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士麒匆匆奔了出去,院中一片騷動。
金府、何府的十幾個兵士正圍成一個包圍圈。那個黑袍管家正拖著如昔姑娘,還把一把短刀壓在她脖頸間。如昔正嗚嗚哭著,幾欲昏厥過去。
在場的親兵稟告金士麒:剛才這管家找個借口支開了何府的家兵,正就準備用一根木棍敲死如昔姑娘,幸虧被我們及時攔下。
金士麒見那地上果然有一根碗口粗的木棍,旁邊又有些亭臺石柱,看來這混蛋是要偽造一個“撞柱自殺”的現場。
幾個何府的軍官和仆役們大喊道:“李管家,你要理智!”
李管家嘶吼著:“蠢貨,我也是為了老爺的顏面。別過來,我捅死她!”
金士麒冷冷一笑,“用火銃打他!”
李管家暴怒,“金士麒,你包庇這婊子,果然有私情!”
金士麒大怒:“混帳!我只是要查清了,四天前是誰在花園里密謀陷害我!……他娘的,還給我封了個‘金槍小霸王’的諢號……倒是挺好聽的。”
此話一出,李管家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手中刀光一閃,就戳向如昔姑娘那纖細的粉頸。金士麒不禁心頭一痛。
“轟”的一聲爆響,李管家摔了出去,一條手臂被打折!
是一個金府的小山兵放了火銃。他才十三歲,這是他寶貴的第一次。那少年嚇得臉都白了,端著火銃顫聲道:“老爺。是你下的令。”
“沒錯,”金士麒喊道。“打得好!”
緊接著,又有幾個持火銃的親兵奔了過來,火繩上還冒著青煙。
“哈哈!”李管家狂笑著,他毅然地站了起來。“想抓我鐵腿李踏水?哪有那么容易!”話音剛落,他一個旱地拔蔥就攀上了高墻,一個鷂子翻身就站了上去!腳下如風凌空而去,剎那間躍上了樹杈竄入了樹冠之中……
“好俊的功夫。”金士麒不禁贊道,“射!”
“轟”地一陣齊射。白煙彌漫之中。鐵腿李踏水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斜落下去,“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死了。
李踏水剛出場,就啪嗒一聲死掉了,金士麒對此很遺憾。
他很想活捉此人,探查其背后的勢力和陰謀。可惜人死不能復生,金士麒手中只剩下了如昔姐姐這一個活口。
剛才一輪火銃疾射驚動了小半個柳州城,何府里更是全都忙成了一片。這一次。何夫人卻表現得很鎮定,她吩咐全府上下全聽金將軍處置。金士麒安排了一番,便把如昔姑娘推進小黑屋,進行審訊。
經過了這一場生死波折,如昔早就崩潰了,就像個被叼入狼穴的小兔子般哆嗦著。她當場就承認了——她與這李踏水都是別人安插在何玉九將軍身邊的細作。之前那一番“私會、捉奸”鬧劇就是這李踏水設計的。其目的。就是把金士麒搞得身敗名裂,借此挑唆金士麒與何玉九之間的關系。若是能惹得何玉九惱羞成怒一劍戳死金士麒,那就更完美了。
可惜這一切都失敗了。
李踏水臨死也想不通,為何金士麒能不為女色所動。
“好,如昔。接著說。”金士麒把玩著李踏水的遺物:一柄小飛刀,他笑瞇瞇地問她。“背后指使你們的,到底是誰?”
如昔低聲道:“范江榮。”說罷長出了一口氣。
“他?”金士麒驚愕,“那個賣糧的?”
“將軍你小看他了,靜坤糧行立足廣西二百多年,祖祖輩輩都是桂林王家的買辦。”如昔說出了那名字,就好象突破了一個障礙,她的話音也逐漸流暢了。“靖江王爺在柳州府的所有事情,都由范江榮打理。”
“果然!”金士麒暗道。
幾天前,金士麒從范江榮手中“借”了十萬石糧食,破了靖江王的糧價行情。金士麒一直準備著迎接范江榮的反撲,沒想到接下來卻風平浪靜。原來他是在等待今晚的這場大戲啊!
金士麒又訊問了一陣子,只獲得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消息,再沒有比“范江榮”更重要的事情。金士麒又不敢對這女子動粗,又不能帶走她,便只能把她交還給何府。
金士麒為了顯示自己的清白,就把如昔的秘密身份告訴了何夫人。“夫人,我跟你說個事兒。我怕你承受不住,你坐下來聽……”
沒想到何夫人卻只輕輕點點頭,“我知道,如昔這賤婢跟桂林那邊有瓜葛。”她壓低了聲音,“我們老爺一直在暗中提防著呢。”
“那為何不早就抓了她,看把我累的!”金士麒抱怨著。但他隨即就明白了,這是一種處事之道。
對方畢竟是靖江王爺,在名義上是鎮守廣西的藩王,在實際上更是廣西最大的權勢家族。打個比方——如果靖江王爺在金士麒身邊收買一個妾婢,或者送了一個美人給他,金士麒明知是間諜也會好生供養起來,還會發幾枚小銅牌給她。在恩愛之余,再與之玩玩反間計什么的,一定很有趣兒。除非此女鬧得太兇,否則絕不會揭穿她。
但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昔姐姐鬧大了,所以只能揭穿她,大家都沒得玩兒了。
金士麒面臨的一個更復雜的問題:如何處置范江榮這胖子。
聽如昔的供述,范江榮的地位,相當于靖江王爺派駐在柳州的“全權代表”。賣糧、賺銀子、探聽情報、搜羅人才,關鍵時刻組織武裝行動,一個胖子多種用途,又忠誠又實惠。說不定前幾日的大騷亂就是他直接操縱的,百余條人命都該算在他身上。
于公于私,金士麒都該砍了他。
可是金士麒不能輕舉妄動。
金士麒的藏寶港與靖江王族。目前處于一種“冷戰”的狀態。他們在戰略上是對立的,戰術上都進行小規模的對抗。但都不敢撕破臉皮全面動粗。
因為他們都沒有能力一次干掉對方。對金士麒來說,對方是王爺,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他輪斷了小鋤頭也掀不翻人家。對于靖江王爺來說,這金士麒身上卻捆綁著兵工、船運、戰場等諸多職責,背后又有總督撐腰,著實很棘手。而且金士麒手中那支小而頑強的軍隊,鬧起來更是不要命的。
歸根結底。大家都坐在大明這條破船上,一不小心就會同時淹死。因此范江榮對付金士麒,也只是使用了“潑臟水、借刀殺人”這種和藹可親的手段。金士麒霸占了范江榮的糧食,也留下了一張“借條”給他。
金士麒考慮了一番,決定還是低調行事。他便只派人去偵察范江榮的動向。
然后,他就回到達妮的房中,準備洗洗睡了。
可惜樹欲靜。風卻他娘的不止!
金士麒剛脫了衣服,便有親兵來敲門:“將軍,你睡了嗎?有人跑到靜坤老板家,去報信呢!”
“知道了。”
過了半晌,金士麒剛脫了褲子,又有親兵來撓門:“有輛馬車離開了他家。出城去了!”
“知道了。”
又過了半晌,金士麒正在喂達妮吃夜宵,又有親兵來了,這一次是撞門。“軍情!軍情!范江榮在城外江邊的別墅,連夜去了十幾名漢子。帶著長兵器,恐怕要有所舉動。”
“你娘。折騰一晚上了,影響我兒子長身體!”金士麒怒了,“我去找他!”
半夜三更,水營緊急集合。
半夜三更又過了兩刻鐘,200水兵黑壓壓地包圍了城外江邊的一場院落。那院落長寬數十步,院墻高達兩丈,墻頭上還設著箭空和碉樓。水兵們丟了幾十個火把過去,于是那座院落就顯得很悲壯。
這里是大富豪范江榮的一處“外宅”。幾天前,那胖子給金士麒送禮時曾提及此處,還說有好多歌姬,還邀請金士麒來玩兒。
現在,金士麒來了。但那主人家并不歡迎他。那大門緊鎖,黑燈瞎火,里面一點生息都沒有。
“開門開門,官兵查房!”幾個水兵把大門敲得山響。
“老鄉,出來吧。我們是柳州水營,不搶糧食!”他們好言相勸。
“范江榮,別怕。我們想找你喝茶,喝完就走。”官兵態度實在是太好了。
一刻鐘之后,金士麒忍無可忍了,“你娘,破門!”
那宅院前后都被水兵們堵住了,村邊路口也設下了伏兵,正門處列了一隊火銃手。萬事俱備,幾十名水兵扛著盾牌,把一根大木搬到車上撞向大門,轟隆一聲,大門幾乎震裂。“震死我了!”“再來!”“小心里面沖出來!”
士兵們把臨時“攻城車”又拖了出來,準備第二次撞擊。
剎那間,半空中白光一閃,一陣悶雷炸響!
“后門!”水兵們大叫著,那院落的后面已是煙塵乍起!“是手雷!”“沖出來了!”“堵住……”
金士麒被那爆炸的氣息震得胸口一悶,正在暗想:“哈,這爆炸聲很親切!分明是藏寶港兵工的天啟七式手雷嘛,是全裝藥進攻型,有效半徑5步……沒我命令,誰他娘的用手雷?”
但剎那間,就有馬蹄聲傳來!
那幾顆手雷竟然是從院子里丟出來的。那后門也被趁亂推開,十幾騎人馬便沖了出去。后面包抄的水兵軍官忙下令開火,一輪火銃便射翻了兩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等金士麒帶隊沖了過去,戰斗已經結束了,十幾騎人馬已經奔入了夜幕之中。水兵士兵被炸傷了三人,被打落的騎馬者卻全都死了。
“范江榮一定跑了。”金士麒望著黑漆漆的夜幕,“何必呢,我只想與你講講道理,再沒機會了!”
緊接著,前門也被撞開了。
一大波水兵蜂擁而入,那院子、房舍樓閣之間到處都是嘶喊奔跑撞擊,又傳來仆役婢女們哭嚎哀求的聲音。沒多久水兵們便大聲歡呼著,從后院拖出一個人來。
“范江榮?”金士麒驚問。他再舉著火把一看,便嚇了一跳。這胖子顫顫巍巍地被扶著,竟是渾身血跡!“你……怎么混成這樣子!”
那人果然是大富豪范江榮,他哽咽著:“金……多謝搭救……”
“又騙我!”金士麒冷笑道,“這幾日凡是跟我提救命的,多是騙子!”
范江榮唉嘆一聲,便跌坐在地上。金士麒這才發現他衣衫都綻裂了,肩上、后背道道鞭痕入肉,小腿和腳趾都被棍子壓青了,好象是被施了肉刑。最狠的是,那胖子的一根小手指也掰斷了,擺成了個奇怪的形狀。
金士麒雖然看慣了血腥,但目睹這嫩胖子被如此糟蹋,不禁也很揪心。(。。。)
(在線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