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些大盾微微傾斜,陣中分開道道縫隙。那裂縫中正閃爍著箭矢的精光,建奴士兵們甚至能聽到弓弦拉開的緊繃聲音。
這關鍵時刻,奴兵參領忙吼道:“舉盾!”
金士麒這幫明軍太過卑鄙,他們使用的是舟師的戰術,隔船近射。這種情況下奴兵退無可退,只能舉盾抵擋。可惜這參領忘記了:他們陣中持盾的只有10人。那幾個士兵早就舉盾擋住了自己,其他290名奴兵都暴露在弓箭之下。
相距只有20步之遙!這距離連金士麒都能“五箭中二”,更何況是從幾百名踴躍報名的志愿者中挑選的這一百名弓箭手!
百弓齊射!
冰海上空五尺的高度,空氣被百根利箭橫斬!
箭矢撕破空氣的聲音密集在一處,發出“轟”的一聲爆響,浮橋上的奴兵陣列凄吼一片,立刻有人摔倒在橋面上、滾入冰水。
“射隊尾!”金士麒咆哮著。
早在上橋之前就他就下了命令,前面的半數弓箭手只射擊隊尾。讓敵人的后路堵塞,使他們退無可退。金士麒扛著盾蹲在陣中,他耳邊弓箭聲聲不絕,開始時還是一浪一浪地射過去,隨后便交織如麻。弓弦呼嘯,箭聲凄厲!
金士麒原本也想當個神氣的弓箭手,他有些資歷……后來田師傅委婉地說:島上的箭有限,咱們要盡量節約,少將軍你說對不?
現在他好生羨慕啊!尤其是那幾個高超的射手,譬如正在他頭頂上大射狂射的田師傅,那老家伙一次便抓起五根箭握在左手,手指一錯就搭在弓上,轉瞬便行云流水般射了出去,一點都不節約。
幾輪射殺之下,對面的奴兵傷亡可謂慘重。
這些被派上浮橋的本來就是訓練度較低的弓步兵,很少有鎧甲。因此只要命中,則非死即傷。戰斗一爆發他們便開始逃奔,也有奴兵還在反抗——胡亂地射箭過來,還妄想射中盾牌的縫隙。但這邊的木盾厚重寬大,直至戰斗結束只有數人中箭。而奴兵之中凡是頑強抵抗的,全都被射死。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殺戮。
建奴敵兵丟下了滿地的尸體和殘兵蜂擁而去。浮橋上垂死的、翻滾的、水里掙扎的奴兵,將近百人。
金士麒狂喜,這突襲竟真的成功了!他們的箭矢潑灑而去,追著奴兵射了百余步。緊接著便是一陣狂號狂笑、把弓和大盾高高舉起!
“讓他們知道,那浮橋是我們的!”
“無論有多少敵人踏上這浮橋,他們將被殺死在那橋上!”
還有人喊:“看后面啊!”
后面的岸上,千百計的士兵平民們也在雀躍高呼。那聲音在冰海上飄揚著,怕是能一直傳遞到覺華島上吧。這種感覺,好象是受盡了屈辱終于一朝得雪。金士麒盯著20步之外那血流成河的浮橋,低吼:“我好想靠上去啊!”
但是那太危險了。
浮橋若是并攏過去,會被撞得損壞,這幫漢子也會一起落水,那就太悲劇了。還有,對面的建奴重裝步兵已經隆隆趕來,萬一浮橋卡在一起,反倒被人家一路追殺到老窩去,那就是慘劇了……
也有不甘心的士兵,拋出了繩索和鉤子,折騰了半天終于扯過來兩具奴兵的浮尸,斬下了首級。開戰這么長時間,終于獲得了兩個小功果。金士麒經過這幾日的歷練,對這種撈尸體砍腦袋的事情竟只是一看即過,這個時代真是歷練人啊。
金士麒發出號令,后面的水手便向岸上揮旗。那千百人的隊伍便扯著韁繩將浮橋拖回去幾十步,緩緩沖向硬冰區。
勇士們重新踏上張山島。(就到)
眾將士百姓們如何慶賀、如何感慨、如何激昂、如何痛苦悲傷都無需細說,金士麒又如何當眾把莫兒姑娘緊緊抱住也無需再表。借著這初戰勝利的余威,金士麒當即召集所有軍將,對小島上的軍隊進行整編。
查應才在島上諸營中軍職最高,仍為主將。金士麒為同知千總官。金府私兵中尚能作戰的只有50人,由金士麒親領。主將帳前升龍武水師中軍旗,掌張山島上諸軍民事。旗下諸隊,皆按照明軍的慣例分為“前后左右中”,并分派五色旗。名列如下——
前隊:金士駿領步兵,以龍武兩營水兵為主,并補充其余各部少數精兵,總計600人。執紅旗。
中隊:田叔光(田師傅)領弓銃兵,從島上各營各部中召集300名弓箭手和火銃手。執黃旗。
后隊:魏廣良(魏百總)領工輜兵,以300名登萊水兵為骨干,招募700名工匠和丁役,總計1000人。執黑旗。
左、右隊:以龍武中營兩位艟總(即水師中的千總)為主官,馮虎馮熊為副官。在原督戰隊基礎上擴招遼東各部潰兵,各700名輕步兵。分別執青旗、白旗。
此外,由龍武右營的艟總召集2000名壯丁,負責看守糧資、維持民營的秩序。
如此安排,島上眾軍士就全都歸集在原金冠勢力的掌握之下,尤其是最精銳的1000多人就是金士麒私兵的指揮之下。
金士麒的另外一個隱藏手法,就是以“擴編”的方式,暫時凍結了馮虎馮熊這兩人的權利。今日這半天征戰,那紅藍兩隊的表現令金士麒很不滿意。那兩隊龜縮避戰,還偶在民中有暴行。看來他們只能當憲兵來維持秩序,而不能當作精兵。
這馮氏兄弟的見識和能力都還有限,距離“軍官”的要求還差很遠。即便在這古典時代,營中的軍官也不能從士兵中直接提拔,必須讀兵書懂韜略,上知忠君報國,下知軍規法紀。千總級別的軍官至少是武舉人出身。而總兵一級的大將,半數都是武進士出身。馮氏兄弟要想當百總,還需要歷練一段日子。此刻讓他們給兩位艟總去當副官,也不算委屈了他們。
金士麒最關鍵的一筆,是仍然尊查應才為主將。
雖然軍中諸人對他一口一個“少將軍”,島上又贊頌他的功績和威風。但金士麒生性謹慎,他知道軍中格外注重軍階等級。查應才是兵部授印的軍官,自己決不能逾越。
另外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那兩把刷子并不牢靠。雖然偶有奇效,但軍陣上可是真刀真槍的硬功夫,他自己……至少是目前的自己還真沒那統領千軍的本事。
部隊重新編制之后,查應才便召集眾人,商討孤島的防御。
查應才分析那努。爾。哈。赤老賊,他攻擊覺華島就是為了全殲龍武水師主力,如今已經勝了一大半。張山島上這些軍民對老奴來說形如雞肋。若是放棄,則勝得不圓滿,若是強攻,價值卻有限。(金士麒暗道:此話差矣,公子我可是很值錢的!)他們為了攻占我們這小孤島,大概愿意付出五百人、最多一千人的代價。
此外,那十余萬大軍的消耗很是巨大,他們也拖不起。因此若是決戰,只能是一兩天之內。
金士麒暗道:戰爭真是又可怕又可悲,我的腦袋被人家放在天平上算來算去……
至于敵人的進攻方式,估計依然是以那道浮橋為起點,發動正面的強攻。
戰場的強勢一方,往往采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正面攻擊,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兵力優勢。因此迎敵的地方,還應是張山到朝向北面的冰原。
金士麒聽得有些頭大,終于熬到了會議結束,便跟著魏百總(現在他管著千余人,算是個臨時的千總)去緇工隊。
老魏這一隊負責的是運輸和營造,隊中的主要成員都是山東登萊水兵。龍武水師側重的是運輸和陸戰,這登萊水師則更偏重于海戰,當年在朝鮮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
待走進那營中,金士麒才知道水師的裝備竟如此繁雜。原來中國幅員廣闊河流繁多,水戰頻發。除了五花八門的船舶名目,還有各式各樣的襲船殺人器械,都惡毒得很。現在登萊水兵們正集結著工匠們,砍樹鋸木,開始營造格式機械。
大拍桿子,用五丈長的桅桿改造而來。就是一根樹立在地上長桿,上面加上木頭做的“錘頭”,只要釋放繩索就可以猛然翻砸下去。那一錘之力甚至能擊穿甲板。
拋木炮,在金士麒的眼中更像是個投石機。但它投出去的是一根大檑木,后面還拖著纜繩,可以反復拋砸,非常環保。那檑木最遠能丟到30步之外,砸擊之下……也可以擊穿甲板。
撞桿子,這東西就是徹頭徹尾的一個杠桿。一端短粗并綁著負重石,另外一頭是用多根竹竿扎成五丈長,上面還帶著鐵鉤、倒刺。因為兩邊平衡,所以可以左右旋轉橫掃地船……的甲板。
還有云梯,前面還裝著折疊楯板的箭塔。若是舉高了,就能俯射敵船的甲板。若是向前延伸,就可以讓水手踩著云梯沖上敵船的……甲板。
最后也有一些單兵使用的器械,不是針對敵船的甲板。譬如三丈長的鉤鐮槍、噴火唧筒、兩張弓拼合的大床弩,此外就是一箱一箱的火磚。這東西用火藥、松脂、硫黃混合而成,最是燒殺敵船的利器。
金士麒抓起一根火磚,大喜道:“我終于找到了中意的東西!”
看著一幫水兵和工匠們忙得熱火朝天,他也決心有所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