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翰青一看眾糧商都爭先恐后答應了，心里那個爽啊，跟釣魚時突然釣到一條大鯉魚的心情差不多，剛想著趕緊把合同簽了，卻聽宋萬卿突然問道：“這個龍騰公司準備收多少糧食？”
“暫時訂購一萬噸吧。”
“一萬噸？一萬噸是多少？”
趙翰青一愣，這才想噸這個重量單位這時大概還不為人所知，又道：“一噸等于是兩千斤。”
這些糧行的老板一個個精于算術，趙翰青話音剛落最少有一半的人道：“那就是兩千萬斤了。”
“對，先訂購兩千萬斤，說不定以后還要。”
眾糧商一個個眼睛冒光，暗暗盤算著這兩千萬斤自己能撈到多少，在坐的有三十多家糧商，每家跟龍騰公司最少也能訂五十萬斤的收購協議，差不多抵得上半年的買賣了，算得上是一筆大買賣了。
宋萬卿又問道：“這個兩千萬斤怎么分啊。”
趙翰青一聽有些怪怪的，這話好像是想要瓜分自己兩千萬斤糧食一樣，不過，他看出了這宋萬卿十足一個奸商，十有八九是想多占些份額了，他看出了宋萬卿的用心，別的糧商自然也看出了他的用心，開玩笑，他占得多了別人的就少了，不就等于是他從自己口里奪食嗎？誰也不傻，立刻有人道：“自然是大伙兒均攤了，各位你們說是不是啊。”
眾人紛紛附和：
“對，張老板說得太對了，就是均攤了。”
“對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錢大家一起賺。自然是均攤了。”
宋萬卿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了，這上海就他的糧行最大，光是分店就開了三家，光是他的一家分店就比有的糧行大，如果均攤的話他豈不是吃大虧了？他冷著臉道：“均攤？你們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斤兩。數十萬斤可不是個小數目，你們一年能賣多少斤糧食自己不知道？你們的糧倉有多大能一下子能裝上那么多糧食？你們到時候誤了給龍騰公司交糧怎么辦？哼，人心不足蛇吞象。”
眾糧商一聽都不樂意了，不過也沒人站出來反駁，宋萬卿也是青幫通字輩的，雖沒有開山門收徒。但是身份在那兒擺著呢，跟杜月笙、黃金榮都有交情，不是大家能得罪起的。
趙翰青一看宋萬卿目的是想要多占些份額了，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也算是見怪不怪了，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爭斗，江湖如此。商場也如此。
宋萬卿也不理那些糧商的不滿，自顧對趙翰青道：“趙先生，有些糧行一年也不過做二三十萬斤的買賣，均攤下來差不多就是五六十萬斤的糧食，我擔心他們不能按時完成貴公司的收購任務，到時候也沒有能力賠付違約金，豈不是讓貴公司蒙受巨大的損失？”
杜月笙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他也不知道趙翰青為什么要做這筆無論怎看都不會賺錢的買賣，但是他也不認為趙翰青會是那么愚蠢的人，看看他在跟洋鬼子們談判時的表現也知道他絕不會是個喜歡吃虧的人，那么，他這么做是為了什么？他縱然在江湖上有小諸葛之稱，但是也猜不透趙翰青的用意。不過，對方是賠是賺都不關他的事，反正他的傭金一分也不會少。這時候聽宋萬卿一說，倒讓他想起來自己作為擔保人其中也有一定的風險，買方那就不用說了。如果毀約糧行巴不得，到時候違約金可就白得了；但是，糧行有這么多家，到時候有一兩家違約又拿不出雙倍的違約金怎么辦？想到這里，杜月笙道：“趙兄弟。宋老板的擔憂也不是不可能，這些糧行也不是都像宋老板一樣家大業大，到時候交不上糧食也賠不出違約金可怎么辦？”說著又看了宋萬卿一眼，見宋萬卿露出了感激之色，心道這廝果然識趣，不然自己豈不是白幫他忙了。
眾糧商一聽臉都變得難看起來，這分明是要從大家嘴里奪食了，不過也沒人敢站出來反對，只能悄悄地把宋萬卿恨上了，這不是仗勢欺人嘛，都希望趙翰青作為買方能夠決定所有糧行均攤了購糧份額。
趙翰青一聽杜月笙八成是想要幫這姓宋的奸商，不過，杜月笙的這種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那些小門小戶的糧行多是老實本分的商人，自己坑他們錢也有些不地道，像這個宋奸商倒是不介意狠狠宰他一刀，想到這里，趙翰青點頭道：“杜先生和宋老板考慮的還是很周全的，這糧行有大有小，能力也有大有小，自然不能均攤了，這樣吧，怎么分配這兩千萬斤的糧食收購份額就交給宋老板了，你看呢杜先生？”
杜月笙要賣宋萬卿的好自然是表示同意：“交給宋老板還是讓人放心的，不過——”他突然扭頭對眾糧商道：“現在我對你們還真有些不放心，你們有誰遇上了天災人禍到時候交不上糧食卻又拿不出違約金怎么辦？難不成讓俺老杜賠這個錢？宋老板，你敢為大家擔保嗎？”
“不，不，我可不敢擔保別人，我只能擔保我自己不會違約。”
眾糧商都道：“我們都保證能按時交糧。”
“自己為自己擔保？簡直是開玩笑，那不叫擔保，那叫哄人哩。”杜月笙說到這里頓了一下道：“我看不如這樣，你們兩三家互相聯保，這樣也能互相監督，趙兄弟，你怎么看？”
杜月笙的話自然沒有人敢有異議，而且這個提議也合情合理，關系好的糧行互相擔保也都能接受。
趙翰青一聽杜月笙的提議可是佩服不已，果然是老奸巨猾，這樣一來他連半點風險也不用擔了，不過，這對自己來說也是好事，不用擔心哪家糧行違約又賠償不起了。連忙道：“這主意不錯，我同意，宋老板，你趕快拿出一個分配方案，完了咱們好簽字畫押。”
趙翰青和杜月笙就在一邊喝茶，眾糧商吵吵嚷嚷半天，就跟分贓不均似的，半天才在宋萬卿強硬的態度下拿出了一個方案來，大多數糧商的臉色都不好看，趙翰青那過方案一看，宋萬卿一家就是五百萬，占了四分之一的份額，其他的從一百萬斤到十來萬斤不等。其中凌記商行是二十萬斤，凌記商行的規模雖然不小，但是估計跟這個宋萬卿沒有什么關系，所以才分了這么多。不過，他笑笑沒有多說，準大舅哥家的糧行回頭他肯定會特殊關照的，他不介意讓準大舅哥跟他一起發大財。
“嗯，不錯，就按照這個數量定下吧。”
宋萬卿眉開眼笑的，他生怕趙翰青反對他這個假公濟私的份額分配方案，凡是跟他關系好的這一回都占了不少便宜。
趙翰青看他笑得那么奸詐，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尋思著如何整治他一番，終于想起了一個主意，他突然低聲道：“宋老板，看在杜先生的面子上，而且你也給我幫了大忙，你的資金如果拮據的話那個預付款可以增加一點。不過，你不要聲張，如果都要求增加那可不行，我就要多付一大筆錢，當然，自己人你可以跟他們悄悄說一下。”
宋萬卿大喜：“趙當家真夠意思，那可以增加多少呢。”
“嗯，百分之三十吧，最多百分之四十，不能再多了。”
“好，好，趙先生一看就是爽快人，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回頭我請杜先生和趙先生咱們找地方坐坐。”
趙翰青心道別等三個月后跟老子拼命就行，不過也怪不得老子。一個誘人的陷阱，只有貪婪的人才會入彀，貪婪總要付出代價的。
當下，杜月笙吩咐人送上來筆墨紙硯，開始書寫購糧的契約。這些糧行老板大都通文墨，一起動手每人寫了兩份，很快就寫好了。趙翰青看看好幾個人的契約上的預付款已經改為百分之四十了，這些人想來就是宋萬卿的自己人。他偷笑了一下，也沒有說什么。
然后就是簽字畫押，趙翰青答應半個月內購糧預付款到賬，到時候契約就算正式生效了。趙翰青所有的資金差不多都投資房產了，他的確需要時間來籌這筆款。
眾糧商自然任何異議，龍騰公司需要時間來籌款也在情理之中，這筆預付款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反正沒有預付款契約仍然是一紙空文。就連杜月笙也沒有懷疑趙翰青現在根本沒有錢交預付款了，如果沒有錢誰敢做這么大的生意。
簽完字，趙翰青心中大定，三個月之后，上海戰火一起，糧價必然大漲，到時候糧行按契約交糧的話自己肯定會大賺一筆。
當然，如果有糧行到時候貪圖暴利把存糧高價賣了，而在日軍的封鎖下又無法將糧食運進上海的話，按照契約雙倍賠償違約金，他預付的百分之二十五的購糧款到時候這些糧行就需要雙倍退還，那就是百分之五十，像宋萬卿幾人就要退還百分之八十，無論如何都是不低于百分之二十五的純利潤，而且是不用花費什么力氣，連轉手也省了。
哈哈，這就是先知的最大好處啊，趙翰青仿佛看見白花花的大米突然變成了白花花的大洋。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就是戰爭如期發生，否則他可就虧大了，到時候說不定真要把大米運回中原去救濟父老鄉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