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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開席,方夫人領著個年輕的婦人抱著個長得頗為精靈可愛的小哥兒過來,扎著總角辮,還戴著個赤金盤螭長命鎖,向著一眾女眷行禮,想來就是方長史的妾室與那滿周歲的庶子了。
一眾夫人早已備下了周歲禮,笑著夸獎幾句,放在后邊跟著的丫頭端著的盤子里。蘇云自然也是早就準備好了,是個云錦荷包,里面放著數個金錁子和金錠子,雖然俗氣卻也是正合適,不會太過貴重也不會叫人瞧不上,她來時也給蟲娘準備了一個,正好這時候一并給了。
方夫人笑瞇瞇地,瞧也不瞧那盤子里都給了些什么,想來以方家的財勢也不在意這一點,她開口道:“多謝公主殿下,和諸位夫人這般賞面,還破費了,實在是感激不盡,宴席就要開了,快請入席吧。”
正堂那邊的宴席也擺開了,李倓被一眾官員富商請到上席坐下,方刺史陪坐在旁,還請了歌舞伎助興,眾人紛紛向著李倓陪酒,倒把個正主方刺史撇在一旁了,他卻是滿臉笑容,毫不在意。
李倓原本是為了戰報一事才肯來此赴宴,見眾人端著酒盞前來相敬,微微沉了臉,并不起身舉杯,卻是自袖中取出一封戰報放在桌案上,沉聲道:“今日我來,非只是為了府上小公子周歲之喜,更是要請長史及諸位,設法自州府糧倉撥出賑濟糧食到西河,今日送來的戰報,西河已有數十村莊被突厥騎兵劫掠一空,如今天寒地凍,若是不及時送去賑濟糧食,只怕百姓就要受凍挨餓了!”
方長史頗有幾分尷尬,擠出笑來。在旁道:“刺史說的極是,此事自然是要辦的,晚些下官便令他們照刺史吩咐辦好,如今幾位盛情難卻,刺史還是飲盡杯中酒才是。”
李倓看著一臉恭敬地孟司馬幾人,端著杯子望著自己,一時也不好推拒,只得一飲而盡,口中道:“有勞諸位,戰報要緊。莫要耽誤了。”
方長史看著他杯盞中已經空空如也,卻是露了一絲笑,口中應道:“刺史放心。我等必然會照著吩咐早早處置妥當。”卻又向席上另外幾人遞了個眼色,讓他們上前來敬酒。
李倓的酒量并不差,平日里也甚少有吃醉的時候,他素來自控,從不會好酒貪杯。讓自己醉倒誤了事,此次也是如此,雖然吃了幾杯,卻還是有數的。只是這酒卻不似平日的吃的那般,明明是十分清淡的酒意,卻是一杯下腹便已是有些暈暈沉沉。渾身慢慢沒了力氣,他不由地搖搖頭,思緒遲緩疑惑地思量著。難不成是不勝酒力,便要醉倒了?朦朧中,他下意識看了一眼一旁坐著的方世同,正望著自己,眼里的打探和得意沒來及掩飾住。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卻是搖搖晃晃倒在案幾上。
“刺史大人?刺史大人?”方長史見他趴在案幾上。忙上前來輕輕喚著,案幾上的李倓卻是全無反應,顯然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
方長史這才笑著抬頭與席上眾人道:“看來刺史大人不勝酒力,已經醉倒了,我這就讓人扶了他下去歇息片刻,諸位請自便。”說著向著堂中歌舞不休的舞伎拍拍人,只見她們都退到席上陪著眾人吃酒說笑起來。
方長史這才向著后面伺候的仆從低聲吩咐幾句,讓他們攙起完全不省人事的李倓,自己跟著向著堂外走去。
內堂這邊,一道道珍饈佳肴送上來,女眷們說說笑笑,卻是時不時有人瞟一眼上席端坐的蟲娘,還有一旁與方夫人說著話的蘇云。雖然先前這些并州城里的官家女眷和富商夫人皆是懼于方夫人之勢,對這位未來的刺史夫人并不敢太過親近,可如今知道她身旁的小娘子竟然是壽安公主殿下,情勢大大不同了,若是惹了方夫人還不過是在并州難以立足,可若是惹了公主殿下,只怕是要問罪的,她們不得不掂量著些。
一個小丫頭悄悄走進堂中,立在席后,似乎并不起眼。方夫人見了她進來,卻是望了她一眼,只見她微微頷首,似乎在表述著什么,她臉上露出得色,向著下席的方嫻娘使了個眼色,方嫻娘卻是壓抑不住的喜色。
蘇云在旁吃了一口碗盞里的湯羹,漫不經心地掃過方氏母女,似乎并沒有看出其中的眉眼官司,暗地里卻是不由地繃緊心弦,這里面分明有什么不對之處,卻是看不出究竟這方府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不得不越發小心起來,只怕又會有什么暗中使絆子的事,只是好一會也不見有什么不對之處,倒是方嫻娘一反先前的郁郁之色,與自己身旁坐著的孟惠娘低聲說笑起來,似乎親熱了許多。
不知怎的,忽然孟惠娘叫出聲來,眾人望去時,只見方嫻娘的半幅衣袖上沾了不少酒水,原來是孟惠娘與她說話時,不小心帶倒了案幾上的酒盞,琥珀色的葡萄美酒弄臟了方嫻娘的衣袖。
孟夫人驚得忙道:“惠娘你怎么如此冒冒失失,竟然把嫻娘的衣裳給弄臟了,這可要怎么好?”她一邊說著一邊很是歉疚地與方夫人陪著不是。
方夫人瞧了兩位娘子一樣,笑了笑:“不過是一時不小心,惠娘也不是有心的,孟夫人快別怪她。”又向著一臉平靜地方嫻娘道:“嫻娘下去換身衣裳再來,莫要失禮了。”
方嫻娘起身道:“惠娘怕也弄臟了衣裙,索性隨我一起下去換一身吧。”孟惠娘紅著臉,低聲應了,起身隨她一道出門去了。
看似這一切不過是宴席上一個不經意的小插曲,蘇云卻是十分狐疑,以方嫻娘的性子,方才若真只是孟惠娘弄灑了酒水壞了她的衣裙,只怕早就鬧了起來,如何還會這般安然無事,卻還拉著孟惠娘一道去換衣裙。
她瞧了瞧那二人的桌案,分明隔著有些距離,莫說是尋常說話。便是孟惠娘真的走了過去,只怕也是沒法子帶倒那酒盞,更不能淅淅瀝瀝澆濕了方嫻娘半幅衣袖這般夸張,這里面分明是有不對。
她想起了先前方氏母女的眼色,怕是在打什么主意,可是會是什么?是什么能讓孟惠娘愿意跟著方嫻娘一道出去,一起去做什么?
李倓?!蘇云猛然想起先前聽到的,李倓也在方府,在正堂赴宴,難道是跟李倓有關?
她不由地望向方夫人。只見方夫人一如先前親和的笑容里,分明有一絲得意之色,莫非真的被她猜中了。
蘇云心里打了個寒噤。急忙向堂外望去,此時方嫻娘與孟惠娘二人早已走得遠了,便是想追怕也追不上了,何況她根本沒有借口離席,就是出去了也不知道究竟方府是怎樣的安排。她的心砰砰地跳的急了起來。難不成就要這樣,就這樣看著李倓落入別人的圈套里,看著自己的幸福和李倓一并被奪走?
情急之下,她忽然想起一事來,顧不得許多,拉著一旁坐著的方夫人的手。強擠出笑來,道:“自我來了并州,便得了夫人的款待與關照。實在是無以為報,原該請了夫人去我宅子里多坐坐說說話,只是我那里畢竟是簡陋不堪入目,待到搬去刺史府,必然要好好送了帖子請夫人去賞玩一番。”
方夫人面上謙和地笑了笑:“蘇娘子說哪里話。我不過是聊盡地主之誼,日后娘子進了刺史府為夫人。還望對我們多加關照才是。”心里卻是暗暗冷笑著,只怕再過一會,刺史夫人的位置便要是嫻娘的了,這位蘇娘子怕是要失望了。
蘇云笑著輕輕望了一眼蟲娘:“眼看賜婚的詔諭就要到了,我卻是對并州毫不熟悉,只怕籌備婚儀之事還要請諸位夫人多多幫我才是。”她越說聲音越小,臉上也泛起了紅暈。
蟲娘一愣,不明白她好端端地怎么說起了這個,卻是知道蘇云必然是有什么打算,接著話道:“長安送了消息來,說是過不了幾日詔諭就到了,云娘怕是要等著作新婦了。”
這話一出,堂中眾人皆是一愣,旁的女眷回過神來,忙不迭地向蘇云道喜,笑著奉承著:“……想來圣人也是十分看重這門婚事,才會下了賜婚詔諭,蘇娘子很快便要是刺史夫人了……”富商夫人也都是忙不迭地說著吉祥話。
只有方夫人與孟夫人是一臉驚愕,孟夫人倒也罷了,很快恢復了臉色,笑盈盈地說了幾聲恭維的話,方夫人卻是臉色煞白,若是真的有賜婚詔諭就要到并州了,那只怕這位蘇娘子無論如何都要嫁進刺史府,做刺史正房夫人了,那嫻娘豈不是只能是……妾,還鬧出這等事來,只怕還未過門就被刺史和這位未來的正房蘇娘子所厭棄,還能有好日子過?就是方府打算攀附太子的謀劃也要落空了,一個妾室的娘家能說得上什么話!
她哆嗦了一下,不敢相信地望向蘇云:“……竟然……得了詔諭,真真是……好福氣,只是蘇娘子如何得知?”
蟲娘不等蘇云開口,笑得得意:“自然是宮中遣了人先趕來并州知會我等的,怎么,莫非方夫人不相信?”
方夫人忙搖頭道:“豈敢,只是替蘇娘子高興。”她心里越發急了,不能讓嫻娘再有輕舉妄動,先前不知道賜婚之事,才會打算讓嫻娘與那李倓……如今既然得了這個消息,是萬萬不能動手,她咬著牙,手在袖中微微發顫,急急忙忙向著下邊的小丫頭使了個眼色,滿是焦急的模樣。
小丫頭知道了她的意思,忙不迭退了出去,快步出了內堂,向外奔去。
蘇云在旁看得真切,微微放下些心來,卻是仍有些擔憂,只盼那方嫻娘沒有這么快動手做出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來,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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