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祥咳嗽一聲,把鳥籠子交由瑞珠,口中道:“這么沉不住氣,越大越回去了!”
“不是,我爹不知想了什么,竟然也操心起婦人的事,惦著給我說親......”見林昭祥看過來,立時道,“孫兒早已想清楚了,就想要香蘭。↖頂↖點↖小↖說,x.日后娶進誰來,都保不齊讓她受委屈。再讓她委屈一回,還不如要我命算了。”說完跪下來,道,“人您也瞧了,東西也賞了,行不行的就等您老人家一句話了。”
林昭祥微瞇著眼瞧著院兒里的樹,半晌道:“你大了,我管不住,你父親,我更不愿管。橫豎這一行,我是不插手,有本事和你爹折騰去。”言罷端起茗碗,顯見是送客之意。
林錦樓還欲再求,林昭祥已站起身,不理林錦樓呼喚,拄著拐杖進去了。
林錦樓有些傻眼,他自幼跟林長政不對盤,老頭兒瞧他渾身上下沒個順眼的地方,又極重門第,還巴巴把同窗之女領家來,這一遭能答應才算見了鬼了,偏老太爺還是個甩手的架勢。林錦樓長嘆一口氣——只要老太爺不反對訓斥便是好的,可想起他爹,又不由頭痛。
卻說林錦亭回到自己院子,進了臥房便倒在床上。片刻,李妙之走進來,見林錦亭躺在那里東倒西歪,便在床沿坐下,問道:“三妹妹有信兒了?”
林錦亭抹了一把臉道:“沒,瞧著懸。”
李妙之嘆了一口氣。揉了揉眼。這一宿她在王氏那里,屋里雖有琥珀、瓔珞等人照顧,她睡在碧紗櫥里,可仍免不了夜里起來兩趟探問,也未睡好。
林錦亭問:“母親怎樣了?”
李妙之道:“聽說三妹妹丟了,又哭一大場,病得愈發昏沉了,方才吃了藥,吐了一半,勉強吃了兩勺粥。燙了黃酒。吃了養榮丸,這會子剛合眼。”
林錦亭坐起來,捶床恨恨道:“都是那賤人鬧的,真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
李妙之忙道:“你小聲些。留神再讓人聽見。”又道:“大伯父讓把蘇姨娘挪到北邊小廟里養著。公爹也沒說什么。咱們眼不見心為凈罷。她肚子里的種都掉了,還能撲騰出什么風浪。”
林錦亭冷笑道:“那別小瞧了她,保不齊又鬧出什么幺蛾子來。這樣的人,小爺我見得多了。只是父親抬舉她,否則早就將她收拾了。”
雖新婚不久,李妙之卻知自己這個夫君是個嘴上能耐手里空的,她本就是個極要強的人,素日想著后來爭榮夸耀,這幾日連番幾件糟心事趕一處,本就讓人心頭不快,加之二房上上下下無一能擔當者,皆是林長政、林錦樓過來料理,李妙之也賭了一口氣,道:“不必說‘早收拾’‘晚收拾’的,如今三爺當家立事,合該自己腰桿子硬起來,倘若有大哥哥一半,這事也不至于鬧到這步田地了。別的且不說,我乃是闔府上下都要尊稱一聲的三奶奶,可在香蘭跟前都矮三分,反倒要瞧她的臉色,這是什么道理。”
林錦亭四仰八叉的躺下了,道:“什么道理?這就是咱們家的理,甭說是你矮三分,就連英明倜儻的小爺我,在她跟前都得矮三分,說半句不好聽的,大哥都跟我瞪眼珠子。我都裝孫子了,何況你乎?”
李妙之聽他這樣吊兒郎當的,不由氣得狠狠戳了他一記。
林錦亭“嗷”地彈起來,揉著胸口道:“你戳我作甚!”
李妙之又用帕子在他臉上乎一記,咬牙道:“不作甚,你呀,好生給我讀書爭氣罷!”言罷站起身,一甩袖子出去了。
林錦亭氣咻咻地躺下來,抱著頭翻個身,口中喃喃道:“煩死了,這哪是媳婦兒,分明是個媽。”
閑言少敘。
林錦樓出去躲了半日,打發吉祥回來打聽,回來報說韋家的人走了,方才回來。回房里公務也不瞧,信箋也不看,屬下和門客也一概不見,直歪在大炕上,眉頭微皺,若有所思。香蘭將遞進來的信箋、文書等分門別類擺放于大條案上,又提筆幫他寫了幾封書帖。丫鬟們瞧林錦樓臉色不善,不由個個屏息靜氣,走路都輕手輕腳。靈素進來給林錦樓換了一盞茶,腳下小碎步一溜煙兒便出去了,片刻不敢多呆。
香蘭不由放下筆,瞅瞅林錦樓,把方才寫好的吹干墨跡,拿過去道:“寫好了,大爺看看。”見林錦樓心不在焉的,不由問道:“有心事?”
林錦樓“嗯”一聲,把香蘭的手捏住了,紙放到一旁,也不看,含笑道:“這是關心我呢?”
香蘭一怔,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話。
林錦樓上下把她打量一遭,說:“天兒暖和了,你也該做衣裳了。今兒把裁縫找來,兩三天不知道做得出來一套不。”
香蘭道:“好好的做衣裳干什么?穿都穿不完。”香蘭的春衫多在金陵,來京城時也帶了一些,又新做了兩套,另有秦氏賞的,林林總總也有一箱了。
“那些不行,你不知道,老頭兒就見不得鮮亮美人,恨不得十**歲大姑娘個個穿得跟烏鴉似的,套個麻袋樣的袍子,覺著這樣打扮才素淡莊重,嘖,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
香蘭不禁問道:“老頭兒?”
林錦樓道:“唔,就是我爹。”
香蘭抿嘴笑笑,許多文人世家都以穿素淡為榮,小姐們做多少綾羅綢緞衣裳也不穿,全壓箱底,平日示人的皆是靛藍衣裙,以表家風拙樸,沿襲孔孟之教。林錦樓卻素喜女子穿得嬌美,胭脂杏黃,蔥綠桃紅,窄裉襖,細紗裙兒,滿目都是繽紛嬌媚。
林錦樓拉著香蘭坐到他身邊,雙眼看著她的臉,似笑非笑道:“不過你生得俊,穿什么都俏。頭一回見你,你在湖邊唱小曲兒來著,穿個舊衣裳,一團小臉兒也襯得粉撲撲的,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小妞兒。我就琢磨,這是哪房的丫頭,怎么原來沒瞧見過呢?”說著低下頭在香蘭臉上親一口,“當時我就想好了,不管是哪兒的,我都得弄身邊兒來。”
香蘭抬起頭,林錦樓胳膊圈住她,他滿頭烏發以金鑲翠青云簪束起,原本銳利如電的眼卻極柔和,臉上笑得慵懶,正是英姿勃發又翩翩放曠的公子哥兒模樣。香蘭有些恍惚,她根本未曾想到這些年起起伏伏,竟走到這一步,也從未想過,她竟然和林錦樓在一處,讓他摟在懷里,親親閑話:“其實,我頭一天進林府的時候就見過大爺,當時大爺給所有的丫頭都改了名兒,到我這里便有事走了。”她卻不知當時因林錦樓這一走,隨手在她名上畫了個圈兒,卻引得趙月嬋生妒,將她置于惡境。
“咦?還有這種事?造化弄人了罷,要是那天早瞧見你,早就把你弄身邊兒了,還用七扭八拐的添了這些糟心事兒。”他微微笑著看著香蘭,她一雙眼好似青玉,又好像兩汪深潭,他望進去便再出不來,好像要溺死其間,他便笑不出來了,只低下頭輕輕在香蘭唇上親一下,片刻又親一下,喃喃道:“咱們倆以后就長長久久在一起,一定長長久久的。”他說話極小聲,語氣里卻含著哀求和討好。他真的有些怕,香蘭雖柔弱,內心卻極堅韌,如同一根柳條,不斷被壓彎壓彎,卻始終不折。不似旁的女人全然要依附他才能過活,即便在最不堪的處境,這女人也寧肯挺直了腰自己受著,不求他一句,他怕她有一日真要不聲不響的離開了。他從小到大皆是發號施令,頤指氣使,呼風喚雨,見慣各色胭脂,多是逢場作戲的憐香惜玉,挖心掏肺說的甜言蜜語都是對懷里這女人講的,卻不知道她到底信不信,是不是珍重?
香蘭先是怔住,心又一下變得又軟又酸,還有些說不明的滋味和情愫,她不愿也不敢讓自己深想,可心卻好像在大海里沉沉浮浮的。
她睜大眼睛看著林錦樓,他把額頭抵在她的頭上,蹙著眉頭,仿佛萬般傷心卻又極滿足的模樣,她眼里便好像要有水光涌上來。香蘭動了動,一聲不吭的靜靜伏在林錦樓胸膛上,遲疑了半晌,胳膊抬起又放下,又過了半晌,方又抬起來,將他的腰環住了。
林錦樓渾身一顫,然后就軟了,好久好久,才親著香蘭的頭發說:“這兩日跟我去見見我爹,他還沒瞧過你......你這樣的,他一定瞧著歡喜。”
卻說香蘭并未讓林錦樓叫裁縫來,只說兩三天做不出一套好衣裳。林錦樓便命丫鬟開箱,將香蘭的衣裳一件一件拿出來看,親自挑了一件秋香色的褂子,另一條黛色的裙兒。下午便出去,往林老太太那里坐了一回,又往秦氏那里坐了半日,方才回來。晚上輾轉反側的沒睡踏實,第二日一早,便趕著讓香蘭梳洗換衣裳。
小鵑給香蘭梳了頭,要從仆婦送來一盤子新剪的鮮花里挑一朵木蘭給香蘭簪發上,林錦樓也不讓戴,只說:“別,就得捯飭成老封君的模樣,我爹就好這口兒,太嬌麗的瞧不慣。”只讓挑了兩件素凈的釵環戴了,旁的一概首飾脂粉全無,帶著她去見林長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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