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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這位內命婦,無疑深深記恨傅之。不然怎么太后剛剛賜下錦墩,隨后就出言發難,按的罪名還是最讓人厭惡的“不孝”。大周世家勛貴聯姻復雜,一時也弄不清得罪了誰,傅之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太后容稟,此子在家屢屢頂撞父母,不思父母養育教誨之恩,這等大不孝之人,豈能立身太后宮中?”
蕭郡主很滿意孫兒不動如山的表現,笑呵呵的,轉頭對傅之說,“還不見過樂伯母。她是你弟弟同窗樂凱的姑母,對侄兒視若己出吶!”
最后一句說得意味深長。
傅之嘴角含笑,“原來是樂伯母,三年來從沒上門拜會,是小侄的錯。”一邊行禮,一邊暗中搜索記憶,可惜對照了一番,沒發現這位一品夫人什么下場,反倒憶起了一些吃醋撒潑的舊聞。
樂夫人一噎,她的確是因為傅之以前毆打了她侄兒而懷恨,不過被蕭郡主當場揭穿,顯得她心胸十分狹窄。當著其他外命婦,面子上下不來,更狠狠的盯了傅之一眼。
“郡主,您可要說句公道話。當著太后娘娘,可不許叫狡言抵賴。常聽人說……”
“說你個頭啊!整天東家長、西家短,耳朵不伸那么長你就不得勁是不?”別看蕭郡主五十多歲的人,發絲黑順,聲音洪亮,咬字更是清晰,這幾句近乎咒罵的話,說得樂夫人臉色發青。
罵完了,蕭郡主對上太后娘娘立刻變得恭敬起來,
“太后娘娘見諒。實在是此婦無禮在先。自己都說了是捕風捉影聽來的話,居然還讓本郡主配合她?好笑不好笑?本郡主會說自己孫兒不好么?若依本郡主的想法,吾孫是天底下最好的孫兒,勝他老子十倍。”
太后娘娘面色溫和。沖對面的命婦點頭微笑,“蕭郡主還是以前的性子。”
“是啊,暴躁起來嗆得人沒法說話。”
說話的這人是宗人府宗正之妻文氏,蕭郡主也要稱呼一聲“嫂嫂”,笑著道,“誰的眼淚水不是向下淌呢。我若有這么個英姿勃發俊朗不凡的孫子,也愛得不行。不過,不可太過溺愛了。”
“太后娘娘,嫂嫂,我這個孫子在家跟父親有些不對付是有的。不過那是他老子硬逼著他學文讀書,其實學武就不好么?活到這把年紀,什么功名啊都不看在眼里了。只要孩子人品正直,不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再身強體健、沒病沒災,其他,真無所謂了。”
這話聽在子孫稀少的太后娘娘和文氏的耳朵中。心有戚戚,十分認同,又不是那等貧寒之家,沒的讓孩子讀書把身子骨讀壞了!
銀珠公主見狀,使了一個眼色給太后身后的女官,這女官趁著上茶水的時候。笑著奉承了兩句,隨后假裝無意的提到傅之三年前打了樂凱之后離家,既不曾遵從父母之命去本家思過。后來又不肯回來,不知什么緣故。
樂夫人得了意,越發添油加醋火上澆油,仿佛抓到了把柄,卻不知傅之早就在這里等著了。
他一臉沉凝。思考了一會兒,跪在太后面前。“此事之不曾對任何人提過,甚至連祖母……”歉意的看了一眼蕭郡主,“不敢欺瞞太后,之逗留平洲云陽的確有些特殊原因。”
說到這,傅之表情奇怪,仿佛無奈,也好似松了口氣。
“怎么回事?”
成功挑起所有人的好奇心之后,傅之徐徐道來,
“……之當時心情不快,一路走走停停,平洲雖然偏遠,勝在景色不俗,家中護衛便由著之四處觀景散心。就這樣到了云陽,訪得連云山有個大茶園。因曾祖嗜茶,家中也有多位長輩喜愛茶葉,之便起意過去瞧一瞧。”
起、轉、承、和,流暢合理是很重要的,不能一聽就破綻多多。傅之的話,至少聽來沒什么古怪的,反而因“家中長輩喜茶就去茶園探訪”,讓人覺得他是個真心孝順的孩子。
“連云山連綿十數里,之從沒見過那么大的茶園,逗留了三日左右,看了當地人采茶制茶……”
“之覺得好奇,仔細觀察了,發現流程大同小異。可是讓之完全不能理解的是,價格有高有低,相差有數倍的!同一座茶園,采茶的品質也相仿,怎么相差這么多?”
“這有什么,定是奸商從中弄虛作假!”銀珠公主冷笑著說。
傅之點點頭,“之當時也這么想,甚至很生氣,覺得當地茶農看似樸實,內心奸猾。可是他們拿了幾種價格不同的茶葉,給之品嘗了,方知道何為‘差之毫、謬之千里’!口感完全不同。之這才知道,原來茶葉的好壞,不僅同茶葉品種、生產的土地土質、天氣好壞,甚至跟制茶師傅有很大關系。”
“連云山境內最好的制茶師傅,他親手炮制的‘霧隱’,用當地的山泉水泡開后,香氣四溢,水霧蒸騰,如置身云霧之中。一兩茶葉二十兩,尚且有價無市!之親自嘗了,難以忘懷,于是便起了念頭,一定尋訪到這位制茶師傅。或是購買足夠多的霧隱,或是請這位高明制茶師傅進京……當時沒有想得仔細。”
原因快出現了,太后也側耳傾聽。
誰料傅之話一轉,“之四歲那年隨祖母進宮,曾經見過娘娘。娘娘端莊華貴給年幼的之留下深刻印象。記得回家后,之無知,曾問過祖母‘娘娘真好看,渾身亮燦燦的,為什么戴一個灰撲撲的木頭手鏈呢’?祖母訓斥之,說‘什么木頭,那是千金不換的奇楠沉香,香正質堅,雕工精細,上刻福壽綿延瓜果貓蝶,寓意深遠,還經過高僧開光,獨一無二,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不許亂說話’。”
“那是第一次,之知曉不起眼的木頭,竟然比金銀還貴。”
太后垂首看了一眼皓腕上戴的奇楠沉香手鏈,這手鏈跟了她多年,表面的刻紋都平滑了,“果然是個細致孩子,四歲的事情也記得。”
“之當時雖小,卻記住了娘娘的溫懿恭仁,柔明毓德,還有奇楠沉香的純正香氣。”
說到這,文氏也想起了十二年前,皇后娘娘為無所出而煩惱,宣召了好幾家生下男丁的勛貴世家命婦進宮,抱了好些男童。估計傅之就是其中之一,難怪他能近距離看到太后娘娘帶著的手鏈,還記憶到今。
不過傅之看起來不像是笨的,這會兒說道這個做什么?非得讓人記憶起當時還是皇后的太后娘娘,曾經抱過他么!
“祖母說過,這奇楠沉木手鏈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太后娘娘,諸位夫人,可想而知之在偏遠山鄉里的制茶老農上看到相同的手鏈,有多么驚訝了!”
“什么?”女官差點打了茶盞。
“放肆!”文氏勃然變色。
傅之保持跪姿,“不敢欺瞞太后娘娘,之的確在那戶農家老農手腕上看到了一模一樣的手鏈,甚至還曾借來一觀,上面雕刻著福壽綿延瓜果貓蝶,還有十六個小字:聿愿同心,孝敬和睦。世代綿長,丕承祖澤。近嗅其味,奇楠沉香……妙不可言,絕非仿造品可比。”
“大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你、你不要命了嗎?”
文氏是宗人府宗正之妻,宗人府就是管理皇族子嗣的,聽說不能不動容,要是所言是真,這不等于告發太后娘娘與人有染嗎?
誰料太后聽了,久久不語,默默的撫著皓腕上的手鏈,“你確定看真?”
“之確定。所以非常疑惑,逗留云陽數月,想查到什么蛛絲馬跡。可惜時光太久,只聽說那戶老農是五十年大洪水逃難逃到平洲,那年相同情況安家云陽的不在少數。”
五十年?
文氏一顆亂紛紛的心安定下來,太后娘娘今年剛剛三十出頭,怎么可能跟五十年前就在平洲安家落戶的老農有見不得人的關系!
“你這孩子,說話也不說全,惹人平白驚嚇。”
傅之垂首,掩飾眼中的波瀾。
忘記前世是誰扯出高家跟太后母家顧家的關系,這一世由他捅開這層窗戶紙,不知對他進入宮廷有無幫助。至少,能讓太后知道她一直被顧家的人欺騙。
等待了片刻,終于聽得太后一聲嘆息,“好讓嬸娘得知,這串手鏈是先父所贈,自打哀家入宮就不曾摘下。”
“啊,原來是顧老大人的?”
太后神情哀痛的點點頭,“據先父臨終前所說,這是奇楠沉香是外邦貢品,先帝所賜。先祖父將它做成了一對手鏈。一條給了先父,一條則給了在洪水中失蹤不見的四叔!”
“啊?”
難道當年玉面偏偏的顧四郎,沒有遇難洪水中,反而在平洲府偏遠山村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制茶師傅?
這也太驚人了!
離宮之后,傅家一夜燈火未熄。傅英搏并他的幾個兄長虎視眈眈,盯著傅之。上面坐在的傅奕北撫須皺眉。
“逆子!逆子,你早就知道,為何不早點告訴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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