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一場戰爭、沖鋒廝殺過后,就是長久的沉默,一股濃重刺鼻的血腥味在這方天地間久久不散,但對于身處其間的人來說,卻似恍然無覺,或許是已經習慣,或許是他們的注意力已經被其他事情所吸引,無暇顧及。
戰爭結束后的戰場之上,硝煙彌漫,還有未曾燃盡的火把,掉落在遍地的尸體中間,自行開始了火化的過程,也根本無人去顧及,好像就等著它自己熄滅。
滴、滴滴……
起初只是一滴、兩滴,而后一連串,淅淅瀝瀝的雨絲,就像是天上女神的淚水,將天與地之間連成一片。
這雨來得毫無預兆,卻又來得恰到好處,澆熄了焚尸的火焰,清澈了烏瘴混亂的戰場,甚至洗滌了戰爭過后不管勝利還是失敗的交戰雙方將士復雜南明的心扉。
在大城塞一塊凸起的巖層地下,臨時在此避雨的荀攸“哎……”地一聲,充滿了無限的惆悵和思緒。
“公達何故嘆息啊?”背后突如其來的聲音叫荀攸不覺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便轉過身去,眼見著良樂似笑非笑看著自己,那眼神中的光芒更似是完全參破了他的心思,饒是以荀攸的心性此時也不由得臉色一紅,過了會兒方才輕咳一聲道:“嗯咳,良祭酒怎的出現在此處?”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溫侯讓樂來叫上公達,一起去參加戰后總結會議。”說著,他還看了荀攸兩邊一眼。
荀攸當然也不可能是一個人。身邊時刻跟著兩名看守,不過在這種時候他們會關上自己的耳朵。
而良樂口中所謂戰后總結會議其實是出自呂布之口,他念得挺繞口,不過這卻不是第一次了。呂布早在河北與麴義大戰的時候就已經將此概念引入了軍中,所以就是荀攸也不陌生,因為他跟隨呂布來到這里其實也就參加過兩次軍事會議,一次就是在西安陽縣的時候,還有一次則是大城塞之戰前,謀劃這一出誘敵之計,這算是第三次。
當然也是荀攸第一次參加戰后軍事會議,早就有些耳聞的他不禁有些好奇,那個溫侯這一次到底又是搗鼓出了什么東西出來。
其實荀攸接連對呂布的幾次態度潛移默化的變化。一個很大的原因便在于呂布的許多所為引起了他的好奇。
須知人生來便有好奇,人的成長過程中沒有好奇,亦是萬萬不能地,可這世間好奇若放在不適宜處,好好的事情便都會橫生波折,至于究竟最后會往好還是壞的方向發展,則誰都難以預料。
荀攸正是由于好奇心癢,引得他越發想要了解呂布,而越了解呂布,他心中所謂絕不歸服的心思也就在不知不覺間動搖了。呂布自然就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此次出征才要帶他出來,希望能夠有個機會能夠讓他徹底歸心。
可惜的是荀攸至今還沒有明確的表示,明明明眼人如良樂都能夠看出他的心在一點點動搖,不過良樂卻也能夠理解,這畢竟不是個人的事情,似他這般倒可以不必考慮太多,反正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作何決定也只需要自己承擔后果。但荀攸背后還有荀家。
別看荀家在潁川地面上是數一數二的世家大族。就是在天下間名聲也不小,可到底也只是一個家族。現下潁川在董卓手里,而董卓又與呂布不對付,他荀攸若是投了呂布。難保不會引起董卓不滿,而且他荀攸一人在此也就罷了,問題是荀彧也在此處,荀爽無人知曉他真實身份倒可以忽略不計,但對于往往不會將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的世家來說,這顯然并非一個好的選擇。
當然了,目前荀彧和他都還未作出決定,但荀攸心里清楚,他們在呂布這里,這只是早晚罷了,就看他現在心里動搖的厲害,難道小叔父荀彧會比他好上多少?
就像荀彧曾經在荀攸面前說起過,呂布囚禁他們叔侄的手段或許不怎么光明,但不也正說明了他對自己二人的看重么?這句話看似代表不了什么,但已經說明荀彧不會對呂布抗拒。
心中轉著這些念頭,荀攸卻無法控制自己內心好奇,還有另一種蠢蠢欲動的心思,剛想著拒絕到嘴邊卻成了:“還請伯羽在前邊帶路!”
良樂目光一閃,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
大城塞內部可不小,但也無法容納這數萬將士,所以大多都是搭起了帳篷了事,呂布卻是在大城塞內的一個小屋子里,召開了這場戰后軍議。
而且這軍議還是等到良樂將荀攸領來了,看著手下文武基本上都到齊了,他才開始。
這看似尋常的舉動居然又在荀攸心中引起了不小的波瀾,這卻是呂布也不知道的了。
其實戰后軍事會議的內容也就那么些,不外乎就是戰后的傷亡統計,能夠救治的要立刻救治,這一點要靠華佗和他的隨軍醫療隊,不能救治但還能活命的發放撫恤遣散回家,這點需要路粹和良樂等人具體商議、籌劃,至于還有死了的尸體就地掩埋,但需要將名錄記下來,除了為其家屬發放撫恤之外,也是為了將來建立呂布構想中的戰士公墓之用。
當然現在想這些還是太遠,而之外便是關于戰俘的問題,這可是一個重要問題,要知道此次匈奴戰俘足有四萬之數,比他們自己軍中人數還要多,或許將他們安排去做苦力是個好辦法,卻也不是長久之計,這點還要從長計議。
此外還有一件事情,便是關于朔方郡太守及各級官僚的任命問題,尤其是太守一職,至關重要。
雖說呂布心里已經決定了,但還是要與大家說清楚,而且說是讓呂嚴代領朔方太守,但為防萬一,也需要找一個人來輔助于他,畢竟哪怕他能力再強,可到底沒有實際的經驗,貿貿然就讓他擔任如此要職,也難以服眾,進而引發一系列的問題,若是一個處理不好,那可就將這大好局勢丟了,呂布可不想看到這種局面。
而且呂布心里很清楚,培養人才不能夠揠苗助長,否則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諸位覺得何如?”
呂布將自己的決定宣布完,便問著眾人。
此時的他神態輕松,卸下了那身盔甲、頭冠,只著一身便服,此時的他早沒了戰場之上睥睨四方的豪邁,英氣勃發的臉上也透著幾分文士的儒雅。
但還等不到有人回答他,便聽到外面傳來通報聲:“啟稟溫侯,涼州牧馬騰派來使者,要求見溫侯……”
“馬騰?”呂布一愣,他可不知道這時候馬騰怎么會找上他,更是在這朔方郡中。