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風行和于飛當真只是在敘舊!從頭到尾,兩人甚至都沒提及之前發生過的那些不愉快。
事實上,兩人都是話少的人。相較之下,于飛的話要多上一些。可每次他提及的話題,都是過去的那段值得他回憶的歲月。
紀風行的記性很好,兩人也算得上是朋友,那些共同的回憶,也一直都不曾褪色。
“……那時候將軍在巡查的時候遇上了敵軍!呵呵,我還記得,將軍您當時身邊甚至只帶了二十幾人。那時候我在軍營之中,一聽探子來報……呵呵,不瞞將軍,當時我恨不得立刻沖到將軍跟前,先將您狠狠的罵一通再說!出去巡邏,竟然只帶著這么點人!難道將軍您就不想一想萬一遇上敵人會出大事嗎?”于飛呵呵笑了起來,眼角帶著一絲酡紅,似乎有了幾分醉意。不過,說到此處,他還是忍不住大口喝光了碗中的酒,這才繼續道,“將軍有所不知,那幾乎是我生平第一次驚慌到連最基本的思考都忘記了。所幸,那群人已經被將軍您給嚇破膽了。帶隊的居然還是最膽小的那個白癡,一看將軍這邊只有這么點人,認定了那就是個計策。他愣是不敢對將軍您出手,直到咱們這邊接應的人都到了,這才明白過來失去了最好的時機。聽說那個倒霉蛋回去之后就挨了一百軍棍,差點沒死了。”
紀風行也一口喝干碗里的酒,腰桿仍然挺拔,淡然的神態不變,不過目光倒也沒有平時的銳利。
于飛長吐一口氣,笑著搖搖頭:“來了這里之后,時常會想起將軍!將軍不在身邊。我有很長一段時日都無法自處。總感覺像是缺少了點什么東西,整個人像是連魂都不齊全了。花了很長的時間,我才緩了過來,接受了自己已經改變的居住之地的事實。”
停頓了一席啊。于飛抬頭看著紀風行,正色問道:“將軍又是如何會來到此處的?”
紀風行又默默的喝了一碗酒,沉默了片刻,這才說道:“當日中了計。記憶中理應是戰死了!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身處這個世界。”
于飛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是我的錯!若是當時我能夠察覺出來不對勁之地,將軍也不會中計,更不會……”于飛的臉有些扭曲。對當時自己造成的錯誤似乎極度的自責。
紀風行卻是已經不在乎:“此事不是軍師的錯!軍師已經盡力,你料定了戰局,卻是料不到人心!說起來。是我害了大家!”再強大的軍師。也是無法猜透人心的。當時的軍師足夠強大,足智多謀。當年他之所以能夠成為戰神,縱橫天下,軍師功不可沒。最后那一場征戰,軍師已經盡力了。只是,連他都沒料到,那些人最后竟然會出賣他們。
軍師輕輕一笑。笑意中帶著無盡的嘲諷:“說起來,我也很想知道,沒了將軍之后,他們該如何守住疆土!”那一次的戰敗,絕對可以讓本國傷筋動骨。沒了戰神風行,沒了第一軍師,那些人又該如何掌控軍隊,掌控天下?
紀風行卻是已經不在乎:“既然已經重新開始,以前的種種也不過是黃粱一夢,軍師何必再記掛在心?”
“我是在將軍在叫屈!”于飛憤憤不平。
紀風行緩緩搖頭,淡然道:“我從來不是為了他們而戰,而是為了神風王朝千萬子民,為了三軍將士們而戰!自從踏上沙場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做好了死的準備。”
停頓了一下,他難得的又解釋了一句:“更何況,離開了那些勾心斗角,我得到了更多!”
至少,毫無保留的親情,以及讓他鐫刻在骨血里的愛情,是他前世從來都不曾享受到過的。就算現在有些麻煩,也是在他可解決的范圍之內。
既然他都這么說了,于飛自然也不會再說下去。
兩人又喝上了酒,一連干掉四壇酒,紀風行才放下酒碗,淡淡的說道:“我該回去了!秦放!”
在一旁等候著的秦放連忙走了過來,看著紀風行的目光中仍然帶著幾分狂熱:“將軍!”
“軍師有些醉了,送軍師去歇著吧!”
“是!”在紀風行的目光注視下,秦放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背,大聲回答。
醉意朦朧的于飛看著這樣的秦放,呵呵笑了起來:“不愧是戰神,將軍風采依舊啊!秦放懶散久了,我都以為他都忘記了身為軍人的驕傲呢!沒想到將軍一來,秦放立刻又恢復到從前的樣子了。”
紀風行靜靜的看著他,忽然說道:“過去就是過去,什么東西都不能回到從前了!”
“什么?”于飛當真是有些醉了,紀風行的話他也只是左耳進右耳出,帶著酒意的雙眸微微瞪大,原本就長的俊美無儔的他,此時看起來更加奪目。
紀風行卻是不再說什么,只是示意秦放將人帶走。
小酒吧的后頭是連著住處的,秦放將喝醉的于飛抱起想要送回后頭,于飛卻是不愿意:“秦放,放我下來!我與將軍已經許久不曾在一起喝酒了,誰也不能來打擾我們!”
秦放的動作一頓,紀風行卻是在他勸說之前淡然道:“軍師自去歇著便是!明日我會聯絡軍師,與軍師再喝一場!”
得了紀風行的應允,于飛呵呵笑了幾聲,卻仍是不肯讓秦放抱自己回去休息,反倒是瞪大眼睛看著紀風行,不免帶上了幾分懇求。
“將軍可還記得,當初若是我喝醉了,將軍會送我回營帳歇息!”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紀風行靜靜的回視著于飛,最后卻是緩步走到于飛跟前,默默的轉過了身子。
于飛的嘴角綻放出一抹絢麗的光芒,在秦放肩膀上輕輕一拍,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身體已經在紀風行的背上。
寬厚的肩膀,跟記憶中的那一個合二為一。那鮮明的記憶,就如同潮水般涌來,于飛的身體緩緩的放松了下來。
秦放不敢多話,只是在前方引路。
鼻端縈繞著的,是陌生的氣息。可是,于飛卻覺得安心。
他是真的醉了!
“將軍,倘若能夠與將軍再次征戰沙場,那該多好……”呢喃聲在耳邊響起,紀風行的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任何回應。
聯手征戰沙場嗎?
當年的那個鐵血戰神,還有智謀足以震懾天下的第一軍師,他們聯手多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紀風行的骨子里是鐫刻著征戰的血性的。那段歲月他從來不曾忘記,唯一稱得上是朋友的軍師,他自然也是印象深刻。
可是……
回不去了!不管是他,還是軍師,他們都回不到過去了!
他是紀風行,不再是風行!而他是于飛,再也不會是他麾下的軍師!
紀風行沒有給于飛任何回答,于飛似乎也只是隨口呢喃罷了。將于飛送到房中之后,紀風行親手替于飛倒了一杯茶,喂他喝下。這是過去他每次送于飛回營帳之后都會做的事情。
隨后,他甚至都沒在多看于飛一眼,轉身大踏步離去!
隨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紀風行每天都會準時到這個小酒吧。小酒吧似乎也不營業,每次也只有他們兩人在喝,秦放在一旁伺候著。
每一次于飛都會喝到醉倒為止!每一次,紀風行都會親自背著于飛,將他送回房中休息。喂他喝下一杯茶水,而后一言不發的離開。
兩人之間的氣氛看是極為和諧,就好像真的回到了從前一般。
可是,他們心中都很清楚!這三天一起喝酒,只談過去,不說現在,不是因為他們因為共同的回憶不想再說眼前的糟心事。而是因為,他們都選擇了用這三天,來祭奠他們曾經一起擁有過的東西。
第四天,紀風行準時到來。
于飛也坐在桌前等著,帶著幾分輕淺的笑意,等著紀風行走到跟前坐下,這才說道:“秦放,上酒!”
秦放立刻送上一壇子酒,卻不是百花殺。
于飛溫和一笑,解釋道:“紀少將見諒!百花殺是我釀制出來紀念那段磨滅不去的過往的。雖然我也希望能與紀少將繼續飲用百花殺,不過我跟紀少將之間似乎有不少問題,想必紀少將也沒了喝百花殺的心情。”
紀風行漠然喝下酒杯里的酒,淡然道:“于少說的是!就如之前所說的,過去就是過去了。我跟于少之間,確實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
于飛也不生氣,輕輕一笑:“紀少將想要知道,為何我會找上令夫人吧?其實很簡單,想必令夫人也跟紀少將說起過了,令夫人的外祖母,是我們鳳家的旁支。畢竟同出一脈,我也是真心希望令夫人可以回到家族中來的。這世道,有鳳家庇佑的話,令夫人可以走的更遠。”
紀風行漠然看著他:“你想要的,是那塊玉佩!”
于飛坦然承認:“當然!回到家族是一部分原因,那塊玉佩要占據的原因,的確是要更重一些。紀少將請見諒,畢竟鳳家人口也不算少。分支能回來是最好的,可相比之下,那塊獨一無二的玉佩,卻是重要的多了。”
紀風行冷眸忽然危險的輕輕一瞇,看著于飛的目光之中陡然多了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