田里。那情景想著也怪心酸的。
劉西山抽著空也會過來幫幫忙,只不過山香管得緊,每次他那邊事一忙完,山香就把人給喊回去了。有的時候還親自過來,把人叫回去,西山也是有心無力,沒辦法的事。
馬氏幾次想說說山香,可又一想有啥好說的,說著也不聽,反倒傷了和氣。還是給自己惹氣受,最后干脆來了個眼不見為凈。
日子過得累,好在一家人夠團結。再苦再累也沒有什么。以前馬氏還擔心自己的女兒劉銀杏太過驕氣,吃不下什么苦,沒想到自打她大哥出事,她是越來越懂事。家里什么事都幫著做,也不見她抱怨什么。
馬氏也是老來安慰。這個讓她操了十幾年心的閨女,總算是長大了、懂事了。
但是,繁重的勞務,還是讓這一家人疲憊不堪、身心俱損。現在晚上吃完飯,一家子都沒心納涼,直接躺到床上。剛一躺上就呼呼大睡了。
孩子們懂事,不忍說啥埋怨的話,可是從他們疲累的小臉和委屈的眼神中。還是感受到他們快要堅持不下去的苦痛。
李半夏也覺得這種日子難熬,不知何日才是個頭。尤其是她傍晚在田里干活的時候,路馬子和馬蚊子叮得她腿上左一個大包,右一個大包,她就忍不住想要發牢騷。
當歸有的時候靠在田埂上就開始打盹。差點兒沒栽下去。甜甜手被熱鍋燙得起了泡,都還是要堅持到田里來。爹忙得煙鍋子都不用磕了。實在忍不住,使勁吸兩口就把它收起來,繼續忙活自己的事兒。
看到一家人都這么拼,李半夏就有著無盡的力量和撐下去的勇氣。不為啥,是因為大家都想有個日子過。只要大家有這個心,她相信困難總是會過去的。
又是繁忙的一天。
李半夏拎著自己的一雙鞋子,走到前面的小水塘里洗了洗腳上的泥巴,洗去泥巴和塵污后,拖上鞋子回到了屋里。
她一到家,就開晚飯了。飯桌上,大家伙兒都沒啥精神,一個個暈暈的,不想吃飯只想去睡覺。
喝了兩勺絲瓜湯后,大家才算是恢復了一點食欲,大口大口往嘴里扒著飯。干活的人是最容易餓的,半下午的時候李半夏就聽到甜甜喊餓了,后來大概是累過頭了,反倒不覺得餓了。
吃完飯,也沒人想著再到院子里坐會兒或是走走,直接上床睡去了。
李半夏習慣性的到幾個孩子的房間去看看,她進去的時候,當歸正在洗腳,而甜甜正給當歸剪指甲呢。
經過這幾天的暴曬,倆孩子也都曬黑了,一個個肩膀上和臉上就跟抹了一層亮光光的油似的。
看到李半夏進去,一個個看了過來。
劉靈芝因為小的緣故,沒什么擔子,還是像過去一樣無憂無慮,只是少了哥哥姐姐陪他玩,呆得有點悶。
看到李半夏過來,就撒著腳丫子跑了過來,嘴里還嚷著:“大舌頭過來了大舌頭抱大舌頭唱歌哄我睡覺覺”
這嚷得,快成兒歌了。不過總比一見到她,就嚷著要糖吃好。
李半夏吃力地抱起劉靈芝,轉而又哎喲喲著把他“丟”到了床上,“歡子乖,你自個兒玩吧。我這累了一天,別說抱你了,就是抱個枕頭都抱不動了”
小東西也不鬧,在穿上打了一個滾,又翻了幾個跟頭,玩自個兒的去了。
李半夏活動活動筋骨,在他們的對面坐了下來。這身上其他的地方都還好,就是這一雙膀子,酸疼酸疼的。她看兩個孩子,也是累得緊,沒了平日的跳脫和活躍,看起來呆呆的,像倆小傻瓜。
甜甜看她從進房后一直在捶著她的肩膀,便放下剪刀,走過來道:“你肩膀酸,我給你捶捶。”
說著,便舉著兩個小拳頭在她的肩膀處敲打著。力氣不大不小,敲起來正合適。李半夏是真的很想有個人能給她捶捶肩,不過她也累了一天了,還是一個孩子,她怎忍心這會兒還讓她替自己捶背。
拉下她的小手,李半夏摸了摸孩子被曬得發紅的臉:“行了,你也累了一天,就不用給我捶背了。還不如早點回去睡覺,明著還得起早呢。”若是家里允許,李半夏真不想讓孩子小小年紀就受這些苦。只不過,家里這么個情況,又趕上忙時候,他們爺爺把他們帶到田里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順勢,讓甜甜坐到她旁邊,握著孩子的手。
“這些日子是不是很累?”
甜甜安靜了一兩秒后,才清脆地答道:“大家都很累。”
“有沒有怪過我們?”怪他們,在他們這么小的時候就讓他們承受了過多的重擔和艱辛?
這次甜甜想也不想,“為啥要怪,你們比我們更辛苦!”
就像之前她說的,他們若是有一點點的辦法,也不會讓孩子受這般苦。
看著孩子受苦,是父母、長輩最痛苦的一件事。他們寧愿自己受苦受累,也絕對舍不得讓孩子吃哪怕是一點點的苦——
“好樣的,你們都是好樣的”李半夏目光依次掃過甜甜和劉當歸,她真的很高興,劉東山有兩個這么懂事的孩子。
懂事得讓人心疼——
房里的氣氛變得有點奇怪,就連李半夏都覺得自己剛說的話怪矯情的,忙引開話題。
“你們剛才在干什么?”她好像看到了甜甜在給劉當歸剪指甲。
“我在給弟剪指甲,他指甲老長了,就幫他剪了。”
李半夏逮到機會,笑著糗劉當歸,“當歸這么大了,原來還要姐姐幫著剪指甲啊”
“我才沒有。”劉當歸一眼睇過去,把手背到身后回道。
“也不是啦,是弟反手用剪刀剪指甲不順當,我就幫個忙。看,我的也沒剪……”
甜甜伸出自己的手給李半夏看,果然,她右手指甲確實有點長了。
“我幫你們剪。”李半夏讓劉當歸把剪刀給她,又拉過甜甜的手,開始低著頭給她耐著心地剪指甲。
“你行不行啊,小心一點,別把我的手給剪了……”甜甜想要抗議,眼里流過一抹不自在,又似乎是想掩飾什么。
“喲呵!還不放心?沒事,就剪個指甲,小菜一碟,你就老實地坐著好了。”說完,李半夏就把她的手提高了點,對著燈光,小心地修剪起來。
在李半夏給甜甜剪指甲的時候,甜甜沒事,眼睛就到處亂瞟。正好與看著這邊的劉當歸撞上,彼此對視了一眼,然后看了看李半夏,移開了目光。
“好了。當歸,到你了——”
李半夏放開甜甜的手,對對面的劉當歸招招手道。
“唔唔唔!不用了,我的已經剪過了”
“真的嗎?”
“真的!”回答得異常迅速靈敏,把李半夏驚得是一愣一愣的。這孩子平時問他話,總要想一會兒才回答,今著是咋啦?
和甜甜倆人從當歸房里出來,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里。
“咚”地一聲坐到床上,頭歪到一邊,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劉東山還來不及想點什么,就看到李半夏背對著他朝他勾了勾手指。
“東山,我肩膀好酸喲,你給我捏捏”
劉東山一怔,轉而撐著床坐起來,盡量放輕力道,幫她捏起肩膀來。
“太輕了,重一點點”
劉東山聽她的,捏得重一點。
“往后面去一點,就是脖子的下面,那里最酸了……對對對,就是那里,好舒服……東山,你幫人捏肩真舒服,不輕也不重的,剛剛好……”
劉東山笑了,“你喜歡,那以后我就經常給你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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