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齊眉聽著里屋外有響動,小步小步的慢慢走到門口,拉開一條縫,劉媽媽正在外屋收拾著,背對著她看不見表情。
爬回床榻上,齊眉手敲著床榻,一下一下的極有規律。
外邊門咚咚地敲響,門簾掀開,梨棠走了進來。
齊眉把她叫到身邊。
梨棠素來對齊眉隨便,直接走過來就坐到一旁,齊眉挑了下眉,沒說什么,臉上掛著純真無邪的笑容。
頓了會兒,齊眉脆著聲音道,“今兒一日都沒見著劉媽媽,她是去哪了?”
梨棠翻了翻白眼,把她叫過來就是問這個,“去看她小孫兒了,這會兒已經回來了,若是小姐找劉媽媽,那奴婢去把她叫過來。”
“不必。”齊眉擺擺手,“倒是不知道劉媽媽還有個小孫兒呢,生得好看嗎?和齊眉比的話如何?”
梨棠噗嗤一下笑出聲,這小姐兒看上去軟軟糯糯的年紀又小,本想著她從小在莊子里長大,幾乎是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幾年來見過的人也就她們這幾個奴婢再和大太太。
卻不想已經有了比較的心思。
齊眉好奇的道,“梨棠笑什么?”
“沒什么。”梨棠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劉媽媽的小孫兒去年出去在樹林里玩兒,被野狼給叼走了,劉媽媽一家人找了三天三夜,連一根骨頭都沒尋到,可慘了。”
齊眉嘆了口氣,而后眼眸瞪圓了些,道,“為何我不知這事兒?”
“小姐素來都不愛說話,又總待在屋子里,去年劉媽尋孫兒的那三日,小姐正病得厲害不記得了?”
齊眉搖搖頭,這么遠的事她哪里記得。
拉著梨棠又說了幾句,齊眉愈來愈困,說著話說著話,就坐在床榻上睡著了。
梨棠看了也沒管,本來齊眉就是坐著睡的,她若是躺著睡會一直喘得厲害。
第二日一早,齊眉把子秋叫了過來,問她會不會梳頭,子秋笑著道,“小姐可算是找對人了,奴婢就這個活兒最厲害。”
齊眉甜甜地一笑。
“小姐要梳什么頭?”子秋已經拿起了紅木梳,齊眉坐到銅鏡前。
看著銅鏡里臉色蠟黃的小女娃,齊眉道,“男娃的頭。”
在這個天下,最大的是皇帝;而在朝中,最大的是丞相;在城郊的這座小莊子里,權力最大的看似是齊眉,實則為劉媽媽這個老婦人。
齊眉穿著月牙白的儒衫,靠在外屋門口,劉媽媽正呆坐在前院的田邊,里邊什么也沒種,但劉媽卻看得出神。
“劉媽媽。”齊眉軟軟地喚了聲。
劉媽媽頓了一下,回頭看到門口的小身影,訝異的走了過來,“小姐?”
聲音比以往的要沙啞,眼眶也紅紅的,看來昨兒個哭得厲害,到現在眼睛還是腫的。
齊眉在門后邊捏住鎖把,腦里一刻不停的轉動著,面上帶了著純真笑容。
劉媽媽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齊眉,一身洗得發白的儒衫,平日向來只是一根發帶倌在背后的青絲被一根木簪束于頭頂,眼眸略略彎起瀉出幾分笑意,看著她的眼神頑皮又好氣。
“阿南……”劉媽媽一下子有些失控的蹲下來,一把把齊眉摟到懷里。
“劉媽媽……”齊眉顯得不知所措,被劉媽媽抱得緊緊的,幼小的肩膀濕了一片。
齊眉身子瘦弱得不行,抱在懷里跟紙片一樣,和孫兒阿南不一樣。劉媽媽很快就醒悟過來,放開齊眉。
“老奴只是覺得小姐今兒個這一身打扮像極了我那已故的孫兒阿南,所以一時失禮,還望小姐莫要怪罪。”
若是換了平日,劉媽媽斷不會對她這般客氣,應該說壓根就不會抱她。齊眉等劉媽媽起身,沖她一笑。
劉媽媽心思卻轉了起來,為何五小姐好端端的要扮成這個模樣?聯想起前幾日,劉媽媽面色微h。
齊眉卻拉著她干枯的手,“劉媽媽為何不開心?”
“老奴沒有不開心。”劉媽媽嘴里好似是哄著,眼睛卻盯著齊眉,想要把她看穿。但站在她面前的還是那個照顧了幾年的病殼子小姐,神態之間好似有點兒不同,沒有以前那般死氣沉沉的,面上也總掛起笑容。
這段時日來五小姐確實有些變化,但真真變化在何處,劉媽媽卻說不上來。
小娃子多少都是長得有幾分相似的,五小姐這一打扮,還真的像了她的可憐孫兒。
剛剛的失態也是因為這個,劉媽媽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一沉。
這五小姐年紀小小,又和外間無接觸,自個還以為她是個多么純凈好哄的小姐兒,不想腦子里裝了不少詭計。
劉媽媽暗暗思索著,也沒管齊眉,徑自往廚房走去。
齊眉瞇起眼,看著劉媽媽離開,嘴角一抹笑意浮現。
慢慢地走回里屋,坐在八仙桌旁讓子秋磨墨,迎夏找宣紙,一筆一劃的畫起畫來。
“子秋,你打聽到的事兒都是真的罷?”畫了會兒,齊眉覺得疲累起來,這個身子就是無用,連畫畫兒這樣不費體力的事兒都會讓她覺得難受。
齊眉先把迎夏打發走,再轉頭問著子秋。
“千真萬確。”子秋的語氣十分確定。
齊眉放心的點頭。
算著時間差不多了,齊眉放下筆,拿著宣紙往外邊走去,莊子不大,但走了一圈后齊眉就已經氣喘吁吁,沒有人能比她更痛恨自己這幅羸弱的身子了。若不是屋里這兩個大膽的奴婢,她也不會落得回到陶府后,吃了多少補身子的都效果甚微。更不會在陶府被滅門后,哮喘復發而亡。
后院劉媽媽正在曬著衣裳,齊眉按下心底的情緒,小心翼翼的走到劉媽媽身后,怯怯的道,“劉媽媽。”
“小姐?”劉媽媽訝異身后的聲音,五小姐素來都極少出里屋的,今兒個卻跟外邊有好吃的似的,一個勁的出來。
轉頭看著齊眉還是那身裝扮,劉媽媽心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